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1 條條框框
張誌遠頜首,手指靈活地旋轉著鋼筆,道:“你說得這個不無道理,可以此為據,究竟哪些人該切掉,哪些人又不該切呢?這個問題如果處理不當,可能引發一係列問題,倒不如一把尺子量到底,直接切掉!”說話間,張誌遠用手比劃作刀狀,向空中劈去。
再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之前,陸一偉不敢妄自提意見,畢竟涉及到又一集團的利益,稍有不慎,將是一場慘烈而悲壯的鬥爭。出口擱置,入口陸一偉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道:“張書記,我記得劉克成在任時,曾提出一個‘兩推一選’的人事辦法,這項工作因不夠成熟一直擱置,但也走漏了部分消息。將農村基層組織換屆選舉的辦法移植嫁接到黨政領導任用和選拔上,不乏是一種創新的機製,此法我認為可以研究商討。”
對於劉克成的“兩推一選”,張誌遠多少還是知道的,而且他還知道這是出自張樂飛之手。能提出並有膽嚐試此法的人必是有勇氣之人,畢竟“兩推一選”辦法相對來說比較民主,會不會削弱黨的發言權,還需要進一步論證。
作為遊戲規則的製定者,如何編排,是一個技術活。既要設定一個大規則不容許出了條條框框,還要設置一道又一道門檻進行過篩子般篩查,最後剩下的還需要製定者總體把控,有絕對的發言權,才算有效。為什麽這麽做?因為人實在太多了,多到一抓一大把符合條件的,於是不得不臨時改變遊戲規則,繼續增加遊戲難度,通過層層選拔過濾,剩下的不是優勝者,而是幸運者。
張誌遠點頭道:“這個辦法倒是值得商榷,那你這個‘兩推’打算怎麽推?”
陸一偉腦袋快速運轉著,道:“其中的一推就以係統推,而另一推由常委推,采取百分製比率,各占一半,您覺得怎麽樣?”
張誌遠作為遊戲規則的製定者,一時拿不定主意。不過陸一偉此法倒也有一定可操作性。以八大係統推選,按照得分高低排名,再由常委打分綜合排名,這既體現了民主,且最後一關也牢牢在自己手中攥著,也跳不出條條框框。他道:“這個辦法可行,完了你和東森部長負責起草吧。在常委推環節中,再把分值分開,常委們一半,我一半,好吧?”
陸一偉一點就通,立馬明白張誌遠的意思,點頭道:“好的,我知道怎麽做。”
談完“入口”環節,話題又繞回“出口”問題上。拿出幾個職位,拿掉誰?這都是很棘手的問題,不是一次兩次能夠敲定的。張誌遠說出了自己的意圖:“昨天,我本打算下去突擊一兩個單位的,當場讓他們下不來台。可轉念一想,這種方法不可取。目前看,南陽縣官場普遍存在這麽幾風,其中玩風,酒風,享樂風最為嚴重。轉變工作作風,上麵不知喊了多少年,有幾個單位引起重視了?沒有一個。肯定有人早就打聽,我這個縣委書記的第一把火這麽燒,那我就從這‘三風’燒起,先把這趟水攪渾再說。”
張誌遠見陸一偉不說話,又繼續道:“當然了,這項工作本身就是得罪人的事,不會讓你去幹的,我看就讓紀委牽頭吧。廖閔元會不會認真去落實,不得而知,你的任務就是督促廖閔元,必要時可以直接幹預,甚至直接跳過他,查處有關領導幹部。對態度蠻橫的,不服管教的當場免職,不必請示我,我賦予你這個權力。”
張誌遠思路越來越清晰,又道:“過兩天我打算召開全縣幹部大會,你也來給準備講話稿,要體現這幾方麵。”講到此,陸一偉立馬從衣兜裏掏出筆記本認真記錄起來。
“第一,要挑明我們所麵臨的形勢並作具體分析,重點從經濟運行情況和發展框架出發,說明重要性和必要性。第二,毫不掩飾地揭露南陽當前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尤其是作風方麵,要加重筆墨描寫,最好讓他們紅紅臉出出汗。第三,要提出鮮明的發展目標和下一階段工作思路。發展目標就是以三大工業園區為引擎,拉動南陽經濟全速發展,著力扭轉‘三風’之弊,切實轉變工作作風,努力達到城建、環境和民生三大提升,力爭實現南陽三年大變樣。”
陸一偉奮筆疾書快速記錄著,也被張誌遠提出的發展目標深深感染。蘇啟明一到南陽就不切實際,風風火火提出了“四實現一爭取”的響亮口號,到頭來一件也沒實現。劉克成就更不用說了,在南陽待了五六年,根本找不準發展定位。而張誌遠所提出的“四個三”,至少前期已經做了大量工作,奠定了一定基礎,三年大變樣,這個目標也貼合實際。應該說,張誌遠的這一提法,是南陽有史以來最為振奮的一次“集結號”。
張誌遠又補充道:“每一個版塊你都要細致推敲,等出來一稿後我們再仔細研討。行了,你先去吧,隨便把廖閔元叫過來。”
陸一偉退出去後,正準備打電話,就看到政法委書記蕭鼎元一臉茫然站在門口,眼神迷離,甚至充滿愧疚,望著陸一偉小聲道:“張書記在嗎?”
