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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正是冬日,雖還不到萬樹吐芽的時候,但京城自然是比其他地方都來的繁華,人群熙熙攘攘,河畔的燈火映在柳蔭河麵的層層水紋上,而在河畔,樓台高聳,暖閣精致,暖爐擱在小幾上熏得滿室融融。
今日的虞家小宴雖是半個家宴,但與虞家來往甚密的本就是些富家公子和少爺,此時宴會才剛剛開始,一些相熟的官家小姐們便已經湊在一塊聊起天來,小姑娘圍在一起除了叨叨衣裳首飾便是哪家的公子格外出眾。
虞家雖然勢大,卻並沒有分家,子女也相對比較簡單——虞瀚文是如今的虞家主君,在朝中是內閣大學士,他底下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名喚虞瀚德,一個名喚虞翰成,這兩個弟弟在朝中沒什麽建樹,隻在內閣撈了兩個清閑的差事。
但其實虞家還有個小妹妹,隻不過十幾年前就已經去了。
此時此刻的虞家,虞瀚成正焦急的在房內踱著步子,“難不成大哥真想讓長清娶那個仵作?”
一旁他的夫人正懶洋洋嗑著瓜子:“你擔心那麽多做什麽?大哥的心思咱們猜不透,長清這個小子的心思我這個做嬸嬸的還能不知道?我看呐,八成是長清自己看上那小姑娘了吧。”
虞瀚德想了想,似乎也有理,他這個侄兒從小就聰慧伶俐,婚姻大事他不可能就這麽輕易順從了父親的意思,他能這麽快順從,隻能說明這小子自己八成也有些這方麵的意思了。
這麽想來他心思便鬆快了不少,埋怨道:“大哥還說那姑娘和月娘長得像,能有多像啊,再像能像得過潞兒不成?”
月娘便是虞家最後那位小女兒了,當年她嫁給了平宣侯薑青山,小夫妻日子過得本來算是和美,結果沒想到月娘在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難產而亡,倒是拚命保下了腹中的胎兒。
這個胎兒便是如今的平宣侯府嫡女薑潞。
這些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哥一直在找和月娘容貌肖似的人,甚至還曾悄悄和他說過,懷疑薑潞不是月娘的親生女兒。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薑潞是月娘用命保下來生的,生產的時候薑家必定是層層看守,怎麽會讓人鑽了這樣的空子?
“不論如何,今天總會看見那姑娘長什麽樣的。”夫人將薄薄的瓜子皮一拋,房門被人從外麵拉開,一個小丫鬟俏生生的走了進來,“夫人,門房說已有客人大部分都到了。”
……
而在席上,已來了許多客人,“聽說虞家這次帖子也下到長公主那去了?”他們是翰林院中和虞家二房有些來往的,不是什麽高官,現在聽到長公主居然會來,一個個臉上都難掩興奮。
另一人擺擺手:“說不定就是隨手要了請帖而已……”語罷,那人眼睛直勾勾盯著入口,呢喃道:“還……還真來了?”
幾人還在小聲議論,忽然有人將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其餘幾人不明所以,朝她所指的那個方位一看,皆是一怔,“來的怎麽是他?”
而被她們談論的那人,身穿一襲竹青實地紗金補行衣,眉似遠山,目若春水,雅羽般的長發束起,悉數挽進發冠裏,端的是風流蘊藉,俊雅清和。
眾人忘了,他倒是生了一副極好的皮相。
傅珩身為錦衣衛,隻受聖上管轄,終日忙於公務,但實際上他也才弱冠,他和這些人也不熟悉,今日到這裏來,說到底還是為了薑蕪。
長公主的馬車在他之後才緩緩停在了虞府門口,該說不說她平日裏架子端的倒是極好,旁人看了準會覺得她尊貴無雙。
“長公主和指揮使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我這小宴也算是蓬蓽生輝了。”虞家主母白氏上前見禮道。
雖說傅珩論年紀和她兒子差不多,但誰叫人家又有品級又有實權呢?
傅珩拱手還禮,淡淡道:“近日事畢,左右無事。”
白氏便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今日長公主竟也會親自蒞臨了,昨兒個我和幾個妯娌一商量,絞盡腦汁想著要如何招待您呢。”
長公主端著大方得體的笑容,心裏暗想:我隻想知道我兒媳婦長什麽樣。
就在這時,薑蕪才姍姍來遲——起因是她本不想去,但傅珩讓她去,她還沒弄明白是為什麽呢,這路上居然還堵了車,車夫繞了遠路,她又沒來過虞家,差點誤了時辰。
“咳咳——”人還未見到,隻聽兩聲咳嗽,門房管事引著一名身穿墨藍色斜襟立領的女子款款而來,這女子膚白勝雪,不同於世家小姐那精致如瓷器一般的美貌,而更帶了幾分未經雕琢的爛漫。
“這是哪家的姑娘?為何獨自前來?”有人小聲問她的名字。
薑蕪眨眨眼睛,站在門口也覺得很尷尬。
這時候那位白氏上前來,倒是親親熱熱的拉著薑蕪的手:“是薑姑娘吧?”
薑蕪自然是第一時間看著傅珩,她在這裏隻認識傅珩,雖然不知道傅珩身邊那位美婦是誰,但想來身份也不會低到哪裏去,念及此,她腦地啊又縮了回去。
薑蕪對白氏行了個禮,“夫人安好。”
白氏看著她,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這姑娘的確貌美,瞧著一舉一動也不扭捏,若是兒子真心喜歡,那倒也不錯的。
隻是……這姑娘不是說在北鎮撫司任職嗎?捕快師爺一類的,北鎮撫司油水真有這麽豐厚?薑蕪今日是珠釵點綴,錦衣裝飾,臉蛋嵌在昭君兜絨白的狐狸毛間,穿的戴的皆非凡品。
白氏心裏打著鼓,其他人何嚐不是如此,幾個小官的女兒聚在一起討論:“這姑娘是誰?”
薑蕪覺得這樣站在門口簡直無異於公開處刑,忙問道:“那我現在是……?”
白氏連忙將人請了進來。
薑蕪剛要去白氏給她安排的位置落座,隻聽傅珩忽然說了一句:“過來。”
薑蕪裝沒聽見,賓客茫然。
沒過多久,傅珩忽然又說了一句,“薑姑娘可否過來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