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緒指數
“我做不到！”
“不！這不公平！”
“為什麽！你們憑什麽擅自決定我的命運！”
“憑什麽隻有我一個人必須要活下去！”
麥克風前的少女黑發黑裙，聲情並茂非常投入地錄製著台詞。
餘音悄悄地縮在角落，麵前也有一台麥克風。
顯示屏上的畫麵定格在一幀草稿上，什麽都沒畫，隻在角落用小小的藍色標誌寫了兩個字。
群雜
一如餘音現在的存在感。
卡好時機，提前三分之一秒蓄力，口鼻同時無聲的吸氣，腹壁肌肉收縮站定，麥克風位於平視方向下十五度，距離兩拳。
一切完美，餘音張嘴，聲帶拉緊，舌根位置偏高。大量的氣息震動聲帶然後在肌肉的控製下一路共鳴至頭腔。
“嘰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餘音從嘴裏發出尖銳淒厲的聲音來。
屏幕裏草稿上的下一幀，是一名少女捏碎了一個圓形的機械生物，很明顯，餘音就是這個慘遭捏碎的小東西。
“好，卡。”錄音棚外的導演喊道。
馬上有人推門進來，手裏拿著水杯：“柳依依小姐請到休息室，接下來我們要去隔壁錄音棚錄製……”
說著，動手幫黑發女孩摘下潛入頭盔。
名叫柳依依的少女麵無表情，微微點頭，跟著工作人員離開了房間。
就跟沒看見餘音似的。
餘音依然保持著錄一半時“哦————”的口型，剛剛完成他兩秒鍾時間台詞其中的一秒七八，這時候繼續出聲也不是閉嘴也不是，尷尬異常。
他沒有潛入頭盔，也就聽不到導演說的話，是看到外麵的手勢才知道錄製已經結束了。
“導演，劇本上還有一句詞來著……”餘音弱弱地出聲。
導演十分無所謂的一揮手：“不重要，反正群雜叫夠兩秒就行了，多了後期會剪掉的。”
哦。餘音在心底默默答應。
那你們還讓我等了一上午。
但也總不能要讓一天跑三個錄音棚的當紅聲優柳依依大小姐等自己吧。
理解理解，早就習慣了。
餘音拖著步伐走出錄音棚，身後的導演和後期對著操作台上一大片的投影數據指指點點。
“情緒指數328，柳小姐不愧是拿過新人賞的演員，這錢花的還挺值，陳師傅，你那邊成品指數怎麽樣？”
陳師傅操作著麵前的數個窗口，回答道：“在等巴別塔AI合成場景……好來了，成品指數270，剛才那個學徒的情緒指數是80。”
學徒指的就是剛剛出去的餘音。
導演摸著下巴：“正常合格水平吧，這個年紀的學生我也不指望水平有多高，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柳依依一樣。”
“是啊，本來投資商都不看好巴別塔AI這次生成的劇本，是看在柳小姐的麵子上才投錢的。沒想到這麽奇怪的故事，柳小姐一來演出效果就特別好。”
楊昔慢悠悠地走出大門，有點不舍得室內的中央溫控係統。
回頭看了一眼這座黑色的巨塔。
天上懸浮著各式巨幕，裏麵播放的是最近的交互式動畫宣傳PV，柳依依的宣傳半身像占據了其中最大的一幅屏幕，幾乎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
這就是世界文娛的中心，巴別市。
而巴別塔，是巴別市的標誌性建築。
世界上半數的交互式動畫來自巴別市，而在巴別市又有九成九的動畫劇本來自巴別塔的AI。
交互式動畫，這是目前世界上最流行的娛樂方式。由AI生成一個幾乎一切皆有可能的劇本，由於AI不能模仿感情，所以需要聲優來為劇本中生成的人物配音，采集聲優配音時的情緒指數，數據化之後和劇本一起生成場景，配合潛入頭盔，幾乎可以塑造出一個無限接近真實的世界。
餘音正無精打采的走著，一輛紅色的懸浮車輕巧地從地下車庫升起，無聲地停在餘音身邊，流線型的車門流光閃爍，降下一個窗口來。
餘音衝車裏打著招呼：“老師，下班啦。”
開車的是個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女性，摘下墨鏡，甩了甩一頭紅發，腦袋上一對紅色的貓耳不滿地抖了抖：“說了多少次要叫姐姐～”
餘音眼皮一跳，黛姐今天又抽什麽風了？
但還是硬著頭皮哼唧：“黛……黛姐……”
黛姐雙手托腮一臉神秘的微笑。
餘音的兩個眼皮都在跳，俗話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兩個眼皮一起跳，那就隻能是劫財劫色了。
他換了個膩的要死的聲線：“姐～姐～”
喊完自己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黛姐半個身子探出來雙手在餘音的臉上揉搓。
“嘻嘻還是餘音弟弟可愛啊，來，我順路送你回家。”
“窩闊以桑切了嗎”餘音被揉著臉含混不清的說道。
擺脫黛姐的魔爪，餘音打開後座的門，驚訝的發現後座已經有一位乘客了。
