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風吹(三)
烏鴉自從丟了工作,又沒有地種,只得去城裡打零工,自然收入寥寥眼看著兒子要上小學了,家裡還是過的緊巴巴的妻子雖說是個教師,可一直沒轉正,也面臨著下崗開始的時候烏鴉還不在乎,總覺得只要努力,未來還是有希望的,知道有一天回家,發現冰鍋冷灶的,老婆連同她平時愛穿的幾件衣服全都失了蹤
又當爹又當媽的日子不好過,烏鴉心一橫,把兒子交給爸媽帶著,加入了打工仔的行列由於聽有人說看見老婆在廣州打工,他也就去了廣州,一邊打工一邊尋妻,可人海茫茫,哪裡找得到?而且打工也不容易,累人不說,還被人看不起,拿不到工錢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烏鴉也麻木了,老婆也不在找了,只是隨著打工的人流,忽南忽北的混,偶爾又一次看電視,一款旅遊節目中看見的吳放歌,心中又升起一點希望來,於是就來到沙鎮,想在吳放歌這裡謀個比較好的差事
來到沙鎮后,卻見不到吳放歌,因為他的一身打工仔的樣子,公司的門衛保安不讓他進,無奈,烏鴉只好在門口等,希望吳放歌出來的時候,兩人能見上一面,這一等就是兩三天,那看門的保安頗有些狗仗人勢,就給四分局打了電話說公司門口有個形跡可疑的人偏偏四分局來的那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既沒有穿警服,也不出示證件,就把烏鴉帶到了公司門衛搜身烏鴉當然不幹,就提出:既然你們是警察,那咱們就去公安局
四分局的人依仗著林正義是葛學光的小舅子,平日跋扈慣了,見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打工仔居然敢出言頂撞,當即就大打出手開始烏鴉還忍著,可是頭上又重重的挨了一下,當時就頭暈目眩,周身的戰神血液轟的一下就上了頭,等他再清醒的時候,那兩個傢伙已經癱在地上了
烏鴉又扭身盯著那個保安,那保安也嚇傻了,連說:「大哥,我也是打工的……」
烏鴉沒理他,正想收拾東西走時,一輛警察恰好路過門口,那個保安頓時來了精神,居然身手矯健地越窗而出,沖著警車跑去,邊跑邊喊道:「救命啊,殺人啦,有人襲警啦」
烏鴉一看,這要是讓逮著了,哪裡還活的出來?於是行李也顧不上收拾,出門就跑,好在沙鎮不是很大,不多時就被他一頭扎進了山林里
進了山,烏鴉鬆了一口氣,因為對於一個偵察兵來說,叢林就是他最大的保護神
聽完烏鴉的講述,吳放歌嘆了一口氣,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烏鴉說:「下次別在弄丟了不是所有人都拿這個當寶貝」那張照片是當年突擊隊出發前的合影,吳放歌從烏鴉行李裡面找到的
烏鴉接過照片,看了一眼,便塞進貼身的口袋裡,晃晃手槍說:「除了還照片,你還來幹啥的?勸我自首?這個免談哈咱們當兵的,沒投降一說」
吳放歌說:「我不是來勸你自首的,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烏鴉冷笑,黑暗中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家?我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裡」
吳放歌說:「我不想咬文嚼字,不過心靈的歸屬之地就是家啊,說俗點,你不想你兒子?」
烏鴉說:「想!怎麼不想?做夢都想!可我現在已經這樣了,還回得去嗎?打傷兩個警察,搶了三把槍,別以為我讀書少,這可是重罪我可是英雄,國家功臣,不能坐牢的!除非我死了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吳放歌說:「可是你兒子知道啊,你死了一了百了,別人怎麼辦?再說了,要是讓別人把你抓了去,我也就別在這兒混了……」
烏鴉忽然一笑說:「別吹牛了,我知道你可能掙了點兒錢,可我打傷的是警察啊,這窟窿可大」
吳放歌說:「虧你還是偵察兵出身,情報收集的都不全,要是胖鵝在,非罵死你不可,還得讓你負重跑上幾十公里你打傷的人是四分局的,是華隆集團內部的保衛部門發展起來的,接受華隆和公安機關的雙重領導,說他們是正式警察呢,就是,說不是就不是我現在好歹也是華隆領導層的,目前他們還離不開我,所以呢,你這事,我恰好管得了不過得抓緊機會,要是有人把這事上報市局,由市公安局的人接手了,那才真的麻煩了呢」
烏鴉想了一下,又說:「那也不行啊,我知道我手重,窮的就剩一床被褥了,我可付不起他們的醫療費」
吳放歌又笑了,笑了幾聲才說:「你付什麼醫藥費呀,我還沒追究他們濫用職權呢,傷了活該,這身警服能不能穿了還不一定呢」
