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記錄
序號為“1”的日誌似乎是一封信。
“尊敬的女王，事態緊急，請務必先將此消息保密。”
“我們的世界即將滅亡。”
“我沒有瘋，正相反，現在是我一生中最清醒的時刻。如果您來擔任元靈祭祀一職的話，會有比在下更清醒的認識。”
“整整一百二十年，大元靈沒有對我們的呼喚產生任何反應，我知道您會反駁在下說大元靈百年蘇醒一次是慣例，延遲二十年而已不必杞人憂天。但是女王，沒有蘇醒和完全死寂是完全不同的情況，整整一百二十年，我們沒有檢測到大元靈任何反應，連最基本的回應都沒有，這必須引起我們的重視。”
“如果這依然不能佐證在下的猜測的話，在下還有一個證據。想必女王也注意到了，已經有八十餘年沒有新的水晶礦被發現，也許您會說這是因為水晶儲備充足，我們沒有積極勘探而已，那麽在下現在就是在水晶礦坑裏寫下這封信。”
“拳頭大小的水晶就足夠一座中型城市使用一年，根據一年前的定期檢查，這一座水晶礦裏就有足夠我們整個國家使用數百年的水晶，甚至還有壯觀的水晶山洞景象。”
“在下現在就在這裏，我的女王，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這裏全是石頭！”
“璀璨的光芒，風鈴聲一樣的能量共振，全都消失了，這裏的水晶全部變成了一文不值的石頭。”
“不是沒有新的礦藏被發現，而是潛在的礦藏全部變成了石頭，現在甚至連已經開采的水晶也變成了石頭！”
“我封鎖了消息，但是已經陸續有小型城鎮的水晶開始失效，也許下一步就是中型城市，蔓延速度之快遠超我的想象，這遠比最可怕的瘟疫還要恐怖。女王，消息封鎖不能維持太久，在下懇請立即啟動緊急戰時預案，以安撫即將到來的恐慌，將剩餘的水晶控製起來，維持國家的秩序，以此來爭取時間度過難關。”
“您忠誠的祭祀，藍綠葉。”
這篇文字就到這裏。
餘音雖然有些一時回不過神來，此時也盡力穩住心神全力思考。
阿賴耶提過她從來都無法憑空想象，所有的劇本都是通過觀察其他世界的真實事件而生成。
這些緩緩轉動的花紋，空氣中的投影，一切餘音聞所未聞的事物都證明這些技術和規則不屬於這個世界，不屬於這個文明。
這不科學，但很魔法。
這裏就是所謂的異世界了。
餘音繼續點下序號“2”的符號，卻跳出了“資料損壞”的血紅字樣。
一連點開好幾個都是資料損壞，最後停在了序號“15”
“距離大枯竭已經過去了六個月之久，今天去天塹峽穀采集了一些數據。”
“不出所料，越過峽穀上空兩百米以上的距離，氣壓開始劇烈降低，最後無限接近真空環境。”
“我們星球正在緩緩裂成兩半，事先不惜花費巨量珍貴的水晶能源布置封印法陣，製造人工引力是正確的選擇。”
“假如沒有人工引力法陣的庇護，我們的大氣層將隨著星球開裂快速逃逸到太空。”
“星球的開裂在宇宙尺度中是一場漫長的浩劫，而社會的動蕩卻遠比天災要快得多。”
“這個月又鎮壓了三次暴動，沒有武器的平民驅散即可，需要注意的是一小支軍隊在末世論的洗腦下叛亂，最後我們不能不處決自己的國民，這種現象必須警惕。”
“爭鬥，搶奪，叛亂……這些事情發生在我高貴的人民身上幾乎是不可想象的，我還以為那些血腥的戰爭隻存在於曆史文卷裏，隻存在於偉大的艾爾芙帝國統一之前。我想，他們也許在發生一些我不敢想象的變化。”
序號“58”
“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現象。”
“我始終沒想到的是，我們挺過了天崩地裂的天災，挺過了資源稀少的數個嚴冬，最終我們的國家卻毀於自身內部。”
“這是詛咒，一場蔓延在皇都之外所有地方的詛咒。”
“皇都內依然是我們那些優雅堅強的人民，但那些皇都之外的人……他們……他們變成了野獸一樣的存在”
“那是一種奇異的，有智商的野獸，他們保有一切記憶，但他們的思維退化了，變得像野獸一樣思考，失去了道德法律親情等等這些文明社會的概念。有些城鎮裏的居民襲擊了領主府，殺掉領主之後組建了類似聚落的原始社會形式，有些地方的人甚至失去了對貨幣的概念，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時代。”
“也許這場災難不光發生在我們看得見的地方，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有更加毛骨悚然的事情正被我們忽視。”
