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江南有你可安
還是一寸和尚說話了,他朝著莫離羽揮了揮袈裟袖子,讓他退下去,扭頭看著陸未生和宗燾晗二人,這二人此刻的麵色都不好看,就是陸未生的臉上笑容也是冰冷,作為南淮瑾師父,更是淩天門的門主,所以他難免因為眼前這個遼人小都護的無禮而動怒,至於宗燾晗,在青雲山本就是這些絕世高人中有極高威望的人物,這些隱居在青雲山上的老人們,都等著這二人的說法,陳誠倒不用說,與自己相同,自然是為了大局著想。
“少都護既然與淮兒有好感,又從北遼遠道而來,都到了青雲山,曆盡千辛,青雲山淩天門怎麽也得行這地主之誼。”一寸和尚的意思,也就是想要留下李惟安,順便想要先將事情解決。
李惟安也覺得方才紀湘說得那麽多的淩天門門規,自己就拒絕拜師,自然是叫眼前的幾位高人和那些內門弟子很是生氣,身後有寒意傳來,他轉頭看了眼,原來是南淮瑾冷冽的目光,她目光幽幽,攥著拳頭,一副想要把他抓住扯成兩截的樣子,他連忙轉過頭。
“退下吧,既然李少都護無心拜師,且在青雲山上先住下,嗣正,請少都護先在淩天峰上住下。”陳誠說道,楚嗣正點頭,帶走李惟安,淩天峰上有上百座樓閣,大多都空著。
拜師禮不再繼續,一些弟子還不願離去,隻是陳誠掌院叫眾人退去,他們才看著生悶氣的南淮瑾,上前安慰幾句,最後彼此說著什麽,退了下去。
“淮兒,你也下去吧。”陳誠說。
南淮瑾點頭答應,也退了下去。
而一寸和尚和陸未生、宗燾晗也開始商議,陸未生想要讓這李惟安回北遼國去,至於收徒,一個當著眾人麵說喜歡往後的同門弟子的少年郎,陸未生自然不會同意拜師禮的繼續,而宗燾晗,則也拿著門規說事,隻不過還是提醒了李惟安的身份,畢竟因為李惟安的關係,受了魏正絕的幫助,尋找到了毒師,最終救治好了南淮瑾。
答應好的淩天門弟子的身份,最後若是不予兌現,恐怕傳出去,叫將來上山的學子們,還有那些江湖宗派,還如何相信將來淩天門的一些承諾?
拿千金打發了一個不願拜師的遼國少都護?
怎麽可能!居然有人願意用象征青雲山內門弟子的青雲玉印,換取了千兩黃金?
“絕不可輕易的把人驅逐出去,更不可收回青雲玉印,否則青雲山淩天門的威信……再者說,李郴是北遼國的山西大同府,做雲州都護。”一寸和尚下一句他沒有說,雲州如今變作真正的西京,連管十六州中的數州,管著數萬兵馬。
雖然於青雲山而已,什麽兵馬,無論是哪方朝廷,千載風光以來,也從未幹涉過江湖,更無人膽敢冒犯青雲山上的淩天門。
陸未生自然知道一寸的意思,他點頭道“李家確實救了淮兒,可是這位少都護,可並非他爹,將來若是北遼國局勢大變,李家並非大勢所向。”
人力終究有極限,可是大道無情,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無論是正一的道門,還是青雲山門,大多算到了,隱隱約約的算出,將來,或許雄主出現北方,一統天下。
就算淩天門再如何的高高在上,和天下滾滾紅塵大勢,自然沒有什麽可比性。
李家如今雖然隻有數萬兵馬,可背後的北遼國,真未必不可一統天下,雖然這種大事應該遠在百年之後發生,到時候,淩天門也早已易主,可青雲山立世千年了,依舊好好的存在著,若是真是與李家為敵,而大遼統一了天下,於青雲山淩天門而言,自然不是好事。
“且先留他在山上住著,何必撕破臉皮呢?至於說拜師禮,這李惟安畢竟不是凡夫俗子,我看他的底子並不差,不知宗師兄可有意思?”一寸和尚突然看向宗燾晗。
宗燾晗一愣,歎了口氣道“淩天門傳承至今,三十三條門規還從未為了哪個人破例子,莫非如今,要由我輩來破例?”