烏鴉說:「我不信你有這本事,你不就是一個旅遊公司經理嘛」
吳放歌笑著說:「這你就不懂啦,咱們可是國企吶」
吳放歌帶著烏鴉走下山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鐘了,雖說前後有兩批人下山報了平安,葛學光還是捏了一把汗,畢竟一個發了失心瘋的偵察兵是可怕的,他身為***,早從父輩那裡聽了好多的精神失常的戰士的故事,對此並不陌生,因此見吳放歌平安歸來自然非常的高興有葛學光在這裡,身為四分局局長的林正義就顯的什麼都不是了,說啥也不算,就在這兒陪著,也不敢去睡覺,見吳放歌帶了烏鴉回來,也來了精神,正想提出乾脆加滿了夜班,把烏鴉的筆錄做了,熟料葛學光卻說:「平安回來就好啊」說著還跟烏鴉握手連聲說是誤會,又要安排烏鴉住處,弄得烏鴉都有點受寵若驚不知所措,連連道謝、認錯葛學光又允諾要嚴厲處分這次事件的責任人,還說民工是沙鎮的大功臣,沒有民工的汗水,就沒有今天沙鎮的輝煌說的吳放歌在一旁連連打哈欠說:「學光,你精神好,我可是困了放我們回去睡覺,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好嗎?」
葛學光這才打著哈哈連聲道歉,又要人給烏鴉安排住處,吳放歌說不用了,今晚他住我那裡葛學光一聽又說:「好啊,今晚上我也住你那兒去,咱們好好說說話,你們先走,我一會兒就來」
於是吳放歌就帶著烏鴉走了
看著吳放歌走了,林正義有點不滿,在他看來,在自己的地盤上,打幾個人算什麼?這次要是真的處理了責任人,豈不是很沒面子?於是就悄悄到葛學光說:「姐夫,他不過是個部門經理,有必要這麼寵著他嘛~~」
葛學光白了他一眼說:「你只不過是個國企內部的保衛幹部,升級做個警察,我可沒少寵你」
林正義不服氣地說:「那是咱們關係不一樣嘛」
葛學光問:「小林子,你知道這沙鎮五六年前是什麼樣子嗎?」
林正義笑道:「五六年前我還沒來呢,當然不知道啊,聽說挺荒涼的」
葛學光說:「不知道就別亂說話我對你好,完全是看在你死去的姐姐份上,自己掙點氣,別老讓別人給你擦屁股」說完甩手就走了
林正義看著葛學光和阿梅挽著手裡去的背影,嫉妒地說:「從來只有新人笑,沒人見過舊人哭啊自從我姐那半張床被人佔了,這傢伙待我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吳放歌帶著烏鴉走到鎮子的一角,在一座小院面前停下了,拿出鑰匙打開了門,請烏鴉進去了
烏鴉進了院子,借著燈光,發現真是個雅緻的場所,雖然小,卻五臟俱全,正面的是仿古的二層小樓,兩側有廂房,院子中間有一棵棗樹,四周的牆上爬滿了藤類植物
吳放歌笑著介紹說:「開春我還想種上幾株葡萄,到時候院子里就是天然的陽蓬啦」
烏鴉說:「都說人比人得死,果然不假你這家業,我下輩子都掙不到」
吳放歌說:「其實也是個運氣,當時沙鎮重新修建的時候,從公家到私人都沒錢,於是就把這些房產用很便宜的價格賣給華隆的個人,允諾以後收益權歸產權人,可是當時大家一來沒錢,二來對未來信心不足,都不肯買,我們幾個幹部沒辦法,只得以身作則,先出血本買了現在可好了,那些買了的,每年光靠客棧收入都賺的肥肥胖胖的」
「那你這兒……」烏鴉問
吳放歌馬上解釋說:「我沒把這拿來做生意,就是單純的自己住,圖個幽靜去年我爸我媽也來住了半年,老兩口最後都不肯走了」
烏鴉又問:「這麼大的房子,你就一個人住?」
正說著,有廂房的門開了,任一靈笑著從裡面走出來說:「估計你們回來了,我燒了水,煮點面吃」
烏鴉一看,開始差點把她給認成男的,一聲弟兄伙差點出口,還好見機的快,忙改成「這位弟……妹……」
任一靈一聽,臉一紅,好在院子里黑,沒人看得清,忙熱情地把烏鴉讓進屋來坐在餐桌旁吳放歌又介紹道:「我這房子,這件廂房拿來做廚房和餐廳的,那間廂房做客房,正房下面是客廳和活動室,樓上有四間房拿了一間做書房,其他的都做卧室了另外還有正房兩旁的耳房,都是雜物間
烏鴉笑道:「你可算得上是個資本家了其實我當年年成好的時候,結婚也蓋了幾間房的話說,你什麼時候結婚的?」
「我?」吳放歌笑道:「我還沒結婚呢,你別說,有一回差點就成了,可臨了還是廢了」
烏鴉又四周看了一下屋內的陳設,嘆了一口氣說:「放歌,婚還是早點結了,你又不是沒這條件,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吳放歌正要答話,任一靈端了兩大碗番茄雞蛋面出來,一聞到那香氣,吳放歌還真覺得有點餓了
吃過了面,吳放歌便安排烏鴉休息,烏鴉卻說:「剛才那個葛總呢?不等他嗎?不見一面打個招呼我們自己先睡了不好」
吳放歌笑道:「他你不要管,就是一張嘴,而且他自己有住處,又帶著老婆,當然是單住更方便」
結果烏鴉又要求睡廂房的客房,理由是,你們兩個睡樓上方便任一靈臉一紅,嗔怪地瞪了吳放歌一眼,那意思是:看你亂說話!
