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之聖物
魔女的同伴？安禮幾乎第一瞬間便是這個。他起身慢慢走向房間，還未等他思索應該如何應對時，門從裏麵打開了，先前為他引路的女仆從屋裏走出，看到門外的他時，纖首的身子像是被風吹亂的火苗，晃動了下，手中盛放著衣物的托盤險些掉落。
“先生有什麽事嗎？”女仆緩緩了驚訝的神色。
“你是一直在屋裏？還是剛進去？”安禮問。
“你離開後我也離開了一段時間，不過在哪之後，我就我一直在屋裏，給那位小姐更換衣物，”女仆用下巴指了指托盤裏那件濕透的衣物。
安禮將目光掠過女仆肩膀看向房間裏麵，房間裏一片漆黑，借助走廊裏投進屋裏的光芒，可以看到那個神秘少女已經換了身幹淨衣物躺在被褥裏。
“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女仆好奇地問。
“沒什麽，也許是我太疲憊了，”安禮揉了揉眼眶說。他當然不覺得是自己老眼昏花了，盡管屋內沒發現任何異常，但不排除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潛入了房間，就比如那滿屋的黑暗，藏下五個人都不是一件難事。
“那個女孩是一位受神明祝福的人嗎？”女仆忽然問起一個問題，“就是那個的圖案，大小姐也有一個，聽說那是神明的祝福，是成為契約者的第一步。”
安禮記得薇薇胸前的那個半花半鹿的圖案，薇薇稱那是萬靈之神的祝福，大陸神譜中萬靈之神是十二主神之一，司掌動物與植物。不過，這個神明是個被弱化過許多次的神明，最早的鳥獸蟲魚都屬於萬靈之神管轄的範圍，但如今許多生靈早已經歸於其他神明麾下，而這個神秘少女額前的破碎銀月，安禮倒是沒有半點印象。與月有關的神明也隻有十二主神之一的月神，無論是王國北部稱呼的暗陽神，還是南部民眾稱呼的銀月之神，亦或者一些異教徒稱呼的暗夜之眼，都是指的這位司掌月亮的神，雖然形象差別巨大，但無一例外都是以圓月為主體圖案，並且絕對不會出現破碎這種不詳的特征。
“薇薇小姐的祝福是如何獲得的？”安禮問。
“這個您也許要去問大小姐了，”女仆沉默片刻之後又補充，“不過關於賦靈的事情，我也有過一些研究。”
“哦，能給我講講嗎？”安禮來了興趣，如果說科學是原來世界的法則，那麽賦靈就是這個世界法則。
“您不是契約騎士嗎？”女仆露出疑惑，“賦靈不是曾為騎士的基礎？”
“賦靈學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安禮微笑，“我們所了解的隻不過是滄海一粟。”
“滄海一粟？”女仆難以理解這個形象的比喻。
“我是說我們可以交換一下知識，”安禮解釋說。
女仆看了眼客廳和廚房的其他女仆，又看了眼樓梯上，朝安禮身邊挪了一步，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跟我來。”
“我該如何稱呼你？”安禮問道。
“伊莉絲。”
……
伊莉絲推開了走廊盡頭的一扇木門，點燃牆上的燭台，一間狹小的房間便完全照亮，沒有窗戶，對著門便是一張床，右手邊有一個衣櫃。如此狹小的空間，兩個人輕易就填滿了。伊莉絲掀開被褥，接著又掀開老舊的床板，露出一堆木盒和鐵罐，還有一摞書和筆記。
“也許我該稱呼你賦靈術師，”安禮笑著說。
伊莉絲轉身對他做噤聲狀，“這是我的秘密，我可不希望別人知道。”
安禮點頭表示理解，這個世界的賦靈雖然是科學，卻是一種摻雜著宗教與迷信的科學，更像是古老的煉金術。王國學院開設有專門研究賦靈的學科，就叫做賦靈學。與傳統意義上的契約者不同，賦靈術師通常通過創造事物來進行賦靈，也即是創造一些之前並不存在的事物，比如鐮刀、斧頭等手工工具，亦或者馬車、船隻等交通工具，這些都算是賦靈術士創造的物品。
但是賦靈術士名聲並不好，因為除了研究工具與機械的正統賦靈術師之外，還有追求的財富與永生的外道者。
前者研究礦物之間的融合，後者則研究被稱作禁忌的人體。
伊莉絲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攤開讓安禮看了眼，上麵繪製著一半繪製著幾個圖案，另一個半則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與一些簡單的圖案。
安禮第一眼看過去，隻覺得像是學前班數學課本上的習題，給你畫幾顆蘋果、幾顆梨，問你是加起來一共有幾顆。
“這是我發現的第一個賦靈術，”伊莉絲頗為自豪地說。
“什麽樣的賦靈術？”
“我給你掩飾一下，”伊莉絲轉身從床上取出一堆材料，然後蹲在地上開始擺弄起來。她先取一個玻璃容器，接著放入一塊幹橘子皮、一根不知名的鳥的羽毛和一小塊雞蛋殼，接著又倒入一瓶紅色液體，最後將玻璃容器放在燭台上加熱。
如果不是腦海中一個念頭始終告訴安禮這是異界，他大概率會認為這個女孩也許是瘋掉了。
伊莉絲從床下又取出一個捏的有些醜陋的泥人，然後將加熱好的物體澆在泥人身上。
下一秒，泥人泥塑的軀體竟然開始膨脹，雙手就像是要舉起一樣，但隨之而來的是身體的崩碎。
伊莉絲滿意的看著碎了一地的泥人，“看，貝魯特要複蘇了！”
“就這樣？”安禮愣了一秒，雖然讓泥人解體也確實是個不錯的成果，但與安禮想象的賦靈術還有很大差別。
“當然不止，”伊莉絲將泥人重新合攏在一起，“貝魯特會動的，隻是因為我無法為他製作能動的四肢，所以它每次想要抬起手臂時身體都會碎裂。”