銀發及肩，身材嬌小，最重要的是頭上也有一對白色貓耳，這時候正愣愣地看著另一邊窗的景色，連餘音上車來都沒有反應。
前排的黛姐戴上墨鏡：“介紹一下，我表妹，鈺，去年暑假她去你們學校參觀的時候你應該見過。”
餘音回憶起來，去年暑假有一群初中生來市立聲優學校參觀，其中就有這隻小白貓。
然後小白貓不到五分鍾就和大部隊走失了，老師發動了整個學校的人找她，餘音至今還記得鈺被大家找到的時候蹲在學校生態園的籠子裏和兔子一起瑟瑟發抖滿眼淚花，也不知道怎麽鑽進去的。
總之這是一個在動物園兼職當過一天動物的神奇小姑娘。
鈺的耳朵抖了抖，突然回神，聽到黛姐在介紹自己猛地起身。
“學學學長你好我的名字叫鈺貓魅族今年十四歲身高139cm體重啊痛痛痛痛……”
她果斷地撞在車頂然後順勢咬了舌頭。
本來以她的小個頭是撞不到車頂的，但偏偏她整個人剛才是跪坐在車座上。
很好，一年過去了小姑娘你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餘音不知道說什麽好“你小心點……”
“謝謝學長關心我沒事……”鈺抱著腦袋，耳朵垂了下來不說話，開啟自閉模式。
餘音也不敢隨便搭話，車開了一段，餘音打開手機，賬戶顯示進賬五十塊。
在便利店打工一天也就一百塊，跑去錄音棚坐在吹了半天冷氣隻錄了兩秒鍾，居然都有五十塊。
真好啊，要是天天都有片子錄就好了。
但那是做夢，一周能有一次就算導演看在他踏實肯幹的份上照顧他了，要湊夠下個月房租還是要靠便利店打工。
好累，不想再努力了，求求老天發給我一個富婆吧。
等一下，黛姐好歹也算名氣中等的聲優，在巴別市應該還算得上有錢吧，要不……
不不不不不不我在想什麽。
這是恩師，是長輩，自己不能如此禽獸……
“餘音弟弟啊，最近有沒有考慮過搬得離這邊近一點住啊。”
餘音：？
什麽意思？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黛姐你冷靜一下我賣身啊不是……我賣藝不賣身的！
“過段時間……再說吧，那邊住的熟了也習慣了懶得搬，等我再攢點錢就考慮搬……”
餘音硬著頭皮撒謊，哪來的攢錢，自己下個月的房租還沒著落。
“這樣啊，弟弟你最近缺錢嗎？”
餘音的心動搖了一下：“還行吧……自己一個人住不怎麽花錢的……”
“要不你還是來我家住一段時間吧。”
餘音的心動搖了兩下！
“黛姐你怎麽突然……”
開車的黛姐晃晃貓耳，不等餘音反應接著道：“還不是小鈺嘛，自從上次去你們學校參觀之後回老家就吵著要來巴別市當聲優，她爸媽沒辦法隻能把她扔到我這裏來了，過段時間一開學，小鈺就要去你們學校讀高中了哦。”
行吧，又是一個來搶飯碗的貓魅族。身體柔韌嬌小，相貌可愛靚麗，又有發達的運動神經和聽力，無論是唱歌舞蹈還是配音，樣樣都有種族天賦，甚至有學者認為貓魅族是為藝術進化的種族。
雖然後來大家發現這貨隻是個無可救藥的貓耳控而已。
但不管怎麽樣，沒有人不喜歡貓貓，沒有人！
這也導致巴別塔如今的演藝圈幾乎被貓魅族占領了一半。
“所以……”餘音弱弱地問。
“所以她就暫時寄住在我家了嘛，但是你知道的啊我經常出差不在家，人家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來巴別市一個人上學，要是照顧不好我怎麽跟人家爸媽交代，我想來想去也就同一所學校的你是最佳人選啦。”
“可是我還有錄音，還有打工和上課……”
黛姐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我知道弟弟你比較辛苦啦，但是你就當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住在姐姐家裏你到巴別塔裏來錄音不還近一點嘛。”
可上學變得無敵遠啊我的親姐姐！
餘音也知道，黛姐給自己做的安排基本上是不容反駁的，雖然黛姐總是為了他好，但是突然跟一個沒見過幾次麵的小姑娘同居一室，想想還真是讓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以後的勞動又要加上一份做家務，也不能像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那樣放飛自我了。
“對了，我最近要換一個新的潛入頭盔，舊的那款就送你吧，我才用了半年還挺新的。”黛姐突然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餘音的心劇烈動搖了三下！馬上道：“好的黛姐您放心我保證照顧好小鈺。”
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是我那顆少男脆弱的自尊心嗎？
算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