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腹中魚
安禮顧不得掩飾慌亂,拄著拐杖朝樓上走去。他打開房門,來到書桌前打開抽屜,黑冊子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裏,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他打開冊子快速翻看著,在空白紙張裏赫然出現一張被撕掉紙張的殘頁。
他並不確定第一次翻看時是否這張已經缺失了,那時他隻是粗略翻看了下,現在也隻能認為是納隆取走了這一頁。
他重新將黑冊子放回抽屜裏並推上,靠在椅子上思考著究竟該如何解決這成堆的麻煩。無論如何枯血病都是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想要解決枯血病,海神之魚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除此之外就是聯絡魔女,魔女或許會掌握一些其他辦法。他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祈禱自己在灰澤留下的那張紙能快點帶來一位魔女。
敲門聲咚咚響起,門並未關上,珮莎的聲音隨後傳入。
“伯爵大人,晚餐準備好了。”
“嗯,”安禮應了聲,拄著拐杖起身,無論有什麽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的走。
當他來到樓下時,露維西和科爾就等候在樓梯旁,見他下來,兩人齊刷刷的深鞠一躬。
“抱歉,伯爵大人,我們欺騙了您。”
“我不希望我仍然一無所知,對於你們的過去,”安禮頓了頓,“不過想來是個漫長的故事,也許我們可以餐桌上談。”
科爾依舊一臉正色:“也許不必了,我們可能……”
科爾話剛說到一半,露維西肚子卻已經咕咕叫了起來,她尷尬的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麵對簡單的晚餐,失去了新鮮感的安禮隻是簡單吃了幾口,然後撐著餐桌問:“偽裝成流浪騎士是誰的計策?”
科爾沉著臉說:“是姐姐的,來之前我就告訴她,撒謊是一項愚蠢的行為,不僅會讓自己陷於謊言與不安之中,也會帶來諸多不必要的……”
露維西一拳錘在科爾頭上,臉上滿是怒意:“你個小屁孩懂個屁!沒你姐姐我,你早餓死在路邊了,你以為我想騙人啊!我把你養這麽大就夠不容易了,要不是……”原本的憤怒漸漸消散,臉上寫滿了委屈,淚水奪眶而出,“父親去世時,叮囑我照顧好你和母親,可……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病死在……”
“停!”安禮打斷了露維西的話語,他看著兩人,“這段苦情戲又是誰導演的?”
露維西依舊止不住淚水,科爾無奈的舉起了手。
“你們可真是分工明確啊,”安禮不禁佩服起這兩人的演技。
他們準備了兩層計謀,先是第一層,露維西假扮流浪騎士來應聘,科爾作為扈從騎士跟隨,兩人一開始就顯露出不同性格,姐姐更圓滑世故些,而弟弟則更加少年意氣些。如果第一層被揭破,則開始第二層,借助第一層埋下的伏筆,表明一個勞心勞德的姐姐為了生計,不得不帶著弟弟假扮流浪騎士,扮演流浪騎士是逼不得已,而弟弟是位十分誠懇的少年,不願意姐姐說謊,姐姐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為了生存而不得不這麽做。領主或許會在這為姐弟情深而感動的熱淚盈眶,繼而選擇會收留你們。
“都是為了生計,”露維西仍舊啜泣著,也許是入戲太深。
“如今承認是覺得我會原諒你們?”安禮問。
“難道您不是已經原諒了我們嗎?”露維西十分驚訝。
“原諒與否取決於我,”安禮語氣嚴肅,“不過我從未說過要驅逐你們。”
“可剛才那個人……”露維西低聲說。
“我想還輪不到他教我怎麽做事,”安禮靠在了椅背之上,“說說看,為什麽會騙到了我頭上?”