“你是說你為這個泥人賦予了一個靈魂？”安禮大概理解了伊莉絲的意思。
“對，”伊莉絲點頭，她重新將那本筆記拿出來，“萬靈之神賦靈的媒介殘留物，也是賦靈的根本，而隻要將這些媒介殘留物利用特殊的方式組合，就可以仿照萬靈之神為新的生命體賦予靈魂，王都已經有人成功給稻草人賦靈了，這就是賦靈的力量。”
稻草人如果擁有靈魂會是什麽樣？安禮不禁陷入了沉思，首先賦靈隻是賦予靈魂，稻草人即便擁有了靈魂也依舊無法移動，無法飛行，頂多能夠晃晃自己的身體。但是安禮從賦靈術中看到了一個二十一世紀新興的科技，人工智能。
機器人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看做是人製造的生靈，人利用機械為其製造軀體，利用算法為其賦予靈魂。
而在這個世界並不需要玄奧的算法，隻需要通過賦靈便可以為一個物體賦予靈魂，隻不過伊莉絲還處於用機械製造軀體的第一步。
“除了萬靈之神的賦靈術，我這裏還有海神、風神、大地之神的賦靈術，”伊莉絲不斷翻動著書籍，然後合上筆記對安禮說，“我們也許可以做一筆交易。”
“你想得到什麽？”安禮確實對這本賦靈筆記感興趣。
“研究賦靈學雖然有趣，但我更希望成為契約者，”伊莉絲說，“就像大小姐，像夫人，像您這樣！您是契約騎士一定知道如何覲見神明吧？”
安禮想他應該不知道如何覲見神明，畢竟他與死神簽訂契約完全是死神主導的行為。
“你為什麽不問薇薇小姐？”
伊莉絲立刻搖頭，“如果夫人知道我有這種非隻想，肯定會處罰我的。”
“那你難道不怕我告訴她們？”安禮不禁為這個女孩的稚嫩感到好笑。
可伊莉絲聽到他的這句話，卻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你不會。”
“為什麽？”
“首先，告訴夫人和小姐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好處，反而讓你失去和我交易的機會，其次……”伊莉絲起身退後幾步，“沒人會拒絕擁有神之權能的機會。”
安禮現在對這個女孩已經刮目相看了，“沒錯，我對這本書很有興趣。”
“告訴我如何獲得覲見神明的機會，我可以謄寫一遍筆記送給你，”伊莉絲說。
安禮淡淡笑了笑，轉身拉開了門。
伊莉絲連忙喊：“你可以附加條件！”
安禮心中冷笑，對於他這種深諳談判之道的老鳥來說，這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根本不值一提。
“別緊張，我隻是接過我的契約靈而已，”安禮回過身，冥兒化作的烏鴉落在了他的肩頭。
伊莉絲一臉慍怒，但終究沒有發作。
“覲見神明的途徑有很多，比如尋找神之使者，又或者接觸神之氣息，前者更困難一些，後者就比較簡單了。如果你希望覲見海神就常與海水接觸，如果想覲見雲神就多飛翔，時間久了神明自然就會注意到你，”安禮複述了冥兒的話。
“接觸神之氣息？”伊莉絲找出了關鍵所在，“就比如接觸神之聖物？夫人和大小姐之所以能夠獲得神之契約，是因為那個聖物？”
神之聖物？安禮腦海中的老伯爵記憶裏湧出關於這個名詞的信息。就如同舊神遺物一樣，新神也有物品遺落，那便是神之聖物。多數情況下聖物都被原初教會掌握，不過，也有一部分聖物落在貴族和王室手中。貝利蒙特家族便有四件聖物，其中三件老伯爵在自己二子一女成年後賜予了她們，隻留下一件聖物。不過安禮並未搜索到關於那件聖物的任何信息，所有關於聖物的信息都十分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抹除了一樣。
“那您當初是如何成為契約騎士的呢？”伊莉絲又問。
安禮思索片刻說，“我曾為一位領主服務，他賜予了我觸碰聖物的機會，很幸運，我見到了神明。”末了安禮補充了一句，“為擁有聖物的領主服務是最理智的選擇，我的家鄉新來了一位領主似乎曾經是王國的財政大臣，也許是遭遇了什麽變故，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位大人擁有不少聖物，而且想必他十分缺乏人手，否則也不會連一個小小的魔物都無法解決，而需要我回村解決。”
伊莉絲並未表示什麽，也許她並未聽說過財政大臣的事跡，不過安禮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應該不會在此地停留太久，如果明天之前你無法謄寫好筆記，可以寄給我，”安禮說完拉門走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什麽意思？”冥兒有些好奇地問。
“就是說貴族即便沒落也遠比乞丐富有，”安禮說，“我家鄉的一句諺語。”
“這個世界也一句類似的話，”冥兒說。
“什麽？”
“無牙之狼，亦可食羊，”冥兒說。
“學到了，”安禮笑著說，“這具軀殼還剩多久時間？”
“三個小時，”冥兒說，“最好做好你的安排，否則會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麻煩？”
“也許我忘記提醒你了，與死神簽訂契約的人並不止你一個，”冥兒淡淡地說。
“真是一個不讓人開心的消息，”安禮眉頭緊鎖，原本他以為與死神簽訂契約是獨一份呢，如今看來幸運女神也許並不止眷顧了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