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群散開,走近幾個穿官服的人,薑蕪隻需稍稍思襯便得知,大理寺是和錦衣衛不同,但職權類似的地方。


  錦衣衛使直屬皇帝管轄,不歸禮部和三法司。


  而大理寺則是三法司之一,而大理寺的主要職責便是審核天下刑名,維護司法公正,防止產生冤假錯案。


  但是薑蕪看他們這個架勢……自己很快就要成為冤假錯案之一了。


  此前來的,是大理寺正,也是大理寺中直接審理案件的官員,是審案官員中品級最高的一種,他方才已經在此地看了許久,這個姑娘方才還在此地和人談笑,她一離開湖裏就出現了一具屍體,很難說和她沒有關係。


  薑蕪沒辦法,也隻好跪了,“這位大人,我是北鎮撫司的仵作,今日是來參加李府姨娘的葬禮,至於湖裏有屍體……我並不知情。”


  事實上,她目前仍未見到屍體。


  大理寺正名為李璨,年約而立,麵相倒是生的剛正不阿,他一聽薑蕪說自己是仵作便笑了。


  “我倒未可知,世上有這樣年輕的仵作,還是個女子。”錦衣衛和大理寺本就不對付,因為錦衣衛和大理寺的最高長官都是正三品官職,但由於錦衣衛往往直達天聽,且近些年來傅珩上位後,錦衣衛在朝中勢力愈發見長。


  薑蕪咬牙,心裏對這番言論嗤之以鼻。


  “不管怎樣,閣下也該先將屍體打撈上來,即便要給我定罪,是不是也要看證據呢?”薑蕪也惱了,這人一口一個女人,好像是多見不得光似的。


  李璨笑吟吟道“不勞姑娘費心了,屍體自會打撈,姑娘也請先去大理寺一趟。”


  “憑什麽?就憑我在湖邊站了一會?恕我直言,我都沒見到屍體,我怎麽知道人是怎麽死的?況且誰又能確定屍體不是從上遊飄下來的呢?”


  薑蕪現在可不像前幾天那樣唯唯諾諾了,既然你說和我有關,那不如我們就親自驗一驗,自然得知真相。


  李璨冷哼一聲“死到臨頭不知悔改!我大理寺自有仵作!”


  屍體很快被打撈上來,薑蕪湊近一看,屍體同樣是名女子,頭發已經散亂,身上穿著的卻是和李府下人同樣的衣服,看屍體的腫脹程度應該泡了得有幾天了,幸而現在是冬天,不然恐怕會巨人觀了。


  大理寺的人不讓她驗屍,她便安安靜靜在旁邊坐著,看著大理寺的仵作驗屍,因著薑蕪不肯去大理寺,所以隻能現場驗屍,隻在屍體旁邊圍了一圈布簾。


  對於賓客來說,此前來悼念的姨娘和庶女並不重要,人類的本質中好奇心便是極重的,因此哪怕有布簾隔著,還是有人在旁邊圍著。


  仵作很快驗完“啟稟大人,此死者恐是三天前落水,死因應當就是意外落水,瞧著衣著是李府下人的打扮,也許就是做活時不慎跌落所致。”


  布簾外眾人聽著,倒也沒多大反應,府裏死個把下人確實算不上大事。


  倒是李璨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他先前還篤定一定和薑蕪有關係,結果屍體居然是三天前的。


  薑蕪卻無暇管別的,她看著那具屍體,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既然自己已經洗清了嫌疑,於是她便站起來向李璨道“大人,我先前便已說了,我是北鎮撫司的仵作,屍體有些問題,我可否驗屍?”


  她一說,李璨還未開口,那仵作便已怒了“你個小丫頭片子是瞧不上老夫的手藝了?又何必大庭廣眾之下找茬?”


  薑蕪蹙眉道“老先生多想了,隻是我認為,這屍體絕對不是被淹死的!”


  仵作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為何這樣說?”


  薑蕪一指屍體,“死者口鼻如此幹淨,但是腿部卻能明顯看到水草纏繞,且這湖裏也能看見岸邊有水草漂浮,若死者是溺水身亡,為何沒有吸入水草?”


  仵作一時語塞,指著死者後腰的傷痕“可這裏的傷痕明顯是摩擦所致,符合在岸邊墜落的特征。”


  果然——薑蕪一看,死者的後腰確實有一片明顯的青紫。


  “若是想得知真相,我可剖屍查明。”


  剖屍?布簾外的人聽得震驚,李璨更是瞪大了雙眼“你說什麽?死者應當入土為安,將死者剖開是大不敬!”


  薑蕪蹙眉,“可是這屍體的確有些蹊蹺,大人且看,屍體若說是溺亡,可口鼻未有水草,也沒有白色泡沫,但屍體後腰也確實有青紫,所以極有可能死者是死後被人推進水裏,若要知道更多,隻需剖開屍體,查驗肺部是否有吸水。”


  李璨還在猶豫,畢竟這現在還是一具無主屍體,如果貿然剖開,就是大不敬。


  倒是那個仵作沉思片刻,向李璨請示道“大人,若真是剖開便能得知真相……”


  ……


  薑蕪沒帶仵作箱子,隻能用了這個仵作的。


  她下y字刀,可是刀一割開皮膚,薑蕪就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位仵作關於死亡時間倒是驗的沒錯,從屍表腫脹程度和屍斑形成來看,死亡時間是三天左右,可是剖開死者皮膚之後,沒有血溢出,死者腫脹的皮膚之下,居然是透明的液體。


  那仵作也雖然心裏仍覺得剖屍是大不敬,可是看見這屍體,也覺得奇怪,情不自禁就湊過來看了。


  死者的屍表先前沒有明顯的外傷,剖開之後確是能看清楚了,她頸部有扼痕,且略微塌陷,但是並沒有到扼斷的程度,此外,死者的舌骨骨折,頸部的皮下組織有出血、咽後壁粘膜有充血。


  死者是被掐死的。


  但就這一點,就奇怪了。


  按理來說,能把一個人掐死,那麽凶手需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既然這樣,就很難不留下痕跡,可是剛才屍表檢驗,確實看不出死者脖子上的掐痕居然這麽重。


  哪怕是在水裏,也不應該遮掩的這樣自然。


  薑蕪沉思著,正準備再進一步的時候,發現這個仵作箱子裏沒有開肋器。


  “老先生,幫我一個忙。”她誠懇的看向仵作。


  仵作此時已經歎服,自然忙不迭答應。


  “同我一塊把死者的肋骨掰開。”


  老仵作的表情就像生吞了兩斤芥末。


  最終兩人合力,將死者的肋骨掀開——


  濃臭的黑水噴濺開來,絕對比巨人觀還要臭的氣味猛地彌漫開來。


  布簾外還有那看熱鬧的人已經忍不住吐了,就連老仵作也是兩眼猩紅。


  幸好他們驗屍之前都先含了薑片在嘴裏,要不然可太酸爽了。


  薑蕪拉開屍體肋骨,粘膩黑水溢出,她忽然明白過來之前那奇怪的液體是什麽了。


  這具屍體,起碼死了有近一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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