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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殺她?薑蕪放下筷子,這句話的主語到底值得是賈婆婆本人,還是說……薑蕪?
白果是個單純的小姑娘,所以她甚至沒有品出來這句話具體的意思,她就是單純的複述了一遍意思,複述完了之後就自覺完成了主子的任務,頗有些高興的出去了。
“哎白果,你等等。”薑蕪叫住了她。
白果的腳步停在門口,又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有些沒規矩?她咽了口唾沫,慫慫的杵在那裏“大小姐有什麽吩咐?”
薑蕪歎了口氣“往後你和墨畫她們幾個一樣,喚我姑娘便是。”
白果愣了愣,道“可我聽墨畫姐姐她們如今也是喚您大小姐的。”
是嗎?薑蕪倒是沒注意這一茬,說起來自己把倚蘭趕走之後,這三個丫鬟對自己明顯是懼怕偏多了。
算了算了,小事而已。
她擺了擺手,隨意道“行吧,你愛叫什麽都行,去幫我把墨畫叫過來。”
白果雖然還是有點茫然,主子的話卻不敢不聽,生怕薑蕪有什麽大事,害的她一路狂奔著去找了墨畫,墨畫看她那著急的樣子,也是驚了一下,又聯想到薑蕪之前嚴厲的模樣,也是緊趕慢趕的到了薑蕪那裏。
好家夥,薑蕪一口熱茶還沒涼,墨畫就喘著氣到了她跟前。
薑蕪挑挑眉,猶豫道“我記得我和白果說的是,讓她去叫你過來,沒給你定時間吧,你跑那麽快幹什麽,慢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墨畫一瞧,原來薑蕪並沒有生氣,心中暗道白果這個不靠譜的,說的那麽嚴重,搞得她還以為主子又發火了。
墨畫喘勻了氣,行禮道“大小姐可有什麽吩咐?”
薑蕪忽略掉“大小姐”這個稱呼,斟酌道“如今我被禁足,這院子裏的四個大丫鬟,也是你最經驗老道,這一個月裏,若是京城裏其他府邸裏有什麽消息,或是城中又發生了什麽事,你得一一稟報給我,可好?”
墨畫自然是不敢推辭,忙磕頭應下了。薑蕪想了想道“不過呢,我向來不喜歡讓別人吃虧,下個月起,你的月銀漲兩成。”
墨畫心中一喜,麵上也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高興,又行了個禮退下了。
……
薑蕪這個決策,顯而易見是非常正確的,午飯以後,墨畫便告訴她,這平康坊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事,居然被查封了,那老鴇居然直接被抓進了大牢,還牽扯出了樓裏的一些姑娘,現在城中青樓人人自危呢。
“你可知道其他細節?”薑蕪問。
墨畫想了想,說“奴婢打聽過了,說是平康坊裏的姑娘們長期被鴇母虐待,早年間鴇母還曾打死過人,隻是後來不知怎麽的這事被壓下去了才沒被人發現的,這次有人狀告平康坊,才將這事揭露出去,奴婢雖然人微言輕,但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事恐怕是有些蹊蹺。”
薑蕪心中一跳,墨畫都能察覺到蹊蹺?
