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拚圖(三)
“你的家人,是什麽時候開始失蹤的?”千雪一邊捋著貓毛一邊輕聲的問。千雪捋貓毛的姿勢非常的優雅,一下一下的,以半緩不快的節奏捋著。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仿佛是一個帝王一般,高高的坐在寶座上,輕輕捋著手邊的寵物。而他手邊的那隻寵物,經常對我呲牙咧嘴,又會說人語的黑貓,這時則完全像一隻被馴服過後的小貓咪,半跪著趴在收銀台上,眯著眼睛,擺出萬分慵懶的姿態。
這一人一貓的搭配所帶出來的感覺實在太奇妙了。他們兩個既像是無所不能的神,又像是無所不能的魔,神聖的氣息,妖孽的氣息,同時被他們兩個傳遞出來,使人徹底的摸不透他們到底是正義方,還是邪惡派。
我為千雪的這一氣質深深著迷,我早就知道千雪他不是普通的人,但我很奇怪的從一開始就沒有害怕過他,反而越覺得他身上的謎點眾多,越是為他癡迷。
林飛儒顯然也如我一樣感受到千雪的特別,從他第一下捋著貓毛的那一刻起,他就敏感的意識的,眼前的男子非同一般。但是,林飛儒畢竟不是我,他不會為千雪癡迷,當他看出千雪的不同之後,他除了震懾,更多的,則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我的媽媽,是在我九歲的時候失蹤的。”林飛儒垂下眼睛,麵前的男人光芒太刺,直視的時間過長,會令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卑微。
他很不喜歡卑微的感覺。
轉過頭,林飛儒望著店外人影漸稀的街道緩緩道:“我父親費盡了所有的財力尋找她,找了她五年,至今仍然無法找到。找不到她的人,也找不到她的屍體。出國紀錄也顯然,她根本沒有出境,但就是用盡任何方法也找不到她,她就仿佛化成了蒸汽一樣,徹底的消失了。”
林飛儒的聲音低低而沉重,讓人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是多麽的難過和痛苦。
“她是在哪裏消失的?”千雪的眼睛望向便利店的一個角落,手仍有節奏的放在黑貓的身上。
“在這裏,在中國。”林飛儒眼神中的痛苦漸濃,濃得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才使得某樣不想被人瞧見的東西,被緊緊鎖在眼皮以內。“就是因為她在這裏失蹤了,一年後,父親才帶我出了國。”
“她失蹤的時候,身邊還有什麽人?”千雪不顧他的疼痛,繼續捋著貓毛發問。我站在旁邊,感覺體內的一處,已經隨著林飛儒的敘述,被揪成了一團。
才九歲便失去了母親啊,要是我媽媽不見了,我不得三餐餓著?我爸爸可從不下廚的呢。
“她失蹤的時候,我就在她身旁。”林飛儒緊閉著眼睛,顫抖的說著。“當時,我們正在家裏玩遊戲,我們在玩一個拚圖,那是一副被爸爸從國外帶回來的拚圖,拚圖很大,有九百九十九片。拚圖的圖案是什麽我已經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坐在拚圖的一端,媽媽坐在另一端,當時,拚圖已經接近完成了。當我拿著最後一片拚圖,興奮的放到空檔處時,一回頭,坐在我對麵的媽媽……”
“坐在我對麵的媽媽……”林飛儒擅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著,他緊閉著的眼睛仿佛除了想要鎖住某樣液體外,似乎還想鎖住他不想見到的恐懼:“媽媽……就像一個被施了魔法一般的人偶一樣,突然間在我的麵前,身體一段一段的消失。先是雙腳,再就是雙腿,腰,雙手,上身……她一段一段的消失了。然而她自己卻一點也沒有察覺,當她的腦袋最後消失的時候,她最後的一句話是‘寶貝,你怎麽了’……”
“看到這一切,我驚得愣了。等我半天才回過神來撲過去的時候,我媽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仿佛她從來沒有坐在我麵前和我一起玩拚圖一樣。事後,我爸爸再怎麽尋找,也找不到她的蹤跡。而我,從來不敢告訴爸爸,媽媽是在我麵前消失的……”
林飛儒痛苦的捂著臉。
千雪望著貨架的眼神仍在遊移,沉寂悲傷的氣氛漫延室內,所幸,這時候街上人影稀少,沒有什麽人進入店來,否則看到林飛儒的失態,他一定很不高興。
“還有什麽?”千雪仿佛知道林飛儒言而未盡,無視他哽咽的痛苦,繼續問。
林飛儒捂著臉靜默了好一會兒,當他再次放下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斂許多。不是他眼角的一絲紅猶在,根本看不出他曾經情緒失控。
“還有,就是最近,我身邊的東西,也像我媽媽當時的情況一樣,在我眼前一件件的消失。”不是談起母親,林飛儒的情緒便平靜許多,雖然仍能感覺到他心中的一絲恐懼,但比起剛才,他顯然鎮靜了。說到這裏,林飛儒轉過頭,掃了我一眼道:“但有時候,也有意外,會出現‘交叉’的意外。”
“交叉?”千雪不解。我連忙對他講述了昨天我們在上體育課時發生的一幕。
講完之後,大家便沉靜了下來。千雪捋著黑貓影的毛發若有所思,黑貓賒懶懶的眯著眼睛凡事不理,林飛儒靜靜的等著答案,我則忐忑不安的站在一邊。
半晌,捋著賒的手一停頓,千似想起了什麽,若有似無的聲音突然道:“是破碎的拚圖。”
“你們玩的那一副,很有可能是破碎的拚圖。”千雪盯著林飛儒的臉,認真的說:“隻有這副拚圖,才會導致你幼年失去母親,以及你現今所麵臨的危機。現在看來,是你自己啟動了破碎的拚圖。”
“要想解絕這個危機,也隻有靠你自己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