陸一偉把電話扣上,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我方便進去嗎?”蕭鼎元再次征求意見。
陸一偉拿不定主意,道:“要不我進去通報一聲?”
“那就謝謝一偉了。”
陸一偉敲門進去征求了張誌遠的意見,出來道:“蕭書記,張書記讓你進去。待會他還要見廖書記,可能時間上……”
蕭鼎元臉色窘迫,連連道:“我隻占用張書記10分鍾時間,你放心。”
“好吧,你進去吧。”陸一偉親自為蕭鼎元打開門,待他進去後又輕輕關上,回到辦公桌前,心裏五味雜陳,不禁捫心自問:“蕭鼎元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蕭鼎元在公安局任局長時,被時任政法委書記張樂飛架空權力,成為傀儡局長。張誌遠費盡周折為其把權力奪回來,還把政法委書記的位置“送”給他,應該算是張誌遠出力最多的一次。可蕭鼎元卻沒有領情,抑或說忘恩負義,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了退縮避讓,讓張誌遠心寒無比,不得已曲線救國,以至於張誌遠至今都懊悔不已。他認為,如果當初不去動馬林輝,不去動二寶煤礦,或許侯永誌就不會死,陶安國也不會死。在這個問題上,張誌遠嘴上不說,心裏卻如同壓著一塊石頭,不願意提及此事。這也是他後期在二寶煤礦上放鬆的原因。
這算“蝴蝶效應”嗎?或許吧。
蕭鼎元進去後,陸一偉拿起電話打給了廖閔元。得知張誌遠傳喚後,表現出異常高亢的熱情,一邊答應一邊往縣委大樓走來。
廖閔元,這位曾經是劉克成的心腹,自劉克成離開後,變得異常低調。低調得不參與黨務政務,哪怕是召開常委會,也很少表達意見,不管誰說他都舉手同意。蘇啟明執政期間,廖閔元極少提出自我主張,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這樣做,儼然是在保存實力,保護自己。何況和劉克成共用情婦的事傳出去後,更是夾著尾巴做人,大氣不敢出。本想著找關係調動一下職務,可市裏發生了一係列變故,他的事也就擱置下來。
陸一偉剛掛掉電話,縣委辦副主任杜佳明就敲門進來了。進門後小聲地道:“陸主任,人已經都到齊了,就等您下去參會了。”
“參會?什麽會?”陸一偉疑惑地問道。
杜佳明道:“組織部閆部長已經等了你十多分鍾了。”
陸一偉恍然大悟,被閆東森這種嚴謹的工作作風很是佩服和尊敬。急忙起身道:“那我們下去。”
剛下了樓,就遇到一路小跑上樓的廖閔元。看到陸一偉後,早早就伸手打招呼。陸一偉連忙走上去道:“廖書記,我還有點事,要不您上去先等會吧,我還有點事。”
“哦。那行,你先忙!”廖閔元本想和陸一偉聊兩句,見對方確實有事,沒再堅持。陸一偉要走時,又上前叫住拉到一邊低聲道:“一偉,晚上有事沒?”
“應該沒事,您說。”對方畢竟是縣領導,陸一偉放低姿態,擺出足夠的謙虛。
廖閔元道:“那正好,晚上一起吃頓飯吧,我有話和你說。”
“成!”這個麵子陸一偉不能駁,爽快地答應道。
“好!”廖閔元對陸一偉的態度十分滿意,道:“晚上我讓司機過來接你,我們去南州。”
站在一旁的杜佳明,看著誰都往陸一偉身上貼,心裏既羨慕又嫉妒。人就是如此,前一陣子還活得不如人,今天搖身一變就成了人上人了,真是世事難料,難以揣測啊。他認定,隻要把陸一偉伺候好,自己的仕途也就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