墨畫無知無覺,繼續道“奴婢隻是覺著,這平康坊在京城中這麽多年,地位屹立不倒,如今倒是有點令人驚訝罷了。”
薑蕪放下心來,“沒事了,你下去吧。”
……
入夜後,薑青山這段日子以來,頭一回到了陳姨娘的院子裏,陳姨娘自然是受寵若驚,隔了老遠便備好了吃食點心在那裏迎接。
陳姨娘以前便知道,平宣侯薑青山性子冷淡,對外人從來都是冷漠的樣子,從前他夫人還在世時,她隻是遠遠的瞧過一次,當時的她隻覺得這人不管是對妻子還是對外人,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可偏偏,他又極為好看,劍眉星目,眸光清淺,少女哪裏有不心動的。
後來因為正室夫人身子不好,平宣侯需要開枝散葉,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才納了她為妾室,她入府之前,是做了許多幻想的,隻是沒想到原來現實和想象的差距會那樣大。
薑青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冷漠,他甚至極少對旁人笑,他娶了她,可在他眼裏,陳姨娘和別人女人也並沒有什麽不同,他隻是一切都照著規矩來,對她各種爭寵的小把戲、小伎倆也都是看在眼裏但從不在意。
甚至在幾年前,還忽然把她和段姨娘一起,趕去了莊子上。
起初她還擔憂過,是不是薑青山想娶續弦了,所以才把兩房妾室都打發走?但也並沒有,他甚至極少回府,當時,偌大的平宣侯府裏很多時候都隻有薑潞一個主子,薑橪在邊關,薑青山經常在宮裏。
現在她回來了,而薑青山還是沒有娶續弦,還把管理中饋教給了她,她一度以為,這個男人總算是肯回頭看一看她了。
但結果,貌似也沒有。
就像今天晚上這樣,她在門口等了那麽久,他一進門,都沒問她冷不冷。
薑青山裹挾著外麵的冷氣,淡淡道“我今日前來,是有事同你商量。”
陳姨娘小心翼翼的把食盒裏的幾盤點心都拿出來,一一擺在了桌麵上,柔聲道“天寒地凍的,老爺不妨先用飯?有什麽事吃完了再商量也不遲。”
“不用了。”他擺擺手,連眼神都未在食盒上停留。
“我今日來主要是想和你說,大姑娘雖然才回來,按理應該去國子監修學兩年,隻是她現在年紀也大了,若是讓她一個人去,恐怕不好。”
陳姨娘斟酌著意思,不免有些驚喜“老爺的意思是讓雪蘭同去嗎?雪蘭年紀小,剛好是能上國子監的時候。”
薑青山點點頭“國子監招生要等到年後了,雪蘭便年後再去吧,大姑娘如今在禁足,你差人動用些關係,看能不能請到名師,到府上來給她教學。”
在京城上流社會中,是不流行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一套的,畢竟以後貴女圈子裏的交際,總得有能拿得出手的本領,她不可能將自己會驗屍那一套搬到台麵上吧?
薑蕪是如今年紀大了些,要不然,跟著薑橪學些騎射也是可以的。
這些事情陳姨娘自然是明白,她點了點頭,話語間也多了幾分誠懇的笑意,這事雖然還是為薑蕪考慮,可也沒忘了她的雪蘭,她心中是十分高興的。
薑蕪接連過了兩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快活日子,深覺得如今這世道,她當個米蟲就最快活了,昨夜還下了點小雨,不過這大冬天的不下雪反而下雨,還是有些稀奇的。
幾個丫鬟把路麵清掃幹淨,又伺候著薑蕪晨起洗漱穿衣,薑蕪邊往嘴裏咽著煎餃邊打瞌睡。
這時候,墨畫推開門進來“姑娘,玉先生到了。”
薑蕪?
她稍稍清醒了些,想著這人和自己也沒啥關係,便“哦”了一聲。
誰知墨畫看她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又急起來了“姑娘怎麽半點不著急?玉先生可是老爺為您請來教授您禮樂詩書的先生,老爺說了,一定要您每日都認真聽講,直到過年。”
薑蕪頓了頓,心知這一劫自己恐怕是真的逃不掉了,於是認命的放下筷子,再重新梳妝,讓墨畫帶她去見這位玉先生。
一路上,墨畫就在旁邊給她科普這個玉先生的生平。
據說這個玉先生,雖是女子之身,卻和男兒一樣,文韜武略樣樣擅長,這個人不知道是從哪裏來,整個人都神神秘秘的,但是色藝雙絕,經常有像平宣侯府這樣的權貴之家請他去給自己家族的小輩教學。
墨畫說起這個人的時候,是帶著些崇拜的,但薑蕪聽著卻覺得,怎麽聽起來像個江湖騙子?
兩人很快到了正廳,很快薑蕪便看到了這位“久仰大名”的玉先生。
她穿著一身水紅色的立領大袖長衫,配一條繁花馬麵裙,眉間用朱砂勾勒了一朵荷花,她身量比尋常女子高些,偏瘦,論容貌或許不是最嬌媚的那個,但通身的氣度,卻是最特別的。
薑蕪……
她擦了擦眼睛,心想——好家夥,這能不特別嗎?這他娘的不是紅袖嗎?
