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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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別說張月娘本身就有問題,哪怕她跟張滿囤姐弟感情一直很好,林寶珠都沒打算大度包容。更不會為著所謂的一家人,往後還得往一塊走呢的勸和話退讓半分。
要她咽下委屈,憑什麽。她不吃張月娘的大米也沒喝她家的水,反而是一心為了跟自家男人過好日子,努力經營著茶坊跟吃食作坊。怎得一個所謂的大姑姐一來,開口就否定了她的一切,甚至質疑她的人品。
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大周人,骨子裏沒那麽輕賤,更不會覺得不遵從三從四德有什麽不對。她為人就是這般,若對方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那麽兩廂相安無事,哪怕她心裏厭惡也絕不會真的惡言相向,頂多就是不冷不淡,該有的禮數都會做到。可若是有人想要騎在她頭上,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麵了。
她自個憑手藝吃飯,腰板直的很,就算沒有男人撐腰,她也有足夠的底氣立足。更何況,她看中的男人又豈會是那種以欺負女人為榮的漢子?
張月娘看著林寶珠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寡淡,不由覺得有些騎虎難下了。但是要讓她拉下臉說軟話,她也說不出來,隻得低著頭摸著眼淚,然後假意翻身下炕往外走著。
“我知道我是個多餘的,你看不慣我,我走就是了。”說著就往門外走去,那眼淚更是吧嗒吧嗒的一個勁往下掉。
恰巧這會兒張滿囤推開大門進來了,同來的還有來幫襯的田大娘跟幾個早些年跟張月娘走的還比較近的媳婦。一進門看到張月娘眼淚漣漣抽泣著往外走,而原本性情溫和的林寶珠則是一臉冰冷神情站在東屋的門口,大家夥兒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啊,似乎是寶珠那閨女要趕走月娘?
張滿囤皺著眉頭,一點沒有猶豫,直接邁腿到了自家媳婦身邊,然後低聲問道;“怎麽了?”
自家媳婦的脾性,他自然是了解的。反倒是這些年不見的張月娘這個大姐,讓他看不清深淺。也好似一種本能反應,他第一時間就擔心自家媳婦受委屈了。
媳婦的性子看著柔軟,其實骨子裏最是驕傲,為人做事也是涇渭分明的。她心善,人家對她好,她就加倍還回去。可偏生她也記仇心眼小,隻要踩了她的底線,哪怕是會一發不可收拾,她也絕對不會包容的。
“滿囤,你別為難你媳婦了,我知道這些年沒回來過,家裏早就沒了我的位置。老話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現在大姐就走,不礙著你們的眼.……”她語氣淒慘,好似真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幾個婦人麵麵相覷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說實話,要是寶珠真說了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夠薄涼的。
“月娘,別哭了,當心肚子裏的孩子。”
“對啊,寶珠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有什麽誤會你好好跟她說,免得傷了和氣。”
到底是長久跟林寶珠打過交道的,甭管是真心,還是礙於在張記做工掙錢,這幾個婦人倒是都柔聲勸說著,卻沒一個順著張月娘想的那般站在她這邊指責林寶珠的。
說起來這樣是林寶珠會來事兒,現在除了村子那幾個總禍禍事兒的,如今誰不念她的好?甭管是家裏或是嫁出去的閨女家的孩子上私塾學識字的事兒,還是能做些工守著家門口就能掙錢的營生,那可都是人家寶珠這閨女使的善心。
不說別的,端是村子裏的大輩老人跟裏正,哪個提起林寶珠跟張滿囤來不豎大拇指的?當初裏正召集大家夥兒說開設私塾的事兒時候,全村但凡去了的人,可都拍著胸脯保證要護著張家兩口子的。
她們是沒什麽花花腸子沒什麽彎彎繞的心眼,可並不代表她們愚到不知好歹。村裏人大多都是樸實的,得了人家的恩情,沒道理轉臉就幫著別人指責人家。
說實在的,要是林寶珠真是那種薄涼不認人的,又怎會處處為村子裏的人考慮?想到以前也曾因為一些流言蜚語誤會寶珠兩口子,可後來一塊共事兒了才發現,她們那個時候暗地裏的嘀咕跟指點就像個巴掌一樣活活打在自己臉上。這麽一琢磨,幾個人就更加不敢輕易下結論了。
見有人來勸和了,雖然不像是自個預想的那般,但張月娘緊繃著的心還是鬆了下來。
她抹了一把淚,然後淒淒慘慘的說道:“我不該仗著大姐的身份說教寶珠,可咱們張家現在沒有長輩了,爹娘都不在了,有些話也隻得我說了。寶珠,大姐的話糙但理不糙,咱們當女人的可不就是一輩子為著這個家?”