“其實除了我的騎士身份是假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真的,”沒了顧慮的露維西大口吃著食物,“我們在王都聽說了您的事情,就決定過來投奔您,雖然知道您作為財政大臣肯定會明白我們這些小伎倆,但關於治療枯血病的事情確實是真的,我確實見過那種海神之魚,想來你肯定不會放過有關海神之魚的消息的。”
“然後呢?你能幫我抓到海神之魚嗎?”安禮詢問。
露維西此刻顯得猶豫了起來,她眼珠來回轉動,一旁的科爾此時卻開口。
“其實我們知道海神之魚來自哪裏,伯爵大人應該也能猜得到。”
“墜落神庭……”這是安禮能夠想到的唯一答案。
“在偏僻的村莊裏,古老的神話還未披上神秘的外衣,那時墜落神庭被稱作試煉之地,隻有勇士才能抵達那裏,這與古倫人的信仰如出一轍,抵達那裏之後,神明會饋贈許多難以想象的事物,當然也就包括靈魂之魚,”科爾遲疑了一下,“隻是進入神庭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一旦失敗,將會化為墮落魔物。”
“這就是你們不願意講出來的原因?”安禮倒是能夠理解,畢竟探索神庭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我這個契約靈基本沒有攻擊性,也就沒辦法探索神庭,”露維西表示了惋惜。
安禮手指在桌子上緩慢敲擊著,不知是否需要現在就將探索神庭納入目標之中,如今治療枯血病能夠仰賴隻有靈魂之魚和魔女了,魔女或許對墜落神庭會有不少了解。
“雖然探索神庭過於危險,但如果伯爵大人吩咐,我一定會義無反顧,”露維西又拍著胸脯表示。
“放心,你會有這個機會的,”安禮低聲說,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村民口中的那條怪物也和墜落神庭有關?”
“伯爵大人,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條怪物就是靈魂之魚!”露維西信誓旦旦地說。
“那麽解剖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安禮抿了口葡萄酒,“即便隻剩下魚尾,我也需要。”
“我可不會解剖,”露維西趕忙說,接著指了指對麵的人,“珮莎會。”
珮莎微笑著說:“以前學過一些簡單的醫療知識,雖然未曾解剖過章魚,但想來都是大同小異。更何況我們隻是取出那截魚尾,至於章魚的安危並不在考慮範圍內。”
安禮先是一愣,隨即倒也明白,珮莎懂得醫療知識,這或許就是她敢於嚐試輸血治療的原因。
晚餐過後,露維西和科爾將板車用磚石架起放在水池邊,珮莎換上了一身純黑衣物,戴著一雙皮製手套,水池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器械。章魚還未死去,身下不斷滲出腥味十足的墨綠色液體。珮莎抓起銀製小刀從章魚身體正中劃開一條縫隙,她又換了大一號的銀刀,沿著傷口向下切去,可刀卻停在了中途,鮮血和膽汁汩汩流出,珮莎抽出銀刀,刀口卻出現一個極大的裂縫,就像是觸碰到了無比堅定的物質。
珮莎放下銀製小刀,直接伸手插入章魚腹部,緊接著用力一扯,一個水滴狀的透明物體被抽出。水滴狀的透明物體中赫然是一個蜷縮著身體的小人,就像是還未出生的胎兒。
“靈魂之魚……”安禮低聲說。
珮莎將透明狀的物體放入池水中,遠遠看去,隻能看到一個將身體蜷縮成胎兒形狀的小人在水中緩緩飄動。
一道驚雷從海岸邊響起,幾秒鍾後,暴雨傾盆而至。
池水中泛起圈圈漣漪,早已經看不清水底的那個小人,可安禮依舊無法移開目光。
“怎麽會?”科爾不敢相信,“為什麽靈魂之魚會出現在這種章魚體內?”
安禮覺得也許珮莎口中的那個古老傳說是真的,試想一下,如果古時人們解剖章魚卻在魚腹中發現這麽一個詭異的東西,大概率會認為這是死去的胎兒所化。果然,神話並不隻是神話。不過,安禮疑惑的是章魚在其他海域也有,甚至許多地方常常以章魚為食,卻從未發現過魚腹中的透明小人。
“伯爵大人……”
珮莎的聲音讓安禮從失神中抽離出來,他低聲說:“把這個東西送我房間來,另外明天讓村裏那個告訴你解剖章魚不詳的人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