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哥哥
“你今年多大?”
祝今旖說“應該是十六,也可能是十五,我也不知道。”
如果說這世上隻有一種病,那麽應當是窮病,祝今旖和她的哥哥似乎一直都在被現實裹挾著,他們被要挾著前進,也被要挾著低頭,就連現在,似乎也聽不出祝今旖對那個黃老板有多少怨氣,大概因為對她來說,最痛苦的事情實際上是這個現實吧。
氣氛一下沉重起來,直到寧律突然開口道“再不吃這菜都要涼了。”
祝今旖一愣,慌慌張張的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來,看的薑蕪是擔心不已,可是吃著吃著,她又默默掉起了眼淚,說“我哥哥以前也喜歡吃荷葉雞。”
以前哥哥喜歡吃荷葉雞,可是總也舍不得吃,不論是雞腿還是雞翅膀都要留給她,自己隻能吃幹巴巴的身子部分,可是哥哥又怎麽會知道,他連十八歲都沒能活過去呢?
她還記得這個冬天是最冷的,哥哥隻能縮在被子裏,被子裏的棉花是潮的,因為放了太久,他們沒有錢打一床新的被子,後來有一段時間,哥哥的手抖得連帕子也拿不穩了,他終日的躺在床上,因為房屋破舊,所以祝今旖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去找各種能盡量禦寒的東西貼在牆壁上。
可是最後還是無濟於事,不管她再怎麽努力的想把事情做到最好,都不說最好,隻求能盡量都好,可是還是沒用,她眼睜睜看著哥哥越病越重,到最後那幾天,是吃什麽吐什麽,連水也喝不下了。
哥哥曾經和她說,說胃裏總是像火燒著了似的,非常疼,甚至就連心跳也是時快時慢的,有時候會哭著說不想這麽早就去了,可是更多的時候,是茫然的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和她說以後的日子她隻能一個人過了。
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無應門五尺之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薑蕪說“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其實她很擔心祝今旖的將來,平心而論她長得並不差,就是太瘦了些,跟個麻杆似的,在這樣的世道,一個漂亮且貧窮的妙齡少女是危險的,若是她沒有安身立命的法子,恐怕會重蹈哥哥的覆轍。
祝今旖眸光一黯“我本來是想著,貴人替我給哥哥下了葬,便是我的恩人了,我這條命便是貴人的了,可是知道了貴人的身份之後,原來是我想高攀了。”
若是想要將自己這條命抵給薑蕪,除非是進侯府做丫鬟,可是以她這樣的,本來是進不去侯府的。
這時候,卻是聽寧律道“你會做飯嗎?”
祝今旖怔怔的點了點頭“會一些的,隻是因為從小家裏拮據了些,所以隻會做些簡單的東西,其他的東西……我也沒吃過。”
“那正好,我府上後廚缺個打雜的丫頭,你來我府上吧。”寧律說。
祝今旖愣了一下,似乎還是有些慌亂,看了一眼薑蕪,薑蕪拍了拍她的手,說道“看你自己願不願意就是了,你若是願意的話,工錢就按和旁人一樣的給。”
反正寧律的家裏肯定也不會缺這麽點錢。
祝今旖直接落淚了,抽抽噎噎的說“我可以不要工錢的,二位都是我的貴人……”
薑蕪不想聽她一口一個貴人的,於是道“你喚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若是不肯叫名字,叫我薑大小姐也可以,我下午還有些事情,見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這位是寧律,錦衣衛僉事大人,你以後聽他安排就可以了。”
祝今旖點點頭,看向寧律,大約是覺得這人從此以後便是自己的主子了,於是竭力彎了彎眼睛。
寧律看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又要竭力去笑,心裏就有點膈應,她就像隻流浪了太久的小狗,見到一個主人就迫不及待的作揖,生怕主人反悔了。
薑蕪大概是不方便在外麵待太久的,所以很快就走了,隻留下她和寧律兩個人。
祝今旖心裏慌得要命,薑大小姐不僅是個好人,親和力也很強,所以她完全不怕薑大小姐,但是這個寧大人就不一樣了,他光是往那一杵,不笑的時候她就開始害怕了。
祝今旖畏畏縮縮的吃著飯,剛放下筷子寧律便道“吃完了嗎?”
祝今旖點點頭。
“那行,跟我走吧。”寧律這人平常看著不著調,可其實大部分時候是為了任務而做出來的偽裝,做錦衣衛的,天天看著那麽多常人無法接受的東西,可以說很少有人能保持開朗積極的心態。
寧律也不例外,他身為錦衣衛,有時候是會嬉皮笑臉的,但實際上,當他放鬆下來的時候,談不上冷酷,但也不是個多開朗陽光的人。
就比如現在,寧律在前麵走著,祝今旖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
寧律走了一段路之後,才突然發現祝今旖沒跟上來。
他的第一反應是人跑了?人家實際上不願意跟他走?還是說這人另有目的?
然而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了一陣極小的哭聲,細細碎碎的,若是不仔細聽恐怕都聽不到……
這廂,祝今旖本來跟在寧律身後的,但是寧律越走越快,她之前背著哥哥一路到了京城,路途遙遠,她腳上是起了許多水泡的,再加上心裏還是有些神情恍惚,這路壓根就走不快,然後她走著走著,突然有人從身後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唔——救命啊!”她心裏害怕的要命,眼淚又湧了出來,身後那人嘴裏不幹不淨道“哪來的小娘子,細皮嫩肉的,倒是有幾分姿色,不如跟了我們老大,保你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享盡榮華富貴!”
那人的嘴極臭,每每多說一個字都是在往外噴射出臭味,祝今旖幾乎要昏厥,然而就在這時,她身後的束縛突然一鬆,然後隻聽兩聲尖叫,再是有人倒地的聲音……
在她朦朦朧朧的淚光之中,隻見方才走到前麵去了的寧大人手持長劍,滿麵寒霜的立在她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