但礙著這裏是正廳,薑蕪還是走上前去福了福身“玉先生。”
玉先生頷首,一開口是完全柔美的女性嗓音“薑大小姐不必拘謹,令堂讓我來教導,你往後喚我一句先生便好。”
薑蕪頓了頓,咬牙切齒道“先生。”
……
薑蕪坐在凳子上,她端著茶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紅袖,啊不對,是玉先生,就站在一旁,慢條斯理道“薑大小姐,女子坐姿理應是膝蓋並緊,隻坐椅子三分之一,腰背挺直,雙手交握放在身前。”
薑蕪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然後發問“所以玉先生您是女的嗎?”
玉先生頓了頓,“薑姑娘果然聰明,第一次在大牢裏見麵,您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吧?”
薑蕪點點頭“那是自然,玉先生您的偽裝雖然在旁人看來十分精妙,但在我這裏,也並非是天衣無縫的。”
玉先生一聽,竟也是一副忘了正事的樣子“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我自認為自己的偽裝雖然談不上天衣無縫,可也不至於叫人一眼便能看出來吧?”
薑蕪想了想,道“你是想讓我告訴你,然後你好避開?但這是避不開的,男性和女性從生理上的差異是很大的,除非是去動手術削骨,不然任何手術都無法改變你的男性特征,你的下巴、鼻子,肩膀,和女性的區別還是很大的,更何況……你沒發現你長得太高了嗎?”
玉先生一臉受教了的表情。
薑蕪咳了咳“你該不會是在想以後要好好規避這一點?恕我直言,昨天晚上傅大人給你銀票的時候,你和綠研說的可是拿了錢之後就離開京城遠走高飛,而不是讓你仍然扮著女裝在這京城中坑蒙拐騙的。”
玉先生對於薑蕪說他這是坑蒙拐騙一事毫不避諱,反而笑眯眯的說“這人呢,追求的東西可不一樣。”
薑蕪歎了口氣,放下茶杯“可你們在京城就會很危險,平康坊雖然已經被取締了,但是你和綠研畢竟不是什麽大人物,平王如果查到你們身上,你還好,有玉先生這一層身份做掩護,恢複男裝也不難,但是綠研呢?”
薑蕪覺得她現在簡直就像個情感導師,麵對的就是玉先生這個死不悔改的渣男。
她道“綠研很喜歡你。”
玉先生點點頭“我知道。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薑蕪本來想問什麽事,但想了想畢竟那是人家的事情,自己也沒有權利多問,對於綠研和他,不論是她還是錦衣衛,都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他們實在不肯,那也沒有辦法了。
她隻是沒想到,玉先生還真不是坑蒙拐騙,墨畫之前說的那些話,還真不是在給他吹牛,他不僅對各種禮儀都知曉,樂理書畫也十分精通。
玉先生卻在想,薑蕪比很多人都聰明。
原來她是打算一點點講的,但是薑蕪領會的很快,薑蕪是個很冷靜又很理智的人,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經曆十分好奇,也很好奇綠研和他,但是一旦她決定把身份擺正,那兩人就是純粹的師徒。
薑蕪是個聰明的姑娘,不僅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甚至在禮儀學習上也是如此,很多地方都是一點就通,他教過許多大家貴女,但薑蕪的確是裏麵最省心的一個。
按理來說,她禁足一月,本來應該再安排一位先生教她論語孔孟,還有作畫習字,但她年後還要去國子監,況且她本來也會寫字,便略過這一個項目了。
時間很快到了一月以後,倒是一開始覺得她十分聰慧的玉先生,變得有些暴躁了。
她不是學不懂,她是不想學。
玉先生問“明明你禮儀、習字、畫畫,都是會的,但為什麽就不敢再精進一些呢?”
薑蕪答得也很快,她的邏輯向來是令人無法反駁的“先生,這些東西,會了就行了,說實話,我這輩子用到這個的時候恐怕不足十次,我有這個時間,為何不學習一下其他能用得上的技能呢?況且……在不是自己擅長的領域太過拔尖,才是不好的。”
玉先生看的她,忽然發現她不僅聰明,還十分清醒。
若不是因為事態緊急,他還真想交這個朋友。
可惜,恐怕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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