第九十五章 再入潮平
莫離羽點頭,看了眼何逍懷中的碧衣石奍,低頭歎了口氣道“青雲山的眾多師弟都受了傷,有三十七人不在了,想必是凶多吉少。”
終究死了太多人了,何逍也歎息一聲,最近這些日子,青雲山外門,死了太多的弟子,如今這些人,又死了。內門弟子下山,多會帶上十來位跟隨的外門弟子同行。
何逍還是起身,衝著正在圍著篝火忙碌、休息的外門弟子們拱手道“何逍在這裏,謝過眾位師弟助我救出碧衣,待回到青雲山上,我定然重謝。失去的師弟他們,也會照料。”
大多坐著的青雲山弟子們都看了過來,一個人起身給他拱手回禮“不怪師兄,都是我們自願的,也沒想到大千世界,江湖上還真有那麽多高手,師兄別自責。”
又一個弟子起身,拍拍手上的髒雪,大大咧咧的說道“師兄,之前說要來做什麽,都是大家夥自己同意的,並非師兄逼我等做的,本事沒有練到家,死了也就是早些投胎罷了。”
這人像是個綠林,說話全然沒有思索過,出口了才見到周圍幾個也想起身說幾句的弟子麵容沮喪,一個個坐回地上。
何逍搖搖頭,還是給這些弟子們躬身行禮,隨後看向莫離羽,兩人相識歎息,坐回地上,也不在意碧衣石奍的目光,道“師兄,此去青雲山,尚有千餘裏,大路要甩開他們,恐怕我們跑不遠。”
莫離羽點頭答應“大路的禁軍跑不遠,或許就在我們的身後,遲早要追上來。”
隻有逃回青雲山才會是安全的,殿長欽和李純一直想要那柄深藏在禁宮中,被皇城司看管洞窟底下的神劍,可紀湘帶著神劍回了青雲山上,所有的追殺就到此為止,一是給自己找條退路,不至於做得太絕,二,李純和殿長欽之間,本就都是為了那柄劍才追殺他們,這次不用多想,何逍也知道,這碧衣石奍就是殿長欽的魚餌,他不驕不躁的持著魚竿垂釣,日落西山,太陽升起,周而複始了三年有餘。
可這是一招明明白白的計謀,光明正大的攤在了何逍眼前,何逍卻不得不去吃那魚勾上的餌,他腮上流出的血,便是那三十七名外門弟子們的姓名!
“倒並非是無路可走。”
走過來說這話的,是已經修複好了的寧洛川,他的內功深厚,修養極快,隻是身體幾處隱患地方還有瘀血積累了幾分破口,他慢慢的能自己調養回來。
莫離羽和何逍見到他過來,連忙起身謙恭地給二師兄行禮,何逍還抓抓碧衣石奍的衣袖,這女人聰明的很,瞧得出這些人中,寧洛川的輩分很高,就從地上起來,用江湖禮躬身。
“此處是合柳莊不遠的山壁,我來過這裏,離著潮平不過百裏,倒是可以去潮平城孔府避一避。”
寧洛川的話說出口,莫離羽眼前一亮,拳頭掄在掌心上道“此處離著孔府不過百裏?師兄?”
寧洛川點頭,一個聽見他們說話的外門弟子也起身說道“三位師兄,此處離合柳錢莊確實不過十幾裏。”
真是巧合,青雲山眾人中,在此處生長的武生就有一個,他早就想說,隻是害怕宋軍的兵卒,沒敢說前邊不遠有個錢莊的消息。
三人彼此看一眼,莫離羽和何逍都覺得可行,點了頭,倒是邊上的綠衣女子打斷了三人的話語。
“潮平城?孔府?大人,說的可是孔後人孔道輔?”
寧洛川看過來,他眉眼間盡是寒光,倒不是他有什麽別的意思,隻是他這人一向神情都是如此,恍惚間叫人以為,見到一柄無形劍影直撲過來。
可是這一下還是叫碧衣石奍驚駭的倒退一步,還好何逍牽住了她的腰,否則又要摔倒了。
何逍將她扶正,言語柔和的問道“怎麽?還有些頭暈?”
