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祭奠
瘋子等人都不願意說,而吳放歌也猜著了大半,這個對話就沒有必要了
雖然直屬機關里給歸隊授勛的人都安排了機關的招待所,但是大家都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回營房裡住,畢竟第二天授勛儀式一結束,大家又要各自返回各自的部隊,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誰心裡也沒有數,而且畢竟是生死交情,一見面總有著說不完的話而這一天晚上,負責查鋪的軍官也格外的寬容,對於熄燈了還在繼續說話聊天的士兵並不斥責,只是在窗外拿著手電筒晃晃了事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了早飯,大家都換上了最新的軍裝,精神抖擻的集合到了大操場上午九點整,授勛儀式正式開始,先是迎出軍旗,然後是領導講話,最後是授勛儀式首先接受授勛的是集體單位,然後按順序,排在第一的是犧牲官兵的授勛,由他們的家屬代領,然後是受傷的,這個一般都是本人親自領取,還有幾個實在起不了床的,由部隊長官代領,最後才是健全的官兵授勛,這裡面又分一二三等按著順序來所有的勳章都授完后,又是領導講話,犧牲官兵的家屬代表講話,受傷官兵代表講話,立功官兵代表講話儀式很隆重,直到中午兩點多才結束操場上所有的官兵都跟棍子似的直挺挺地站了整整五六個小時,因為被現場熱烈的氣氛所感染,近千號人,居然沒有一個倒下的
授勛儀式結束后,又是各部會餐,菜比昨天還豐富,但是因為今天都穿著新軍裝陪著軍功章,所以為了避免失態,酒就沒昨天多了飯後又有記者參訪,機關的宣傳幹事也拿著照相機給大家照相,這一折騰就下午四五點了
白天太熱鬧了,晚上想清靜清靜,於是吳放歌選擇了今晚住招待所由於也有的戰友已經返回各自部隊了,所以今晚不在營房睡也不會被人說成是不仗義不過到了招待所也難得清靜,因為招待所還住了很多犧牲官兵的家屬,哭哭啼啼的甚是可憐到了晚上11點左右,吳放歌偶然發現有幾個犧牲官兵的家屬拿著紙錢蠟燭下樓,才想起為了方便犧牲官兵家屬祭奠,軍營里在一片空地上專門安排了祭奠場所,並派了四名戰士晝夜值班,主要是為了預防火災
吳放歌見這麼晚了還有人出去祭奠,心裡一動,也下了樓,遠遠地看到軍人服務社還亮著燈,也在出售祭奠的物品,便也去買了幾樣祭品,隨著三三兩兩的人流,朝著祭奠場走去
祭奠場里煙火繚繞,還伴隨著時斷時續的哭泣聲,在這種大環境下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眼圈發熱吳放歌正想找個人少的角落,卻發現有個地方已經被人佔了,那人身材高大,從背影看不就是胖鵝嘛?
吳放歌走了過去,到了胖鵝身旁才輕聲地說:「營長,又碰到你」
胖鵝一扭頭,見是吳放歌,便笑道:「怎麼每次都被你抓住」說著,下意識地揉揉眼睛,然後又多餘地解釋說:「煙太大了」
吳放歌也揉揉眼睛說:「嗯,我這兒煙也不少」
胖鵝給逗樂了,照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下,罵道:「你這個滑頭!」
吳放歌笑了幾聲,然後收住了,緩緩的蹲了下來,攤開祭品,借著一堆快要燃盡的紙錢說:「兄弟,借個火兒」然後把那些祭品分成小堆兒,分別點著了
胖鵝站在他身後輕聲說:「你就這麼燒?不說點什麼?」
吳放歌回答說:「要說」
胖鵝說:「前幾天有人跟我推薦你,說你又能說,又能寫,應該派你作為授勛戰士講話,我覺得這麼著是讓你受罪,所以就沒同意,事先替你做主了,你沒意見」
吳放歌嘆道:「當然沒有,不然我要是上去了,說的也不過是那些話,都是宣傳處的幹事們弄出來的八股文,說了反倒心裡添堵」
胖鵝說:「是啊,這也就是跟你說說,換別的場合別的人我可不敢說你呀,在政治上就是顯的比同齡的小夥子們成熟其實我早就有意見了,你看看這些犧牲的小夥子們,大多十**歲二十郎當,有的連女孩的手都還沒捏過呢,就這麼去了受個勛還顯得感謝感謝祖國,其實有啥感謝的啊,命都搭進去了,要說感謝,也該這個國家感謝他們才是」
吳放歌說:「這個就別說了,就算是二十年後,你要是獲得了成績,也得先說感謝感謝國家,不然就得挨批其實無論死的活的,都還是幸運的,只是那些殘的……現在不過才十幾二十歲,這以後的漫漫人生,可怎麼過啊」