陸未生也是歎了口氣,他還是第一次與宗燾晗一般的想法,自然是不想這三十三條門規失去效力,至少,不該在自己在的時候消失了。
同門之間,若是可以成親,便是亂了祖宗的規矩,這是因為在過去的千載曆史上,同門之間成親的,曾釀成彌天大禍,有無數的弟子死去,不單單是那些外門弟子,更有當初驚豔江湖的內門弟子,大禍亂了數十年。
不過是一些內門弟子們愛上了一個同一個女弟子,最後不知為何,竟然同門間大打出手,整個青雲山亂成一團,甚至鬧到了江湖上,從那之後,內門中,便有了一條,不許同門間有情愛,這千載流年,不知有多少人被斷手斷腳,丟下了千丈高的山崖。
“不至於,淮兒與李惟安並無情愛之意,我想,倒不如先遣信送去北遼,問過李郴的意思。”一寸道。
邊上的陳誠掌院點頭,他也說道“李郴並非不知輕重的人,我覺得,師兄說的,可行。”
栗遊痕也想了想說道“畢竟是雲州李家,若是薄了李家的麵子,恐怕不好。”
李郴是孔道輔的徒弟,陸未生與孔道輔,本就是好友,對於李郴,陸未生也不好說什麽,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便遣人送信去北遼,問清李郴的意思,是要讓李惟安拜師,還是將人帶回北遼去。”
幾個高人點點頭,既然這樣,便按照一寸的意思做。
古殿外。
南淮瑾生氣,又不知道生得是什麽悶氣。她這些日子和李惟安的關係很不錯,便是把他當做了小師弟,若是李惟安拜師了,那他便是輩分最小的淩天門弟子,可如今他是拒絕了拜師,要娶自己成親,而南淮瑾出生在淩天門,莫說下青雲山去江湖上走一生,在第一次下山前,都不怎麽下淩天峰,如今和她說要與她成親。
“師妹,生氣了?”何逍冒出來,咳嗽兩聲,拍拍她的肩膀。
“師兄?你沒去休息?”
此刻殿外的師兄們都散去了,南淮瑾沒曾想,何逍竟然還沒走,拍了拍她的肩膀,嚇了她一跳。
“休息好了,我的傷勢好了大半,再多修養一月,估摸著全好了。”何逍臉上有笑,可是蒼白著麵上的皮膚,有些說大話,不過南淮瑾知道他為什麽裝成這樣,淡淡一笑。
“師兄想要下山去,所以才見人就說傷勢全好了。”
何逍自然也是知道南淮瑾沒這麽好騙,嘿嘿一笑,伸出手替她撩動一邊散落下來的青絲,說道“是啊,有人在等我,在淩天峰上這般冷,她那也一定冷了。”
南淮瑾知道何逍在想誰,殿外的大雪飛揚,在山上的雲海中,有顯得少了,她想了想說“師兄,你喜歡那個姑娘。”
那個同何逍坐在舟上飲酒的姑娘,一身青衣,拚死要救師兄,被殿長欽打的奄奄一息。
那個姑娘被殿長欽帶走,而何逍想著下山,要救的不是疾苦的天下人,而是救那個女子。
“碧衣石奍,她的名。”何逍說。
李惟安看著何逍,歎了一聲,何逍也如她一般,看著殿外的飛揚大雪,最後隻是說道“殿外冷,回閣吧,莫想太多了,那個少年,隻是太簡單了,並非浪人。”
南淮瑾轉頭,眼中有驚,何逍隻是淡淡的說,臉上無什麽表情,負手走遠。
汴京城的冬日,並無暖和,這處庭院並無大風,殿長欽隻是一身紅黑色的武服,他的麵具便是戲子的畫臉,似乎從未取下過,他從庭院外走過,裏頭傳來妙音簫聲,兩個守門的殿前武士見到了殿長欽,連忙躬身行禮,殿長欽的麵上罩著麵具,不見表情,隻是他在庭院外站了久,一直到這簫聲斷了,才背負著手走了。
亭上的碧衣石奍,雙手露出纖長的五指,握著那支簫,一點朱唇微啟,簫中的聲音停了,她放下簫,伸出手來接天上的落雪,落在掌上的雪一時竟然未化。
與江南水鄉不同,她眼眸低了低,睫毛微微一顫,看著冰了的湖下,連魚兒也瞧不見,她眼中落下淚光,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她在想那個人,是否和自己一樣,看著這漫天漫野的大雪,隻是她在這不得出的庭院中,而那人身葬在深不見底的鏡湖底下。
“大人。”她不自禁的吐出兩個久久未曾出口的字眼來,眼前又是見到了那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第一回來到江南。
“綠衣多不好聽?碧玉萃華,肥糯無明。你該叫碧衣。”
“還不知什麽時候再回來,江南,你替我守著,汴京,我替他看著。”
曾有一個寒冬季節,有一封書信從汴梁送來江南,碧衣石奍打開來,是他寫的,上邊所需大多是棋子們的名錄,最後才給她獨留了兩段話。
“江南有你在,我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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