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李暮陽邁著沉重的步伐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雨萱住的小區前。
夜色中,他停下腳步抬眼望向馬路對麵,仿佛下一秒,雨萱熟悉的身影便會出現在小區門口。
他站在路燈下,柔柔的燈光灑在他身上,他想起白天的時候,安雨萱失落離開的背影,或許那時雨萱的心情也跟自己此刻一樣,他微微歎了口氣,轉身走向了來時的路。
安家的客廳裏,雨萱正站在窗台邊吹著風,在背對著她的地方,喬蓁正默默做著習題。雨萱回過頭望了眼喬蓁的背影,趴到了窗台上。她望著窗外無盡的夜幕以及夜幕深處細微的燈火,不禁陷入了沉思。
手機在沙發上歇斯底裏的振動著,雨萱愣了下,隨即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沙發邊,拿起手機才發現是路菱的號碼。
擔心吵喬蓁,雨萱邊接電話邊朝臥室走去。喬蓁抬起頭,看著雨萱的背影,隻覺得心裏有些苦澀,雨萱雖看上去雲淡風輕,一個細微的動作卻把她所有心事完全泄露。不知怎麽的,喬蓁能猜到,那所有心事裏,百分之九十是和李暮陽三個字有關。
“雨萱,李暮陽回了電話給你嗎?”路菱在電話那邊連忙問道,“我剛剛打通了他的電話,他說有空會回個電話給你。”
雨萱怔了下,整個白天到現在,李暮陽沒有半點消息,更別說回個電話或短信。可是此刻能聽到關於他的消息,知道他沒有無緣無故消失,總歸還是好的。
雨萱靜靜地問道:“那……他有沒有說在忙什麽事?”
路菱努力從記憶裏搜索了片刻,也沒搜索到相關信息,要知道,給李暮陽打電話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勁才做到,可是連上支支吾吾的問候語和切入正題的問話,他們總共說的話不超過六句,而其中有三句和雨萱的名字有關。路菱也便無奈地說:“他倒沒說,他說你體質不好,讓你好好照顧自己,然後說他忙完了會打電話給你。嗯,就這麽多了。”
聽了路菱的話,雨萱的心有些複雜,她忽然不知道該要如何去看待李暮陽。她以為他平白無故就消失不見了,可他竟然還能出現在路菱的電話彼端,依然還能關心著自己。她以為他不曾離開,可是任憑她四處找尋卻也無法看到他的身影。
沉默之餘,雨萱依稀聽到電話那端有門鈴響起,她聽見路菱在說:“雨萱,你稍等會兒,家裏好像來人了,我去看看。”雨萱不好再占用她的時間,急忙說:“沒事,你先忙。”
掛斷電話後,雨萱盯著李暮陽的電話號碼有些出神,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撥了過去。
“嘟,嘟,嘟.……”雨萱的心有些輕鬆起來,看來是真的可以打通李暮陽的電話了,她的心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等會兒電話接通以後,該跟李暮陽說些什麽。說自己一直在找他嗎?也就一個白天的時間沒聯係,會不會顯得太矯情?
可是沒等雨萱思考完,連續無數個“嘟”聲之後,電話那端卻已經率先響起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撥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雨萱的心髒莫名地感到一絲疼痛,她靜靜地掛掉電話,把手機放到床邊走出了臥室。
廚房裏,葉婉芝已經準備好了滿桌的菜肴,她走到客廳,腰間還係著淺藍的圍裙,她看了眼呆呆坐在沙發上的女兒,又看看埋頭寫著作業的喬蓁,柔聲說道:“吃飯吧。”安敬之也聞聲從書房走了出來。
四個人的餐桌上,顯然比白天少了些熱鬧。雨萱端著碗,失神地望著各式各樣的菜,卻忘記了動筷子。
安敬之和葉婉芝不約而同地望向雨萱,眼神裏有一絲擔憂,喬蓁把一切看在眼中,他夾了塊可樂雞翅放到雨萱的碗裏,對雨萱使了個顏色說道:“雨萱,快吃吧。”
雨萱回過神來,看著碗裏的色香味俱全的可樂雞翅,腦海裏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在校外吃的同一份菜式,隻是那回,李暮陽還坐在自己身旁,還貼心地提醒自己注意魚刺。
雨萱輕輕嚼了一口雞翅,香甜的味道卻無法掩蓋住內心的苦澀。喬蓁見她認真吃飯了,也便放下心來,他轉頭看著葉婉芝說道:“阿姨,我差點忘了問您,今天買的是菠蘿還是鳳梨。”
葉婉芝便笑著說:“是鳳梨,怎麽了嗎?”喬蓁便樂嗬嗬地說:“白天的時候還跟雨萱打賭來著,看來我們都沒猜對,等會兒就罰我和雨萱洗碗吧。”
雨萱白了一眼喬蓁,說道:“我可沒猜錯,我都把對比圖給你看了,不過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還是我來洗吧。”聽雨萱開口說話,安敬之和葉婉芝不由得相視一笑。