胖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啊,別說了要麼你說點別的,就當為這些兄弟們講一講,雖說這些話是應該今天授勛的時候講的,但是現在說說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說說?」吳放歌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軍裝,清了清嗓子,先敬了一個禮,然後才說:「各位兄弟,各位戰友……」他停頓了幾秒鐘,思索著,然後又說:「今天,我又獲得了一個二等功這是這半年之內我得到的第二個二等功,照例說,我應該高興才對,可正如你們看到的,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些軍功章上,有你們的血是的,有你們的血,你們死了,而我還活著,而且還能享受榮譽
兄弟們都知道,我是個城市兵,回去后是要分配工作的,這些軍功章對我以後的發展很有好處,但是我知道,我以後,包括著一輩子都不是,也不能是一個人活著了,因為我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裡享受的這份榮譽,是你們用生命為我換來的,你們不止為我換來了榮譽,還為我的未來鋪平了道路,所以我以後必須好好的活著,幸福地活著,因為正如你們為了我一樣,我也不是僅僅為了自己而活著實際上從我受傷昏倒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僅僅在屬於自己,我屬於你們大家,讓我們的靈魂融合,我自身的軀殼現在不過是一句行屍走肉而已,唯有靈魂將和你們永遠在一起,你們保佑我,監督我,讓我能在這一生做出一番事業來,將來九泉下相見,能讓你們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小子,過的不錯嘛」
說到這裡,吳放歌再也說不下去了,一個個鮮活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同隊狙擊手那慘然堅定的微笑;為了讓隊友安全撤退毅然踏響地雷的陸昊;還有被高機子彈爆頭的報務員,還有小張、田風、袁奮……最後是衛艷,她含蓄幸福地微笑著對著他伸出手來,輕聲說:「說的那麼好聽,幹嘛不現在跟我們走?」
「就是就是」陸昊等人說:「大家一起多好啊,來來」
「嗯……」吳放歌看著衛艷美麗的臉龐,緩緩地伸出手去,挪動了腳步,一股暖流從他的腿下升起……
「你幹嘛!中魔障了!」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把他拉了回來,是胖鵝
胖鵝搖晃著他說:「你剛才幹嘛呀,直愣愣的往火里走?」
吳放歌慘然一笑,又扭頭朝著火堆的方向望去,黑暗中那閃爍的影子似乎還在,但是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淡了他搖搖頭,心裡默默地說:「是我的幻覺還是你們真的來過了?其實要是真的跟你們去了,應該也不會太糟糕」
「我們回去」胖鵝說
「嗯」
胖鵝最終還是不放心,一直把吳放歌送回招待所才算
吳放歌原本以為今天晚上自己多少有幾分精神恍惚,再加上周圍的大環境,晚上總又要做些噩夢的,但是出乎意料的,這一晚他到睡的格外安穩香甜
第二天從一大早起,就有回來授勛的官兵和犧牲官兵的家屬開始陸續離開了,用車也有些緊張吳放歌又回營房和胖鵝等戰友們告別,只是周海一早就被人押走了,沒遇上,甚為遺憾
胖鵝張羅著給吳放歌弄個車,吳放歌笑道:「我出來的時候於副處長說了,玩個一兩天也沒關係」
胖鵝叮囑說:「玩兒沒關係,只是昆明城裡這幾天糾察抓的緊,別玩太晚,早點回去的好另外注意軍容風紀,都是死裡逃生的人,為這點兒事被人處罰,划不來」
吳放歌點頭稱是瘋子、何建、烏鴉等人也上來和他握手告別,然後一直送到軍營門口,那兒有哨兵看著,再也不能送了,就站在那兒一直看著揮手,吳放歌走出很遠了回頭看時,那些兄弟還站在那兒朝他招手呢
吳放歌摘下帽子用力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默念著:「再見了,我的兄弟們」
一路走著,又遇到幾個熟稔的戰友,大家一路說說笑笑,到也不覺得路途遙遠,偏偏這些戰友裡面有幾個騷包,出門還把軍功章明晃晃地掛在胸前,於是有輛破破爛爛的私人長途車主動停下來請他們搭車雖然車很擠,條件不怎麼樣,可人家敬佩英雄,也沒收他們車錢,一路把他們拉到昆明城郊,再往前那個私車老闆兼司機怕交警抓,不敢走了於是幾個人湊了身上的零錢也不管夠還是不夠,司機願意不願意收,只管隔著車窗扔了進去解放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嘛,就算是立了軍功,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還是要遵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