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 闖下大禍
夜深沉,月隨形。
北方的冬天沒有詩人筆下描述的那麽唯美,短暫的雪景過後與之而來的是更加淩冽的寒風,刮到臉上刀子般陣痛。還不到隆冬,北方小城已經開啟了冰凍模式。
天氣雖寒,工作照舊。其他人可以躲在家裏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陪著家人享受天倫之樂,而陸一偉沒有那個福氣。一年四季都在忙碌奔波,他也不知道在忙什麽,十分厭倦這樣的生活,可沒辦法,這是他的工作。
市委大院其他樓黑燈瞎火,唯獨市委大樓七八層燈火通明。七層是市委辦公廳,八層是市委領導。對於他們而言,幾乎沒有周末一說。開不完的會,寫不完的材料,日複一日,周而複始。
車子一停,陸一偉迅速下車疾步走了進去。來到包樹銘辦公室,見他黑著臉火急火燎道:“一偉,看看幾點了,這個關鍵時刻你的心可真大啊。”
陸一偉喘著粗氣看了看表笑道:“差五分十點,還來得及。”
包樹銘瞪了一眼沒搭理他,催促道:“講話稿呢?”
陸一偉將打印好的講話稿信心滿滿放到麵前,包樹銘緊鎖眉頭瀏覽了一遍,抬頭看著他道:“這是你寫的?”
“嗯,有疑問嗎?”
“啪!”
包樹銘將講話稿拍在桌子上,急得臉色發紫,壓著火氣道:“一偉,你幹秘書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連這點政治覺悟都沒有。難道你沒看章書記先前的講話稿嗎,這寫得是什麽,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你讓我怎麽和省委塗秘書長交差?”
陸一偉盡管做好了準備,沒想到對方情緒如此激動。耐著性子解釋道:“包秘書長,這篇講話我正是站在大環境的角度去寫,而且緊扣章書記在不同場合提出的工作思路……”
包樹銘揮手打斷怒不可遏道:“企業搬遷,你扯什麽西部大開發,還牽扯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不是你的水平啊。這個會很單純,就是一件事,企業搬遷,百日誓師,動員號召,強硬措施,追究問責,而你呢,不痛不癢說了一大堆,都偏離會議主題了。”
陸一偉繼續解釋道:“包秘書長,我認為這些都是沈省長講得內容……”
“好了,不必解釋了。我信任你才把這個重任壓給你,沒想到……早知道我就讓秘書科的人起草了。”
包樹銘急得來回踱步,快速思考著補救措施。而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接起來謙虛地講了一通,掛掉將手機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惱怒地道:“塗秘書長打電話催講話稿,我怎麽交差,你說。”
陸一偉心裏一萬個不服氣,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直接領導,隱忍著低頭不語。
包樹銘想了許久做出決定道:“你現在馬上把講話稿發到省委秘書處郵箱,剩下的不用你管了,我想辦法來補救。”說完,拿起座機打給秘書科,疾言厲色道:“通知所有人,今晚誰都不許走,讓嚴傑執筆,重新寫章書記的講話!”
被他全盤否定,陸一偉失望至極。甚至懊悔自己的舉動,悔不該去找蔡潤年。畢竟他對企業搬遷不是很了解,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陸一偉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抽著悶煙。將講話稿發過去後又仔細看了一遍,一些觀點的確很新穎,甚至是首次提出來。但通篇下來緊扣主題,沒有偏離方向啊。估計讓包樹銘惱火的是第一段論述,管他呢,不采納拉倒,反正到了省委還要有人修改,至於章書記用不用,就看合不合他的口味了。
現在沒他什麽事了,可要是離開又不合適。別人都在忙碌,就是無所事事也得坐在這裏,今晚別打算回去了。
陸一偉起身進了休息室洗了把臉,看到桌子上的《容齋隨筆》,打開翻看起來。盡管畢竟十幾年了,基本功還沒丟,看古文字壓根必須要查字典,可以通篇讀下來。也許是自己的道行還不夠,看了幾篇覺得索然無味,不知道周衡山如何從中悟出了深奧道理。
正琢磨著,門呼啦推開了。白宗峰著急忙慌揮手道:“一偉,趕緊跟我走。”
陸一偉以為又出什麽大事了,立馬起身穿上衣服奪門而出。
下樓鑽進車裏,白宗峰道:“對了,你攜帶著給章書記寫得講話稿嗎?”
隻要陪同白宗峰出門,陸一偉習慣性攜帶公文包。公文包裏裝著各種數據資料,就是為了以備急需。萬一他問起那個數據,不必忙中出亂,找不到頭緒。回頭道:“帶著呢。”
“趕緊給我看看。”
陸一偉異常緊張地遞給他,心裏七上不下,難道是闖大禍了?
車子在路上飛速奔馳著,白宗峰借著燈光通篇讀了一遍道:“這是你寫的?”
陸一偉屏住呼吸點了點頭。
“那就好。章書記現在在辦公室,緊急讓我們過去。聽樹銘說你這篇講話背離了明天的開會主題,我大致看了下確實有點不扣題。見到章書記後,你不要說話,我來承擔責任。”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講話稿引起此番轟動,讓一向沉穩的白宗峰都沉不住氣了。不過他很少和陸一偉起火,就是在這個當頭都非常冷靜,而且要主動承擔責任,陸一偉不禁心顫,難道真的戳到痛點了嗎?
一路上,白宗峰沒再說話,而是閉目深思。坐在副駕駛室的陸一偉忐忑不安,心有餘悸。如果真的因為這篇講話稿闖下大禍,不能讓白宗峰承擔責任,他要主動接過來,大不了免職,而對方仕途正順風順水,豈能因為自己讓對方背黑鍋。
夜色越來越靜,隔著窗戶都能感覺到淩冽的西北風狂亂肆虐。對麵駛來的車輛燈光照射在他臉上,刺的睜不開眼睛。陸一偉不是第一次見章秉同,但正式會麵是第一次。以他一個小角色麵見全省最大的領導,心裏多少沒底,緊張得雙腿從現在開始就在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