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破其羽翼
攻鎮那天沒有下雨,蔚藍的天空澄清的仿佛有種要把人吸進去的感覺。明媚的陽光,雪白的雲朵,這是一個極好的天氣。
張略決定先打季家鎮的“羽翼”——兩個小豪強莊園村落。
張略從一具屍體上拔回鐵槍,他抬起頭眺望著這美麗的景色,心中卻沒有絲毫感受到美景之後的舒暢感。方才他刺死了一名十五六歲的男孩子,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差。
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在古代已經算是合格的勞動力了,要是女孩子?!十四歲就出嫁了。張略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回憶中,他第一次殺人也就是十四歲左右,裴元紹、周倉第一次殺人也不過是剛十七歲。更何況這名少年是手持武器向張略撲過來的。在這時候,隻有選擇殺死對方。
這個事實也沒辦法抹去張略的負疚感。因為那孩子是拎著武器從一座燃燒的房子裏麵衝出來的,而下令燒屋的就是張略。
從張略的立場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為了攻克季家鎮,就必須先剪除掉季家鎮的羽翼,也就是那兩個小土豪的莊園村子。季家鎮的總頭子季泰倒是個聰明人,他利用這兩個小土豪村子來壓迫六個自耕農村子,小土豪無力反抗,隻能給季泰當走狗。於是打不下來季家鎮的自耕農村落,就把怨恨放在了那兩個小土豪村落之上。各種大小衝突連續不斷。而季家鎮在小土豪村子真的快頂不住的時候也是會出手相救的。於是怨恨越來越深,這兩個小土豪村落完全綁在了季家鎮的戰車上。
“人找到了!”周倉激動的喊道。
從燃燒的院子門外已經躺滿了屍體,還有些重傷者在自己的血泊中哼哼唧唧。但是沒人救治的話,他們的死亡也是不久的事情。院子內能衝出來的人都已經衝出來,周倉、卞喜等人是衝進去,此時他們冒煙突火的從燃燒的院子裏麵架出來一個人。此人乃是卞喜的部下,受張略所托,前來這兩個村子裏麵聯係。
對於張略來說,季家鎮的挑撥離間不過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社會關係學問題。曆史上這等做法生過無數次,曆朝曆代也是生過多次。這種事情等於是官府允許黑社會自由擴張,在北方,也一度有過此類事情。不過經由鐵腕“打黑除惡”嚴打行動,猛烈槍斃之後,這種破事也就隨著黑社會組織的覆滅而煙消雲散了。
不管張略的部隊中的成員對自己是什麽定位,張略當然把自己的部隊定位在“官府”的位置上。這是一種必然的自信,張略從來都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很明顯,小豪強為首的莊園經濟村子並不認同張略的自信。對於勸說他們放棄和自耕農的仇恨,並且清楚的揭示出來季家鎮險惡用心的太平道代表,他們采用暴力把這太平道兄弟給抓了起來,同時他們還派人去季家鎮報信。
埋伏在路邊的偵察部隊俘虜了報信的家夥,一頓棍棒還沒讓這家夥招供。上了指夾之後,隻拉了一繩,這家夥就招供了。
得知自己的兄弟被人抓,而且抓人的小豪強還準備把兄弟送去季家鎮請賞。對方如此冥頑不靈,張略也沒了別的辦法,隻能選擇暴力解決。
圍攻沒什麽圍牆的村落並不需要全軍出動。張略詢問了一個六個自耕農村的宗族代表,準備怎麽處置這個小豪強村落。代表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位老漢試探著說道“這位渠帥,能不能把他們都給殺光?”
這真的是種瓜的得瓜,種豆的得豆,誰種下仇恨他自己遭殃。若是自耕農老漢怒氣滿腔,義憤填膺的話,張略還覺得這算是氣話。但是老漢這等情緒穩定,反倒是試探著看看張略回話的態度,讓他忍不住背上感到一陣涼意。
生怕自己弄錯了老漢的態度,張略問“老丈,我等隻是攻破村子,我們可不自己殺人。”
老漢詫異的問道“你不是問我們要怎麽對付那兩個村子裏麵的人,我們覺得幹脆殺光了。就看韋渠帥你是不是願意我們這麽幹。”
張略自己打量著老漢的神色,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非常平靜。張略覺得這老漢是不是在擔心自己等人沒勇氣進攻,就拿這話來嚇唬他。
他繼續追問道“老丈,你等殺進這兩個村子之後,真的要殺人麽?”
