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6

  按照分工,陸一偉還聯係玻璃廠和蠶廠。本來早就想去看看,但一直沒時間隻好擱置。能不能到企業“化緣”呢,他決定試一試。


  “小康,過來一趟。”


  趙小康聽到陸一偉叫他,迅速跑了過來道:“陸書記,您找我?”


  陸一偉起身道:“走,咱倆去一趟玻璃廠。”


  趙小康立馬問道:“需要不需要聯係電視台和報社?”


  “帶他們去嘛,又不是調研,別整這些虛的。”縣級新聞媒體如同雞肋,丟了可惜,不丟用似乎沒什麽用。屁大的縣城能有什麽新聞報道,無非是家長裏短的。不過作為黨的喉舌,更多的是宣傳縣領導的活動。陸一偉作為縣委副書記,自然是報道的重點對象。不過他向來不喜歡自吹自擂,有那吹牛的功夫,還是多做點實事為好。


  玻璃廠位於縣城的最南端,一進院子就看到塵土飛揚,煙囪裏冒著大黑煙,與外麵簡直是兩個世界,陸一偉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頭。


  由於趙小康先前打過電話,玻璃廠廠長朱曉波早早在門口等候。陸一偉看著一個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地人站在大門口衝著自己微笑,還以為是廠子裏的工人。沒想到對方主動走上前來熱情迎接:“陸書記,我早就盼著您來了,今天總算盼來了。”


  趙小康在一旁小聲道:“這就是玻璃廠的廠長朱曉波。”


  陸一偉難以想象,一個廠長此番模樣,大出意外。人不可貌相,他從來不因為職業工種的不同而小看其他人,上前伸出手笑著道:“朱廠長好。”


  “哎呀,還是算了握手吧,你看看……”朱曉波有自知之明,緊張地在衣服上搓著手。


  陸一偉倒不在乎,也沒有架子,沒有考慮抓住對方的手道:“初次見麵,怎麽能失禮呢,嗬嗬。”


  陸一偉這一小舉動迅速拉近了距離,讓朱曉波刮目相看,很是感動。最近幾年來,縣裏的領導都嫌他這裏髒,幾乎無人問津,更沒有人過問。嚴步高和靳榮光僅來過一次,看到廠子的效益,此後再無踏入。


  朱曉波連忙解釋道:“陸書記,剛才接到趙主任通知時,我還在生產線上忙活,這不,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實在不好意思了。”


  “我又不是什麽大領導,搞那些形式幹嘛。”陸一偉絲毫不介意,好奇地問道:“你堂堂一個廠長,還要親自上生產線?”


  “唉!”朱曉波歎氣道:“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廠子效益不好,現在連工人都不好招,即便是招上,經常性地就發不了工資。工人抱怨多,來了走走了來,流動性十分大,而且都是些新手,不懂技術操作,隻好我親自上生產線督陣,沒辦法啊,唉!”


  陸一偉本來是想化緣,聽到此心裏涼了一半。可既然來了,不進去坐會也說不過去,隻好跟著走了進去。


  一進院子,八十年代的畫風撲麵而來。所有的建築清一色紅牆灰瓦,牆上依稀可見當年大躍進時期的標語,在一個角落裏,甚至早已淘汰的停放著老解放卡車,就連廠房的門都是當年的木門,漆皮脫落,斑駁歲月,讓人懷舊。


  進了辦公樓,同樣沒有絲毫改變。門框窗框刷著綠漆,門口的黑板上還是用毛筆書寫。辦公室內,寬大笨重的老式辦公座椅板凳,牆上張貼著毛主席和斯大林的畫像,桌子上放著老式電話,牆角堆放著一台286電腦,上麵布滿灰塵,似乎很久沒人使用。唯一能感受到現代氣息的,就是辦公桌前的飲水機了。


  “陸書記,不知道您要來,我什麽都沒準備,你看看這亂的。”朱曉波一直自責,又忙活著倒茶發煙,生怕招待不周。


  “行了,老朱,別忙活了,都是自己人,那麽客套幹嘛。”陸一偉拉著朱曉波坐下來道:“我也是臨時起意,路過了過來看看,沒別的意思。”


  “您能來就是對我們玻璃廠最大的鼓勵了,真心謝謝。”朱曉波飽滿深情地道。


  寒暄一會後,陸一偉道:“我剛才聽你說廠子效益不好,情況不容樂觀嗎?”