“最可怕的事情是，我們完全無法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
序號“60”
“今天是大元靈祭。”
“進入新的紀年，皇都的幸存者已經度過了五年和平的時光，聽說皇都之外的野獸們在無止境的互相爭鬥中不慎破壞了封印法陣，最後全部死於大氣層逸散。”
“早在兩年前，我們就失去了對皇都之外所有地區的聯係，也許其他地方還有像皇都一樣的幸存城市，但我們無力聯係。我發現隻要是被大元靈樹庇護的範圍，就能不受詛咒影響，其他擁有元靈樹的城市也許同樣能幸存下來，但我無能為力，我們的國家早已名存實亡，我隻能……祝福他們。”
“雖然大元靈依然沒有蘇醒，但因為大元靈樹神奇的庇護，元靈信仰讓人們空前的團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我們的人民需要希望。”
序號“61”
“大枯竭後第六年。”
“又是一年大元靈祭，皇都的人們匯聚在大元靈樹下祈禱來年的平安。”
“情況一年比一年差，資源的消耗速度遠比我想象的快，水晶失效的現象最終還是在皇都裏出現了，不管我們如何節省，依然不能改變資源日益稀少的現況。”
“現在的情況是除了水晶共振倉每天開啟一小時，以及全天開啟的引力法陣之外，早已沒有任何消耗水晶的設備。填飽肚子使用水晶共振倉就夠了，食物是稀少的奢侈品。”
“前幾天又冒險外出了一次，情況更差了，從引力參數來看我相信我們的星球已經支離破碎，不過這對於根本無法離開皇都的我們來說都無所謂，世界已經如此糟糕了，情況還能壞到哪去呢？唯一有價值的事情是回去之後我需要增加法陣的輸出效率以束縛大氣層，這意味著消耗更多的水晶。”
序號“63”
“大枯竭後第十年”
“好久沒有留下記錄了，因為沒什麽好記錄的。我每天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社會停滯不前，等著資源耗盡的那天到來。”
“今天身體不太舒服，趁著城市設備剛檢修完畢給自己放了個假”
“昏昏沉沉中我夢到許多年前這個世界依然正常的模樣，皇都中整日宴會，我們在宴會上舉杯歡笑，讚美大元靈賜給我們如此美好的世界，我喝得有些醉了，朦朧中看到女王伏下身來親吻我的嘴唇。”
“夢到這個世界依然是那樣和平美麗，水晶的能源取之不盡，大家沒有爭鬥的必要，所有的艾爾芙人民在女王的領導和大元靈的祝福下，用詩歌用雕塑用繪畫，用一切藝術謳歌我們的帝國。”
“夢到我的工房還是那樣，有取之不竭的能源和材料，我的研究已經徹底掌握魔法的本質，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我們離世界的最終規律隻剩一步之遙。”
“醒來後我花了很長時間抑製住自殺的衝動，強迫自己接受現實。”
“我必須堅持住，為了女王。”
序號“105”
“大枯竭後第十七年，黑暗的一天。”
“今天必須記錄下來，以防我再次犯下錯誤。”
“事情是這樣的，雖然艾爾芙是數百年壽命的長生種，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會有衰老的個體出現。尤其是如今資源不足，大家自發的選擇不生育新人口的情況下，老年個體顯得更多了。”
“今天有一名老人使用水晶共振倉時超時了十分鍾，衛兵詢問我是否將其處死，我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當我不斷的思考這件事情十五分鍾後，最終才發現了問題，立刻叫停了準備行刑的衛兵。”
“這一天還是來了，包括我在內，詛咒已經蔓延開來，我們在退化。”
“具體的表現在思維上，我為自己做了腦部檢查以及一係列精神和智力方麵的測試，沒有任何問題，但我的思考方式已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我需要非常非常集中精神，才能維持正常思考，不然的話，我就是一個隻知道執行機械命令，不思考沒人性的白癡。”
“這些現象還表現為無法理解親情愛情等社會關係，間歇性被弱肉強食的動物性思維鎖死思想，無法對複雜的邏輯產生三步以上的周延等等等等。”
“情況到了這種地步，我差不多也能知道其他的城市是如何滅亡的了。沒有時間留給我絕望悲傷，我唯一的願望是能通過我的研究讓我們記住，今天，我們失去了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