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記住了一個小丫頭的臉
冷清無人的丹陽後院,少女絮絮叨叨的話語在院中飄蕩,時而怒罵,時而諷笑,時而自我檢討,最後都化作了一聲“馬勒戈壁”。
聲音之悲痛,簡直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奈何前院賓客嚷嚷,酒醉嬉鬧,將這後院中一隅全然忘卻了。
嚎了許久的少女終於安靜了下來,臉上結痂的細長傷口被輕微牽扯,便有一絲細密的疼,不強烈但又難以忽視,仿佛她此刻的內心。
少女默默地轉身蹲下,將頭埋在兩膝間,依稀可見肩膀微抖,似壓抑著情緒,要一個人獨自承受,像是被遺棄的孤兒一般。
後院屋頂,石瓦之上坐著的男子,如看風景般,閑適地欣賞完了院中少女的哀嚎。
銀輝麵具掩去大半容顏,唯有一雙眼,如黑夜星辰,又深邃如海底岩墨,白衣飄逸隨風而展,暗藍色的暮色擁著最後一絲霞光,灑在他的肩頭。
白衣如羽,閃耀之中,可見如發絲般細絡的紋路,似銀光流動,讓那單調的白衣添了神秘和低調的雍容。
沉央來這月泱國已經有些日子了,除了漫無目的地尋找著祭神台上預示的應劫之人,便是隨性飄蕩,看看各處的風土人情。
離開了無妄之地,他的心似乎也變得有溫度了些,果然外麵的世界還是要鮮活得多。
每天都有生離死別,亦有歡喜團圓,萬般情緒滋長,才會讓這個人世生出萬象,變得不可預測。
於沉央而言,無妄之地外的任何一個人,哪怕遇見也不過是一瞬消弭,難有牽扯,所以他尚且不知道,有時這世間一個偶然的遇見,便足以改變人的一生。
此刻,他隻知道,在這後院之中的小丫頭,剛剛經曆了一次決然的分別。
沉央已經跟著這個小丫頭幾天了,在她背著素生從他倚靠的樹下飛奔而過時,身後還跟著兩個半大的孩子,也許是少女沿著台階飛奔而去的背影,顯得那麽鮮活有力,紅色的裙擺像是火一般帶著炙熱的溫度。
也許,僅僅是因為她一晃而過的身影,竟讓他奇跡般的記住了她的樣子,也許是她帶著黃泉玉鐲,便預示著他與這個孩子之間有著難以逃脫的緣法。
那天並不是他第一次見這個丫頭,在他曾喬裝化身為老叟,蹲在亭月鎮橋頭的時候,她在他腳邊放了一個用紙包好的饅頭,那是一年前……
那個時候,她隻是一個過路人,也不曾帶著黃泉玉鐲,一年後他不自覺地又晃悠到了月泱,冥冥中竟是要與這個小丫頭再次相遇麽?
記住一個人的臉,在八年前開始,對於沉央來說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他記住的是不同人身上的氣息、武功路數、習慣動作,全部的信息融合成一個人的形象,以此區分,所以即便他分不清人臉,卻仍能準確的認出每一個人。
突然記住了一個小丫頭的臉,還能想起從前見過,於沉央來說,這幾乎算得上是始料未及的驚喜。
這幾天裏,沉央就像個無所事事的遊魂,不遠不近地跟著小丫頭,看著她在城北破廟裏抱起那個瘦弱又髒兮兮的孩子,臉上有一種奇異的溫柔,那是不屬於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該有的。
而當她牽著另一個孩子在夜色中走時,他就在她身後,看著那瘦弱的背影始終挺得筆直,這些大概是少女身上有些違和,卻又讓他覺得心情莫名異樣的地方。
直到樹林裏那一場殺戮,短短一瞬,竟然爆發出讓他也心驚的戾氣,可是偏偏她還隻是個小丫頭。
還有信誓旦旦地說著要守護百姓時,少女堅定又振奮的神情,像是找到了人生奮鬥的意義,這一切,都讓沉央對這個偶然重逢的小丫頭,生出了許多趣味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