飯後,喬蓁和雨萱果真幫著收拾碗筷,“還是我來洗吧,你們去休息一下。”葉婉芝說著。
雨萱卻對媽媽說:“媽,您和我爸去散步吧,這裏交給我門倆就行了。”
看著兩個孩子衣袖挽起,一副認真做家務的模樣,安敬之也便笑著對妻子說:“算了,婉芝,就讓他們洗吧,我們出去走走。”葉婉芝心想,讓喬蓁多陪女兒說說話也好,也便默默對丈夫點了點頭。
廚房裏,雨萱放了洗潔精認真洗著碗,喬蓁則負責在另一個池子清洗,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很快就把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
雨萱合上櫥櫃的門,正要出去,喬蓁卻興奮地叫道:“雨萱,你看。”安雨萱轉過身去,看到喬蓁不知什麽時候用水和洗潔精抹在手上,竟吹出了一個透明的氣泡。
想必這是喬蓁和立言在家常玩的把戲,也便笑了下說道:“幼稚。”
喬蓁卻得意洋洋地說:“不見得你能吹到這麽大的泡泡喲。”雨萱偏不信邪,擠了點洗潔精在手上,再倒點水,也開始加入喬蓁的氣泡行列。
玩到後麵,兩個人隻剩下互相戳破對方氣泡這個環節,兩個人為了保住自己的果實,都奮力躲避,雨萱還沒伸出手,喬蓁手心裏的氣泡卻忽然裂開了,泡沫濺到喬蓁的臉上,惹得雨萱開懷大笑。
喬蓁盯著雨萱的臉,認真地說:“對,就是要一直這樣開心才好。”雨萱看了下喬蓁,再看看地上的水漬,不由得聳了下肩,笑著說:“看來又要重新拖地了。”喬蓁便笑著拿來一把拖把陪著雨萱拖起來……
李暮陽枯坐在臥室裏的陽台邊,他盯著手機上雨萱的未接來電,沉默地把頭靠在了牆上。
他從來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的“罪名”竟然會變成雨萱生活的阻礙者,他翻身走下陽台,拉開抽屜,雨萱的照片,和雨藤,雨萱合影的照片都出現在眼前,他拿起雨萱的照片,看著雨萱熟悉的眉眼,心卻如同被針紮一般,刺痛起來。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是媽媽,暮陽猶豫著接通了電話。
“兒子,我今天聽你姑姑說,你安叔叔給她打電話了,”媽媽的聲音顯得異常冷靜,好像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們的意思是希望你盡快回美國,不要再接近雨萱現在的生活……”
“媽,是我從開始就錯了嗎?是不是我一開始就不該回來.……”暮陽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媽媽的話。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說道:“傻孩子,那不是你的錯。”
“那為什麽所有的結果都要由我來承擔呢?”李暮陽落寞地問道,他頎長的身影投射在落地床上,讓他顯得愈加孤單。
“暮陽,你冷靜一點,你的心事,媽媽都明白,你喜歡雨萱,想要她能伴你左右,這些都無可厚非。”似乎每個媽媽都有非凡的讀心術,能那麽巧妙地把孩子的心事讀懂。
李暮陽對媽媽的猜測並不否認,他靜靜地聽媽媽繼續說:“可是,雨萱不再是以前無憂無慮的雨萱了啊,她每天都如同踩在薄冰上度過。而你,則是那個能讓她想到過去的人,而且聽說她前兩天又暈倒了一次,而你恰好在她身邊,暮陽,你想過嗎?倘若那層冰麵徹底裂開,有誰能承受那樣的後果,你不能,你安叔叔和葉阿姨更不能,他們已經失去了雨藤,你又能讓他們何去何從呢?”
李暮陽沉默地看向落地窗上形單影隻的自己,他從未想過改變現有的狀態,他隻想陪著雨萱一起迎接全新的生活,可是如今看來,自己想的倒是太過簡單。
“回來吧,你休學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韋斯利教授希望你早點回來,他希望你能回來參加州裏的鋼琴大賽。還有啊,你老爸為了你回國件事到現在還在生氣,我不希望你們父子倆弄得不愉快,可我又時常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甚至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麽過的,又沒有瘦,又沒有營養不良.……”說到後麵,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她說,“兒子,你快回來吧。要不然,媽媽回國去接你?”
李暮陽垂下頭,苦澀地說道:“媽,再給我幾天時間,等我把各種手續辦妥了就回來,不用擔心我。”
就像無邊無際的夜幕吞噬著這座城市,夜色也吞沒了李暮陽的心情,一整晚,他在陽台上獨坐到天明,一直到天空露出些魚肚白,他才默默地走到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