一邊說著,張月娘就斜眼用餘光瞥了一下一直沉著臉的張滿囤,見他沒什麽反應,這才繼續說道:“大姐沒別的意思,就是許多年沒回來過了,想著回來看看.……”
見張月娘蒼白著臉,明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加上這會兒她哭的淒慘,倒是讓人心生憐惜。再加上林寶珠那邊一直冷著臉,而且相比之下,林寶珠氣色不錯,還真有那麽幾分持強淩弱的感覺。
她們不知道張月娘這些年過的怎麽樣,當初張家生了變故,她一直沒出現,當時還有人說她是過上了好日子昧了良心不認娘家人了。可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樣啊。
反正瞧著淒慘的張月娘,幾個人都不禁唏噓起來。
剛剛勸和著說話的嫂子一瞧這模樣,不由扶住了張月娘,然後略有責備的衝著林寶珠開口:“寶珠,聽嫂子的話,有什麽事兒回屋裏說去,到底是家務事,別讓外人笑話了去。”
聽了這話,林寶珠忍不住嗤笑一聲,嗬嗬她可不信奉家醜不可外揚的話。難不成捂著藏著,就能不讓人猜測了?隻怕要是那樣,外人估計會傳出更離譜的事兒來。
“嫂子莫要勸我,咱們打了這麽久交道,我是什麽脾氣,你們也都清楚。”林寶珠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譏誚的衝著張月娘繼續說道,“我這人眼裏揉不得沙子,今兒你也別故意抹黑我,更不用惺惺作態假裝可憐,沒得讓人聽不下去覺得惡心。”
“當初你跟滿囤跟張家怎麽個隔閡,怎麽個矛盾,那些我不管。哪怕當時你打殺了我男人,我也說不出旁的話來,因為那時候我是個外人,你們有什麽事兒都容不得我計較。可現在,你一個出嫁的閨女回來,張口就指責我拋頭露麵管著張記的生意,閉口就話裏話外的說我不安於室,要霸占滿囤的家產。我且問你,哪家有這樣的規矩,娘家還要出嫁的閨女當家?”
林寶珠越說,心裏倒是越氣憤了。許是因為自家男人在身邊的緣故,突然就覺得有些委屈了。
“你說私塾要讓姐夫來做先生,我倒是要問問,姐夫這些年沒有繼續科考,那是否又研讀了什麽典籍?村子裏好不容易才有個讓孩子們上學做功課的地方,難不成就為了你那點私心,讓孩子們被一個肚子裏全是胭脂水粉日日陷在溫柔鄉裏的秀才帶壞?”
昨晚的時候,自家男人說了碰上張月娘的場景,那韓柳旭若是真有讀書人的氣節,怕也不會那般孟浪行事。要說他重規矩,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能當街同別的女子不清不白拉扯,卻處處輕視侮辱結發妻子,那種人就算肚子裏有些才華,也敵不骨子裏腐爛壞透了的一個缺點。
這樣的人別說是給束脩了,就是白來教授孩子們學識,她都不會允許的。更何況,張月娘居然厚著麵皮舔著臉要縣衙官學的束脩數,真當一個秀才爺就是天大的好了?
而張月娘提出說要讓韓柳旭來村子裏教書,如今想來估計也不全是為著那點束脩,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著扒拉張記的好處呢。否則她也不至於提起張家的產業來。
“你口口聲聲說要幫襯我們,我且問你,你能幫襯什麽?是用他秀才的功名幫我免稅,還是能替我看管著茶山做工?幫襯,嗬嗬,你還真有臉說得出來。”一般時候林寶珠還真沒有這麽大的怒氣,不過現在越看張月娘越厭煩。
要是張月娘自個沒有什麽歪心眼,隻是被婆婆跟韓柳旭逼著回來討要好處或者銀子的,許是她還會歎息幾聲然後心疼一番這位大姑姐處境不容易。畢竟,就算她再喜歡獨立自主的女人,也不得不考慮這個年代的局限。
可是並沒有,張月娘沒有一點羞愧或者難以啟齒,甚至她張口就能說出許多自以為是的話。那些話,哪一句可都不是為著小兩口出發的,而且是句句帶刺。尤其是確定了自個沒有娘家撐腰以後,更是一副高高在上說教的語氣。
“你說是為著我們好,說是心疼滿囤想回來看看,那我問你,你回來這麽久了可有問過一句滿囤過得好不好?可有打聽過一句他以前吃的苦受的罪?”林寶珠冷著臉,看著開始手足無措的張月娘,然後冷聲冷氣的繼續問道,“大姐,憑良心說,你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