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7 鋒芒畢露
不一會兒,馮澤敲門進來了。恭敬地道:“陸秘書長,您找我?”
秘書處總共有三個處室,一處專門為市委書記服務,二處為市委副書記服務,還要兼顧機要室的部分職能,而三處沒有明確的服務對象,主要負責起草各類文件,兼顧部分會務職責。陸一偉分管秘書處,平時基本上不過問,一來沒時間,二來學會放權,讓各處處長自行處理一些事務。
陸一偉本身是秘書出身,現在從事著也是秘書的工作,對秘書處有無法割舍的情感。作為過來人,能夠切身體會到秘書的不易和艱苦,簡直不是人幹的事。加班是家常便飯,成天早出晚歸,幾年下來折騰的不成模樣。人們開玩笑地道,看到禿頂的官員,要麽是秘書出身,要麽就是喝酒拚上來的。
雖是玩笑話,實則不無道理。看似每天起草著枯燥無味,千篇一律,難以讀懂的八股文,但變幻無窮,靈活多變,既要掌握領導的意圖,又要推敲事件的精髓。稍有不慎,鬧出笑話,顏麵盡掃。一大幫秘書時常為了遣詞造句琢磨一晚上,一稿接著一稿的推翻重來,不熬成禿子,看不出你用了多大功。
陸一偉雖然不太過問秘書處,但對每個人都了如指掌。而眼前的這位馮澤,是他比較賞識的其中一位。
馮澤是西江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的,正兒八經考進來的公務員。剛上班那會才22歲,經過三四年的磨礪基本上能夠勝任工作了。此人頭腦靈活,思維清晰,關鍵是肚子裏有貨,特別有想法。而且小夥子長得人高馬大,英俊帥氣,穿衣打扮很有精氣神,在秘書處算是另類。
很多人都不喜歡他,包括包樹銘和趙誌文。原因在於他鋒芒畢露,個性張揚,喜歡表現自己,時常能提出一些讓人無法接受的觀點。記得有一次召開全市文藝大會,包樹銘安排他為市委副書記起草講話稿,結果拿到講話稿後大發雷霆,大口破罵寫得什麽玩意兒。陸一偉看過這篇講話稿,通篇都是四六駢句,文采斐然,不失一篇很好的文藝稿。但作為講話多多少少不合適。
陸一偉唯一的愛好是文學,對文字功底紮實的人尤為喜歡。本想大力重用馮澤,但包樹銘不喜歡壓著也沒辦法。冷落一段時間也好,至少可以磨去棱棱角角。官場不需要鋒芒畢露的人,而需要聽話的人。
陸一偉打算起用他。指著沙發道:“坐下聊。”
如果其他秘書見了他個個畢恭畢敬,膽戰心驚,而馮澤不一樣,自信和朝氣由內向外散發,一舉一動不卑不亢,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最近在忙什麽?”
馮澤立馬道:“最近我在研究十七大報告。”
“哦?有什麽研究成果?”
“意識形態的東西不說了,重點談談國家未來五年的發展規劃以及事關我們西江省的一些政策動態。報告中提出了調整產業結構,降低能耗,優化環境的新觀點,我認為國家將對一些高能耗,產業結構單一的企業進行大刀破斧改革。具體我們西江省,煤炭是支柱產業,富了不少人,但管理混亂,事故頻發,很有可能國進民退。”
馮澤又拋出了新觀點,讓陸一偉頗為意外。
關於他說得這一點,陸一偉不是沒想過,過度的放縱煤老板肆意開采,這些人完全不顧保護生態,拿到錢大肆揮霍,花天酒地,但讓他們拿出點錢恢複植被,反哺農業,個個吃窮。特別的安全事故,接二連三時有發生,煤老板大多采用瞞報隱報,花錢自行解決。國家已經意識到這種模式的弊端,必然會采取行動加以製止,但是否是國進民退,值得商榷。
要知道,很多煤企都是剛剛改革不久的。由原先的國有企業進行改製,承包給個人經營。經曆了一波國退民進,國家不可能如此之快又反悔,這樣的話是曆史倒流。但事關大局,誰知道如何發展呢。
陸一偉沒有繼續深究這個問題,轉移話題道:“那你對近期的企業搬遷有何看法?”
馮澤似乎很有底氣,清了清嗓子道:“我認為應該從正反兩方麵看,一部分企業確實該搬遷,比如鋼鐵廠,如此大的汙染企業,不應該在市區存在。而對於一些化機廠,軸承廠等入不敷出的時代產物完全沒必要搬遷,應該就地消化,徹底改製或消失。”
陸一偉急忙起身關上門,回到座位上道:“這些是你自己想的還是有什麽依據?”
馮澤信誓旦旦道:“我看過某個省的企業改製方案,基本上對全省的各類中小企業實行淘汰製,什麽糖酒廠,副食品加工廠,這些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還有必要存在嗎,早該淘汰了。”
果然是鋒芒畢露,陸一偉笑著道:“那你說怎麽淘汰,成千上萬的職工又如何安置?”
“這個簡單,要麽解散要麽推向市場自生自滅,至於職工可實行階梯式分流,還需要上麵的配套政策。”
馮澤的天真想法把他逗樂了,或許這要是喜歡他的理由。保持一份純真和無邪,反而更好塑造。如同一張白紙,如何繪就未來藍圖或者說把他塑造成什麽樣的人,完全可以自行決斷。
陸一偉沒再和他探討,直截了當道:“以後你跟著我吧。”
馮澤似乎沒聽清,又問了句,得到肯定答案後頓時喜上眉梢,激動地道:“陸秘書長,其實我早有此意了。一來您年輕,應該屬於同一代人,我們有共同語言。二來您文采好,我一直很仰慕您。三來您為人和善,口碑特好,秘書處的人私底下都在誇您……”
馮澤一口氣說了七八個“來”,陸一偉不想冥滅他的個性,耐心地聽完道:“跟我可不是享受,而是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汗水,你願意嗎?”
馮澤重重點頭道:“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