  提及廠子,朱曉波再次長籲短歎,道:“陸書記,我和你說實話,玻璃廠馬上到了瀕臨倒閉的邊緣了,現在是勉強度日,如果今年下來再虧本,我就真打算把廠子賣了,實在耽誤不起啊。”


  陸一偉看著朱曉波滿臉愁容,道:“老朱,你別激動,坐下來慢慢說。”


  因為陸一偉第一次來,朱曉波講起了玻璃廠的背景:“這玻璃廠的曆史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了,也屬於三線工廠。後來因為文*革停了將近十幾年,八十年代初又重新開工一直到現在。剛開始時,企業效益特別好,訂單一個接一個,簡直供不應求。可到了九十年代隨著工藝水平的提高,廠子的效益一下子就不行了。我們也試圖想過換生產線及設備,但幾百萬的資金望而卻步,沒那個能力敢嚐試。”


  “設備跟不上,產能產值自然不行了,這兩年甚至連訂單都接不上了,這日子真心不好過。”


  陸一偉聽完後道:“那你想過走改製的路子嗎?”


  “怎麽不想,做夢都想。”朱曉波道:“省裏不是要對企業進行改製嗎,我迫切希望早點改製,哪怕把廠子全部賣了我都樂意。現在這個樣子,看的我實在心痛啊。”


  “嗯,企改現在還試點階段,將來肯定會到黑山縣。”陸一偉道:“我的意思是,你想過讓外麵的資本進來嗎?”


  “試過了,沒用的。”朱曉波道:“前兩年有個企業想過來投資,為了職工的利益我也不能攔著,當場同意。可不知為什麽,已經談判到實質階段了,該企業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人影。後來一打聽,人家去了鄰省投資去了,嫌我們這裏投資環境不好。”


  “維持這麽多年,也夠為難你的。”陸一偉對朱曉波十分同情,道:“需要縣裏為你做點什麽嗎?”


  聽到此,朱曉波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麽了,道:“需要的太多了,目前最需要的當然是資金了。如果縣裏能出錢幫助我們更換設備,別無他求。”


  “一套設備的多少錢?”


  “我們現在主要生產的還是最普通的玻璃,產能結構單一,且利潤極其低,而其他玻璃廠已經開始生產鋼化玻璃,中空玻璃等,已經遠遠落後人家了。如果上生產鋼化玻璃生產設備,日本進口的少說也在幾百萬。”


  得!本來是要錢,現在對方和自己伸手要錢了。他不能露出破綻,道:“你說的這個情況向嚴書記和靳縣長反映過嗎?”


  “怎麽沒有,報告都打上去好幾回了,一直杳無音訊,石沉大海。”朱曉波有些無奈地道:“這也不能怨嚴書記靳縣長,換做誰這日子都不好當家啊。”


  “這事我心裏有底了,隨後我會專門過來和你研究此事。”陸一偉起身道:“老朱,你的想法和思路完全沒問題,能跟得上時代發展。玻璃廠雖是縣屬企業,但不能坐等輸血,更應該多想想出路。我們縣本來也沒幾家企業,你要是再倒閉了,縣裏可真就沒什麽了。”


  朱曉波也不指望陸一偉能解決,領導來都是走馬觀花看一看,提到實質性問題就退縮,讓他倍感失望,可又有什麽法子。道:“陸書記,您的話我記在心裏了,我盡力而為吧。”


  從玻璃廠出來,陸一偉問趙小康:“蠶廠也是這個樣子嗎?”


  趙小康實話實說道:“陸書記,蠶廠還不如玻璃廠呢,更是入不敷出,麵臨倒閉。雖是縣屬企業,其實早就私有化了,勉強能維持日常運轉。”


  “哦。”陸一偉的心徹底涼了。對李二毛道:“掉頭回縣委吧。”


  “您不去了?”


  “暫時不去了。”


  現在還不是解決企業問題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眼下的教育困境。周大科一下子增加了那麽大開支,不趕緊解決,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


  回到辦公室,陸一偉想了許久都理不出頭緒。他都有讓自己煤礦以支教的名義捐贈,可東成煤礦在東州,兩者扯不上邊,真要是捐贈了,說不定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這辦法行不通。


  要不讓牛福勇放點血?可想到他現在急需用錢,隻好放棄。


  那箱東西到現在都沒出手,基金會的事還沒影,也不能自己掏腰包啊。也不能去市裏要啊,郭金柱剛剛給他批了200萬元,已經是很大的人情了,再張口那好意思。想來想去,似乎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這時,陸一偉想到了張東子。對呀,他企業做得那麽大,何不讓他支持下黑山縣的教育呢。問題來了,人家憑什麽平白無故地出錢,沒有信服的理由啊。不過到了這當口,陸一偉管不了那麽多了,他決定試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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