吳放歌急忙勸著,說了些樓下潮濕一類的話,可烏鴉主意已定,誰也奈何不了他,只得選了床新被褥把廂房的床鋪了,安頓烏鴉住下了,結果烏鴉又提起他的行李來,吳放歌叫他不要著急,到了第二天自然有人送來
安頓下了烏鴉,吳放歌和任一靈回到樓上卧室,任一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覺得你這個戰友有點神神叨叨的,我還以為是你常提起的那個叫瘋子的戰友呢,怎麼是烏鴉呢」
吳放歌笑道:「那是你沒見著瘋子,不然呀……」
任一靈瞪著大眼睛說:「好傢夥,你戰友都是些什麼人啊」
吳放歌收斂笑容說:「都是好人……這個烏鴉以前除了嘴巴有點臭之外,都挺正常一人,後來有次執行任務,為了掩護大家,他用匕首殺了一對越南戀人,按說呢,我們都覺得他做的沒錯,可心裡就是一直彆扭著,直到退伍也沒人主動和他搭話,他就常常自言自語,今天可能又受了點刺激,就這樣了明兒叫孫萍過來給他做個全面體檢」
任一靈說:「孫萍又不是精神病大夫……不過他殺的那堆戀人是軍人嗎?」
吳放歌點頭說:「是,穿著制服的」
任一靈說:「那就沒什麼了,那是戰爭」
吳放歌抱過任一靈來說:「這你就不懂了雖然你身手比我好,但是沒經歷過戰爭,好多事你不懂的」
任一靈雖然不服氣,但她在吳放歌面前向來柔順,撒了幾句嬌,這話題就算是過去了
兩人洗了澡睡下,吳放歌是真累了,一倒下就睡著了感覺才睡了沒幾分鐘,又被任一靈搖醒說:「外頭有聲音」
吳放歌從窗戶探頭一看,長嘆了一聲對任一靈說:「沒事兒,繼續睡覺」
任一靈也扒著窗戶看了一眼,只見烏鴉直挺挺的站在大門口,雙手握著一把不存在的『槍』,就想一名真正的哨兵一樣
她躺回到枕頭上對吳放歌說:「你不管管?」
吳放歌說:「不用,夢遊站崗而已,別忘樓上扔手榴彈就行了我剛退伍那會兒,這種事也發了兩三回沒事兒,他一會換了崗就回去睡了」
任一靈還沒明白,傻乎乎地問:「那誰換他的崗啊」
吳放歌掛了一下她的鼻子說:「誰都有可能,反正就是我們那一撥人,他現在可沒在咱家住著,還住在當年的兵營里吶」說完翻身睡了
任一靈還是擔心睡不著,時不時的還從窗戶看出去,果然,天快亮的時候,烏鴉又對著一個並不存在的哨兵敬禮交槍,然後回屋睡覺去了
任一靈鬆了一口氣,回頭再看吳放歌,也睡的正香,心中的女人性情又冒了出來,端詳著他那張英俊的面龐,自言自語地說:「你呀,難怪也覺得你神神叨叨的,以前吃的苦不少」說著,忍不住在他的臉上吻了又吻
吳放歌被她吻醒了,睡眼蓬鬆地說:「一靈啊,我真的好累啊,還是不要了」
任一靈打了他一下說:「色-狼!一天到晚就想那事兒,我都替你累」頓了頓又柔聲說:「我就想讓你抱抱我」
吳放歌笑了一下,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相擁而眠
一覺就睡到了上午11點多,又聽見樓下院子里有動靜,伸頭一看,原來是烏鴉在掃院子吳放歌就喊道:「烏鴉,你罵我是不是?在我這兒做客還用得著你掃院子?」
烏鴉仰頭笑道:「嗨,閑著也沒事兒,活動活動,本想練趟拳的,可你院子太小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