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和喬蓁道別後,安雨萱渾渾噩噩地走進臥室,她無力地躺到床上,滿腦子都是走出病房時李暮陽那哀傷的眼神。她還想起李暮陽媽媽說的每一句話,從正式告白到此刻麵對現實,竟然不過兩天的時間。真是命運奇妙的安排,安雨萱閉上眼睛,把自己置身於無盡的黑夜裏。
那個晚上,安雨萱輾轉反側,把她與李暮陽相遇後的每個場景都去細細溫習了一遍,每一遍,都帶著李暮陽溫柔的目光。
她歎了口氣,在淩晨三點的黑暗裏坐直身子。她很想大哭一場,眼淚卻怎麽也流不出來,她抱住雙膝,任憑自己呆坐在床上。
不一會兒,手機屏幕在黑暗裏發出僅有的光芒和聲響來,安雨萱有些詫異,卻仍伸出手把手機拿到了眼前。
手機屏幕上李暮陽的名字熟悉而有些陌生,安雨萱望著那三個字,怔住了。她沒有按接聽,也沒有按拒絕,隻是呆呆地看著李暮陽的名字在黑暗裏閃現,繼而又恢複成漆黑一片。
許是李暮陽睡覺不小心按到了撥通鍵吧,她這麽想著,然而幾秒之後,手機又執著地響了起來。
安雨萱徹底清醒過來,她小心翼翼地按了接聽鍵。
“雨萱.……”電話那頭,李暮陽的聲音顯得壓抑而猶豫。安雨萱深吸一口氣,故作冷靜地問道:“這麽早就醒了嗎?”
“把你吵醒了,真對不起。”李暮陽壓低聲音說道。安雨萱笑笑說道:“沒事,你不好好休息,明天不是還得回美國嗎?”
電話那端,李暮陽沉默了一會說道:“雨萱,對不起。”
“你剛剛已經說過對不起了。”安雨萱特意糾正他,此刻,這三個字,同樣會讓安雨萱感到不安。
李暮陽大抵猜到了安雨萱說話的表情,他頓了頓,解釋道:“我的對不起,也是替我媽說的。今天她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媽平時不是這樣的,她.……”
話還未說完,安雨萱便及時打斷他說道:“李暮陽,我理解。其實,我已經能理解了。”
李暮陽帶著一絲欣喜說道:“那就好,我一直擔心你會多想。”安雨萱靜靜地聽他說完,方才緩緩開口說道:“李暮陽,你回去吧。”
“雨萱,你說什麽?”李暮陽帶著遲疑與難以置信問道。他不相信這樣的灑脫真的會從安雨萱的口中說出。
“我說,你回美國吧。”安雨萱冷靜地重複道,“你回美國吧,那樣的話,不僅是對你好,也是對我好。”
沉默片刻,李暮陽問道:“雨萱,你是認真的嗎?”安雨萱忽地鼻子發酸,眼淚也忍不住從眼角滑落。她到此刻都還記得李暮陽握著自己手心時的溫度,她又如何舍得讓他真的離開呢?
可是,李暮陽那哀傷的眼神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安雨萱知道,在李暮陽夢想的天平另一端,站著的就是自己。
不管李暮陽最終會選擇什麽,天平終將傾斜,所以當爸爸說出李暮陽的決定時,安雨萱雖然難受,卻又很快選擇了妥協於現實。不管是雙方父母的角度,還是從長遠的計劃來看,她都不該以一個累贅的形式捆綁在李暮陽的身後。
安雨萱知道,自己原本就是希望李暮陽一直追尋自己夢想的啊,既然現實與他的夢想格格不入,那就舍棄自己好了。
她用手背抹掉眼淚,毅然決然地說道:“嗯,我覺得太累了。不管是你媽媽說的話,還是我爸媽對我的要求,都讓我不堪重負。李暮陽,我隻是想跟隨自己的內心,和自己喜歡的人,沒有任何壓力地在一起。可是現在看來,我們都還太小太小,難以去抵擋任何的現實。我太累了,所以,李暮陽,請你離開好嗎?讓我回到我們從未相遇過的狀態吧。”
電話裏沉默了,連安雨萱也驚訝於自己能說出這般決絕的話語。她倒吸了口涼氣,眼淚依舊無聲地滑過臉頰。
電話那端隱隱約約傳來車輛鳴笛的聲音,安雨萱愣了下,這不像是在醫院,她疑惑地問道:“李暮陽,你在哪?”
在聽電話那端說話的同時,李暮陽正在安雨萱家小區的大門外,一隻手掛在著石膏,一隻手托著手機,他背靠著路燈的柱子上。雨還在下,稀稀落落地落在他的肩頭,昏黃的燈光拉長了他的影子。
他是趁著媽媽半夜熟睡後,才獨自從醫院裏逃出來的,他知道今天的事,務必會讓雨萱為難,他也知道,媽媽既然能從美國找回楦城,也必然會把自己以同樣的方式帶回美國。媽媽說要一早離開,那麽絕不會拖到中午,幹淨利落是她的風格。
在媽媽的眼皮底下,李暮陽在病床上整整思索了大半個晚上,結果卻是他無論如何也離不開雨萱。他迫切地想要見到雨萱,所以隻好趁媽媽熟睡後,換好衣服離開了病房。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是讓雨萱痛苦的罪魁禍首。
見李暮陽遲遲沒回答,安雨萱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帶著絲哭腔說道:“我能感覺到,你不在醫院,你在哪裏?”
李暮陽沉默地望向淩晨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叫他看不到任何方向。“雨萱,我在想,如果我沒有回來,你的生活會不會簡單些呢?讓你這麽痛苦,我很抱歉。”他壓低聲音說,“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能一直快樂,就像我從未出現在楦城一樣。可是,雨萱,我喜歡你,喜歡到可以從任何地方飛奔回到你身旁,喜歡到可以放下所有.……”
安雨萱聽著李暮陽的話,忽地像想起什麽似的,她對著手機說道:“給我兩分鍾的時間。”
話音剛落,便掛斷了電話。李暮陽聽著聽筒裏傳來嘟嘟嘟的掛斷聲,出神地望著手機發起呆來。他滿心失落地以為這就是安雨萱給出的答案,隻要雨萱開心就好,他這麽想著,深吸了一口氣,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沒走出多遠,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暮陽轉過身,看見安雨萱像頭小鹿似地朝自己奔來,最後安穩地衝進了自己的懷抱裏。
李暮陽呆愣地以為這是幻覺,直到懷裏的人兒低喃著說:“我就該猜到你在這裏。”
這仿佛就是安雨萱與李暮陽最大的默契,方才說過再決絕的話,到此刻都已煙消雲散,安雨萱知道,李暮陽既然能出現在自己麵前,那便代表著他真正的選擇。
“暮陽,我們私奔吧。”雨越下越大,李暮陽聽見雨萱的聲音顫顫地在說。
李暮陽笑了下,抱緊雨萱說道:“嗯,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