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社會性死亡是什麽感覺?如果有人要問薑蕪,那薑蕪一定會舉例出現在這個時候。


  她今天真的是太惱火了,這些日子以來,好像每個人對她都不信任,她畢竟是個現代人,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一回兩回就當視而不見了,可是這一次又一次的嘲諷,甚至還有人往她身上潑髒水的。


  張勇算是撞槍口上了。


  但她當時罵爽了,一回頭看見傅珩,又感覺如老鼠見了貓一般了。


  直到傅珩走了過來,張勇臉色更難看,叫了一聲傅大人,傅珩看著他,語氣輕蔑“廢物。”


  薑蕪收回刀,擺明了今天這事不想淡淡揭過了,“還請張小哥在門口等我,我先將屍體縫合完畢,我們再來商討商討。”


  張勇下意識問“商討什麽?”


  薑蕪沒好氣道“商討你該有什麽下場。”


  因著這句話,成功讓張勇後續那半個時辰心裏都是打著鼓的。


  薑蕪將屍體縫合完畢,又將驗屍格目填寫完畢遞給坐在一旁的傅珩,“大人,這便是陳岐一案三驗的結果,總結來說就是死者患有心髒病,天生身體較弱,並且案發當天的晚上,獵戶應該沒說謊,陳岐應當就是先在外麵跑了許久,最後才忽然躺進了他的屋子裏,隻是湊巧剛好那個時候獵戶出去了而已。”


  傅珩接過驗屍格目查驗,又將書放下了,他問薑蕪“你想怎麽罰?”


  薑蕪知道他是在說張勇的事,她也沒打算替張勇求情,“這錦衣衛是由大人掌管,當然自有規矩條例,大人按條例就可,我隻是有些問題要問問他罷了。”


  傅珩道“若按錦衣衛條例,造謠生事者,需罰俸一月,軍棍二十。”


  薑蕪點點頭,她自然沒什麽意見。


  屍體縫合完畢,她也要去找張勇好好“解決解決”這個問題了。


  她將張勇帶到了驗屍房裏,找了張凳子要他坐下,問他“你從哪裏得知我的?”


  張勇看她的眼神仍是十分不善,但礙著傅珩在此,還是規規矩矩道“從我們錦衣衛兄弟口中傳聞……”


  薑蕪知道這些人肯定沒說什麽好話,但她還是問“他們怎麽說我的?”


  張勇硬著頭皮道“說你奴顏媚主…狗仗人勢,身上吃的穿的全是用的北鎮撫司,還生生阻撓了大人和杜姑娘的好姻緣。”


  前麵的都不用管,這後麵是怎麽一回事?薑蕪看著傅珩,挑眉道“我怎麽不知道,我阻了大人和杜姑娘的好姻緣?”


  這事她用膝蓋想也能知道,八成是杜月柔在背後搞鬼了,她嫁不了傅珩,起先是來求薑蕪,甚至大發慈悲恩準她做小,薑蕪沒搭理她,她竟然就把這一切都怪在了薑蕪頭上。


  傅珩冷笑道“想不到我錦衣衛中還有這等尋釁滋事之徒。”


  薑蕪瞧張勇還是茫然,大發慈悲解釋了兩句“你家大人和杜姑娘本就談不上姻緣,更別說我了,倒是你和杜姑娘什麽關係?難道是傾慕人家?愛而不得?”


  薑蕪是現代人,說起這些事情來無比自然,放在他們那裏就顯得有些沒羞沒燥了,張勇急了“你亂說什麽!”


  砰——


  薑蕪一拍桌子“就準你亂說不準我亂說了?這天下是什麽世道?”


  她本也沒有想和張勇爭辯,隻是想問清楚這些謠言的根源罷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這根源,張勇如何就不關她的事了,她站起身道“你請回吧。”


  張勇臨走時還有些懷疑,又或許是出於對傅珩威嚴的恐懼,唯唯諾諾的行了禮。


  張勇是走了,但是薑蕪這事可還沒完呢,她還是覺得很生氣,憋屈的要命,她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她也曾是天之嬌女,在現代的時候,她一路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在班裏從來沒考過第二,追她的男生可以從教學樓排到操場,一直以來薑蕪都是自矜自傲的。


  現代偶爾也會有關於她性別的歧視,說一個女孩子幹什麽學法醫,就算是進了公安係統,也還是通信方麵更適合她,是啊,法醫又苦又累,她不過就是想替死者伸冤,才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在公安係統,她是最年輕的法醫,也是專業能力數一數二的,可以為了一個案子幾天幾夜奔赴一線,如果她不出意外,如果她不死,她明明可以有更光明的未來。


  而不是來到不發達的古代,每天不僅要查案驗屍,還要承受莫名其妙的非議和猜測,她甚至沒有辦法辯解。


  “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不講道理……”她喃喃道,衙役在一旁戰戰兢兢的給她打下手,傅珩坐著,眸色幽深地看著她。


  表麵上,薑蕪強裝鎮定,吩咐衙役和她一起將驗屍房打掃幹淨,再將陳岐的屍體好好的搬回了棺材裏。


  “劉氏醒了嗎?”她問。


  傅珩說“醒了。”


  薑蕪鬆了一口氣,摘下手套和防護用的圍裙,因為古代沒有專門的防護服,所以她驗屍的時候隻能戴上圍裙,雖然用處並不算很大,但也比沒有好。


  “她在哪家醫館?我去看看她。”說著薑蕪就要出門,哪知傅珩忽然拉住了她“別去。”


  薑蕪看著他“為什麽?”


  傅珩卻從她臉上看出了難過,她表麵上裝的什麽事也沒有,可那雙眼睛卻悄悄出賣了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了一汪水。


  分明就是要哭了。


  傅珩收回手,“今天太晚了,先用飯罷,明天再去也是一樣的,陳岐的案子同時也有錦衣衛在追查線索。”


  薑蕪看起來還是有些不高興,她跟著傅珩走出了驗屍房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看向天上掛著的明月——竟然已經這樣晚了。


  應該早就過了放飯的時間,今天恐怕又要餓著了,忙了一天,還粒米未經她越想越委屈……


  她垂頭喪氣的往前走,然後不期然撞到了一個寬厚的背。


  薑蕪抬起頭,月光下她看見傅珩俯下身,冷香撲鼻,對方在她耳邊輕聲道“瞧你這模樣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薑蕪心想本來就是天大的委屈了。


  傅珩挑了挑眉“本官今日有空,可以補償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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