老人一臉平靜的答道“渠帥,我兄長死在前村人的手裏,我侄子死在後村人手裏。這次來這裏的這些人,幾十年來,哪家哪戶沒有和那兩個村子有過人命。殺了那兩個村子裏麵的人有什麽好怕的?我們早就想殺光他們了!”
張略真的不知道該說啥,他隻能做進攻準備。村子依憑的防禦體係隻是壕溝陷阱,偵察兵們在竹簽陣與陷坑中硬是開辟了一條小道。
太平道趁著夜色摸過小道,淩晨時分動進攻。一把火燒斷了固定籬笆與拒馬的麻繩,推倒了籬笆,張略帶人就殺進了村子。這下村子裏麵大驚,各家的部隊開始圍攻張略等人。張略他們搶了一座屋子,就用弓箭進行抵抗。
豪強村子的人被吸引之後,早就埋伏好的自耕農武裝在太平道另一隊部隊帶領下,從正麵衝殺進去。身手矯健的兄弟犯過了村子大門,從裏麵打開了門閂。自耕農部隊如同一股洪流般殺進了豪強的村落。
張略一直認為自耕農說說要殺光小豪強村子裏麵的人是一種氣話,等到自耕農、佃戶依仗了人力的優勢開始全麵殺戮的時候,他才知道是自己過於孤陋寡聞了。無論男女老幼,豪強莊園裏麵的所有人都奮力抵抗,根本沒有求饒的跡象。
對如此有骨氣的敵人,自耕農、佃戶的部隊不吵嚷,不在殺人前說什麽道理。大家隻是相見就殺,刀砍入身體,槍紮進身體。隻有拚死的殺戮,隻有死前的叫喊。
自耕農、佃戶雖然占了突襲的優勢,豪強卻也有差點反擊得手的機會。因為是挨家搜殺,自、佃進攻度不快,快到了豪強祠堂前,卻見一大隊豪強家兵衝殺出來。
後排的操縱著極長的武器,在長長竹竿上頭上綁上鐵尖,竹竿架在前麵兩個人抬的一個架子上,後麵是兩個人操縱。距離可以高達五到七米。張略是聽說過這種長的長矛組成的方陣,今天才算是開了眼,親眼見到操縱這種武器作戰。
可惜在強弓硬弩的攢射下,豪強長矛陣土崩瓦解,張略等人一路衝殺到了祠堂這裏。
六個村落部隊非常冷靜的在兩翼展開兵力,能夠抵抗的人都聚集到村裏麵的祠堂這裏,其他屋子裏麵已經沒了什麽有能力抵抗的人。他們把硬骨頭丟給張略他們去啃,自己先去捏軟柿子。
張略也沒辦法,根據報信的人所說。偵察兵兄弟被關在祠堂裏,不攻破祠堂不行。看了看祠堂的模樣,他命令部隊實施火攻。
“殺光了!”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走到張略身邊,疲憊的說道。
他手中拿著一根竹矛,矛頭上隻是用刀削尖,並沒有綁上什麽鐵器。張略看的清楚,竹矛前端兩尺多長的部分染滿了血跡,有一股鮮血從矛頭順著堅韌的竹杆流下,此時血痕已經幹涸,在翠綠的竹子上留下了三尺多長的烏黑痕跡。
中年漢子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更沒有殺人之後的亢奮。他隻是一身疲憊,甚至有點脫力之後搖搖欲墜的模樣。張略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能讓一個人變成這樣。
不僅僅是一個人。所有參與攻擊的自耕農基本都是如此。沉默的戰鬥,沉默的殺戮。隻有在自己受傷的時候才有偶爾的呻吟呼痛。倒是被殲滅的豪強村落的村民們才嚎哭著,悲鳴著,然後被殺死。
“殺光了?”張略抱著點或許有些幸存者的僥幸心態問道。
“都殺光了。”中年漢子疲憊的答道。
然後幹脆一鋪股坐在地上,片刻後竟然低聲啜泣起來。
張略不想再問任何與幸存者有關的問題。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讓。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豪強地主和自耕農、佃戶之間積攢了近百年的矛盾,在最近十幾年中加倍的激化起來,雙方各欠下對方無數血債。互相詛咒對方死全家,死全村,才是黃巾起義時的的常態。認為在有機會徹底清算的時候,雙方居然會留有什麽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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