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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的他崩潰了,他覺得,難道這幾個月的所有,都看不出我的真心嗎?為什麽你們還是要把小姑娘嫁給別人?


  沒關係,沒關係的,小姑娘那麽可愛,會甜甜的衝他笑,會喊哥哥,會請他吃糖,怎麽會像她父母那樣遵守所謂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可是他想錯了,當他旁敲側擊的說起這件事時,小姑娘歪著頭,露出一個不識愁滋味的笑,“無所謂呀,爹娘是待我極好的,他們替我選的定不會錯,李公子和王公子今年都要考進士,陳公子家裏開個糧油鋪子,娘親說改日我再看看,就能定下來了。”


  他目瞪口呆,心裏的窟窿簡直要把他整個人燒成灰了。


  原來你竟毫不在意我嗎?


  原來你竟是這麽想的嗎?這世道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這一輩子,每到有希望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把我的希望打破?小姑娘的父母很快為她擇定了夫婿,他看了,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說話的時候帶著股京腔,看向小姑娘的時候,眼神也是極愛慕的。


  這時候,他在這家人這裏做幫工的時候也到了,結錢的時候,主人給發了個大紅包,說這一批家具都是給女兒出嫁打的隨禮嫁妝,按習俗是要給工人紅包的,沾沾喜氣。


  其他人都開開心心接了,隻有他沉默了好久之後,拿了錢轉身出門,去酒樓喝了一天一夜。


  他以為自己的慘到這裏就可以結束了,可他沒有想到,接下來迎接他的,是最可怕的事情。


  他開始覺得頭疼,去醫院看了之後,連經驗最老道的大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他得了重病,要花錢調養。


  “要是不調養呢?”


  “那……就隻能讓你的家人給你準備後事了。”


  他哭了,哭的好傷心,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是女人害的,從小到大都是,小的時候,是母親,母親的離去讓他過了十幾年的悲慘生活,後來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命定的姑娘,又因為這個姑娘,染上了病,現在他馬上就要死了。


  他覺得他要為世界留下點什麽。


  於是他開始寫書,寫那些邪惡的書,在書裏,他把所有的女性都寫成了罪惡的根源,因為他打心眼裏覺得,她們本來就該死,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該有女性的存在,是她們,是她們造就了貪欲,是她們讓這個世界上生靈塗炭,所以在他的書裏,每一個女人都被處以極刑。


  好爽,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快樂,在他幻想的世界裏,他是唯一的王。


  後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又在平宣侯府找了個拉車的活計,其實也沒有別的什麽原因,他隻是聽說了平宣侯府的嫡女居然流落市井十幾年,也不知道是個怎樣的姑娘,竟然有這樣的好運氣。


  除夕夜那天,不是他第一次見到薑蕪,第一次見到薑蕪,是某個晚上,薑蕪穿著一身紅衣,漂亮的要命。


  從此以後,他突然發現,在他的生命裏出現過的所有女人,都穿著紅衣。


  她們是如此相似,美麗,高貴,下賤。


  可這三個人,他一個也不敢殺,他的內心深處,其實充滿了恐懼,他害怕這麵對這幾個人,他害怕看見她們完美生活,他害怕看見母親和那個人生兒育女子孫滿堂,他害怕看見小姑娘的夫婿考上了進士,從此飛黃騰達幸福快樂,他害怕看見薑蕪後半生平步青雲,就連夫君也是非富即貴。


  所以……他的目標瞄準了那些無辜的女孩。


  冬天的夜裏很冷,平宣侯府家大業大,雇的車夫也很多,所以他經常是很清閑的,旁人都羨慕他找了一份這麽好的差事。


  的確,他知道那些人都在背後議論他,說他一大把年紀了還沒有娶妻生子,以後八成是廢了。


  他知道,自己不僅是廢了,還活不長了。


  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心裏是雀躍的,他早就知道更夫會在寅時休息,因為他以前也做過更夫,這個時候,又是冬天,工錢隻有這麽多,沒有人會為了這麽點工錢盡心盡力。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個時候,因為他覺得,這個時候出門的姑娘一定是十分放浪的,這麽晚了,出來幹什麽?難道不是去勾引男人的嗎?這樣的人,本來就該死,該殺,他隻不過是在替老天爺辦事,往後下輩子,老天爺為了報答他,也得給他投個好胎才是。


  第一個姑娘沒有穿紅衣,但是沒關係,這是他早就準備好了的。


  他不敢真的對母親,小姑娘,還有薑蕪動手,但是在他的心裏,已經把這幾個人殺了幾萬遍。


  前兩個人,是心中愛恨並存,對薑蕪,隻是因為不敢。


  他知道薑蕪不一般,知道她背後有北鎮撫司的幫扶,她若是出了點什麽事,身為真凶的他,恐怕連死都難,北鎮撫司,錦衣衛,詔獄,詔獄太知道如何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他不想這樣。


  雖然就算是誅了他祖宗十八代,也沒人可殺。


  他的父親死了,母親走了,他也沒有後代,家族隻有他一個獨子。


  到後來,他越來越膨脹,他聽到城中總是有人討論紅衣姑娘的案子,他心裏暗自得意,甚至想跑到人群中,想站在菜市口說,那些人都是我殺的,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我就是天神降世……


  可他隻敢想。


  ……


  “砰——”詔獄裏,監牢的門被關上,他看見那個被稱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男人站在他麵前,他坐在地上,努力昂著下巴說“我認栽,還煩請大人,盡快將我處死。”


  他聽見指揮使大人冷笑,聲音裏帶著點冬日裏寒霜般的沙啞。


  傅珩說“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蔣明輝抬眸,瞳孔緊縮。


  傅珩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傅珩錦帽貂裘,就連靴子都是勾的金邊,蔣明輝這樣的人,對他來說仿佛履上微塵,連輕輕撫去,都嫌還要彎腰——麻煩。


  “傳本官令,蔣明輝犯下滔天大罪,罪無可恕,處以車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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