碧衣石奍隻是搖搖頭,她說道“潮平城可是儒門的地方,我們要逃,不該自投羅網才對。”
何逍嗬嗬笑,隻是說道“儒門與我青雲山關係不淺,說來話又長,總之,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們便去潮平城。”
三人又接著商議,寧洛川走到獨自休息的柏邵陽眼前,拱手道“青雲山淩天門弟子寧洛川。”
柏邵陽頭轉過來,看他一眼,嘴唇動了動說道“西川散人柏邵陽。”
西川散人柏邵陽,西川散人,一開始說得隻是川地走出來的修行弟子,無門無派,自學成才的都可稱之為散人。後來柏邵陽一戰成名,在謫仙樓力敵要刻寫第三次姓名的道門人物,承宿觀的魏正絕,最終使得那一年的謫仙樓,無人提筆刻字,後來,江湖人也不再隨便的叫西川出來的人物,叫西川散人了,因為西川散人這一名號的後邊,必然要有柏邵陽三字。
二人互報家門姓名,柏邵陽那副淡淡的神色,好像什麽也不想去做,與他救碧衣石奍時候,簡直是兩個人。
寧洛川更是傲的很,他小小少年時,便已經是淩天門中的劍道高手,年紀不大,心思單純,曾打敗無數高手,最後連號稱外門第一,連敗三位內門弟子的飛星手於化年,在劍道的比武中,也敗給了他。
青雲山一些老成的弟子稱他是“小於劍”,似乎是誇耀他的本事,可是寧洛川卻早早的劍道精進,又是劍道大成,許多人都說他已及半步絕巔。
二人的商議,用不著多少時間,柏邵陽比寧洛川話還要多些,最後眾人都再度上馬,朝著潮平城。
潮平城,這樣的時節,若是往昔,恐怕要凍死許多人,可是今年不同,流行時疫,連著這潮平城的小官們都換了一輪,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治城中的死屍坑,將那些餓死病死的老朽死人,澆上了桐油,一把火燒的極旺,連十幾裏地外的人,都能見著數不清的野狗從巷子裏跑到大街上,衝著屍坑的方向跑過去,屍坑堆積半丈高,大火卻有幾丈高大。
這些城中的野狗都餓瘋了,跑到“懸崖”高度的地方,縱身一躍,便落入火花裏,濺起大片火星。
這樣的情景,幾乎天天都在發生,大雪來了,也不會歇下來,死的人確實少了,可是時疫來時,死時候的人,那些個已經生草的墳塋也都叫衙門推了,裏麵的屍首都不動,人們連著棺木也一齊帶去,送去城外的屍坑中燒起來,惡臭味道,就是相隔三裏不到了的青雲山眾人,也個個捂住了鼻子,有的擅長龜息功,直到入了城,還是能聞出來一股焦爛的氣味,很不好聞,過去百姓安居的模樣全無,倒是在外受凍的乞丐少了,多出來了許多粥鋪棚和大夫,大夫們一邊吃著稀粥,一邊給人搭脈。
“安寧儒門,如今也落魄成這樣。”莫離羽歎氣,他還記得他第一次來這潮平城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潮平城,百姓安居,趕著一輛輛牛車跑商也是不少,市集上的人,選些好看的蜀錦和江南綾羅,有些貴重的,還不會用來買賣,倒是藏起來。
終於見著了一個乞丐,這人走路搖搖擺擺,手中抓著一隻酒壇,不過六兩酒燒。乞丐還沒醉,隻是鼻子通紅,不知道天氣嚴寒,他上哪兒尋人施舍了一壇酒。
“老伯,這幾枚碎銀子你且拿著,餓了的時候,就給自己買碗餅吃。”莫離羽好心的從懷中掏出來幾枚散碎的銀兩,按在這老乞丐的手上,老乞丐看了他一眼,嘴上還留著酒水,他沒喝醉卻搖搖晃晃,和莫離羽道了一聲謝後,又像是行色匆匆的,走到拐點不見蹤跡。
眾人沒放在心上,這潮平城此刻的場景,卻如人間地獄一般,幾乎三戶便有一戶的家門前,便要懸上一兩條白綾,還有不少,直接門上有人用朱砂畫了一個數字,白綾買不起或是犯不上再用白綾的人家,多是用朱砂筆畫,可青雲山的眾人四處打量,全城近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風雪的天氣中,有些老屋傾斜倒塌了,碎磚爛瓦間的雜碎東西,也無人從裏頭撿。
“未曾想,時疫過去這麽久,潮平城竟然依舊是家家懸白綾,招魂幡更是隨處可見,這哪裏還算是人間城啊?”有外門弟子受不了,雙手抱頭,靠在馬背上。
城中的人眼中,光華渙散,就是還能見著的衙役和地方禁軍,也都是一副見慣生死的模樣,他們隻是搬運著枯墳著掏出來的棺槨,然後再由其他人拖到城外去。
潮平城的酒樓照常開著,裏邊還有載歌載舞的樂響,連守門都仆從的腰間,竟然都配了刀子,一個個警惕著周圍的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城裏人。
“詩聖的詩,何如?”寧洛川道。
眾人有所感,沒有答話的人,更未曾停留,繼續前行。
孔府外,孔家也懸了許多的白綾,少說也有七、八條的白綾,這還隻是孔道輔這一支孔氏後人的白綾,三年間,分家、家仆的,都不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