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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第四十七章 刀劍封天(四)

  天染疫,地生災,禍延八方。


  帝凌天以污血為媒,單手虛抓,絕式上手。施展的正是滅世大小三災中,象徵「疫疾災」的「疫禍染天」。


  華光綻放的凈天祭壇上霎時天愁地慘,如翳雲擴散,如墨色暈開,五濁惡氣以污血為核心,如幕牆一般翻湧延伸,偌大凈天祭壇被污濁疫氣迅速填充。


  眼見疫氣撲面壓來,應飛揚、姬瑤月各自凜神。


  輕飄飄、霧蒙蒙的五濁惡氣未見殺力,但給人的威脅感更勝先前,不需親身體驗,應飛揚、姬瑤月也能猜到,此招是犧牲了招式的殺傷力,而將天人五衰功那種無隙不入,侵神朽骨的感染力摧升到極致。


  刀劍境域內,依靠時空法則對清濁之變的壓制,雖能抵禦五衰之氣的侵襲感染,但面對這專門提升了感染力的「疫禍染天」之招,時空法則的對天人五衰功的剋制是否還能有效果,應飛揚、姬瑤月不敢試,更不願試。


  這便是他們與帝凌天的差別,帝凌天一招失利,仍能再出強招,超卓的修為,雄渾的真元是帝凌天不斷試錯的資本。


  但應飛揚他們不行,借著「破宇劍」,「滅宙刀」這等外物,雖能與帝凌天暫時有一戰之力,甚至看起來似乎還略佔上風,但這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本身根基的絕對差距,讓他們沒資格露出絲毫的破綻,

  帝凌天若有任意一掌擊實了,不,或許都不需要擊實,只要天人五衰功衝破他們的護體真氣,侵入體內,他們便可能化作污濁的膿血而亡。


  這是一場在刀尖上的起舞,稍有不慎,便將萬劫不復。


  所以面對蔓延而至的五濁惡氣,四方無路,應飛揚、姬瑤月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縱身而起,將戰場轉移到還沒被疫氣侵染的半空。


  應飛揚劍翼拍空,姬瑤月花間游步,兩道身影如鶴沖霄,他們足下是蔓延翻湧的疫氣,而他們虛踏疫氣,直上雲霄。


  但云霄之上,已有「天」橫亘。


  衝出疫氣包圍,又覺天幕一黑,抬眼望去,天地俱暗,唯帝凌天一點孤白,當空而立,以掌擎天,濃如墨色的天人五衰之氣早已蓄勢待發。


  料定應飛揚、姬瑤月必會來此,帝凌天以逸待勞,居高臨下的揮出強橫一擊。


  「下去!」


  五衰之氣如殃雲天降,當空罩下,要將二人打入塵埃,打入那充滿疫病和苦難的沉淪世間。


  天地皆無路,刀劍開生途。


  斷不能任由帝凌天將他們擊落,應飛揚一劍橫掠,姬瑤月雙刀縱劈,刀劍交並,毫無花巧的硬接這墮世一掌!

  「砰!!」


  五衰之功,時空之力,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對撞。


  霎時天地皆失色,紛雪暗無光。


  以交擊點為中心,空間震蕩出道道漣漪,澎湃激蕩,無遠弗屆的擴散,整個萬象天宮檐頂的積雪都在這激蕩的餘威下「秫秫」得抖落。


  而本就承載了太多靈力的凈天祭壇,更是在這一擊之下不堪重負。


  「嗤」!「嗤」!「嗤」!

  祭壇上空炸開了數道大小不一的時空裂隙,撕裂只有黑白兩色的天地,紫電與流火從中流竄而出,瑰麗而燦美,恣意張揚著它們的色彩。


  動態又張力十足,只有此等毀滅之景,才對得起這曠世決戰。


  可喧囂的紫電赤火,流經至戰場中心時卻盡數靜謐無聲,如作蟄伏,不敢躁動。


  因為更澎湃,更浩瀚的偉力,正在那定格在半空中的三道身影間,在短短瞬間進行著千百次相互碰撞,相互絞殺!

  相持只一瞬,如歷千萬年。


  帝凌天的天人五衰功如濁浪滔滔,一浪接一浪,只是抵禦這磅礴的壓力就已令應飛揚、姬瑤月喘不過氣來,更何況還要防範絲絲縷縷的五衰之氣滲透真氣防禦,侵襲入體。


  如此毫無花巧的真氣互搏,對應飛揚一方大為不利,但卻已是騎虎難下,繼續僵持下去,或是被打落下方疫氣中,或是被五衰之氣侵襲經脈,總之,難逃身染濁氣的最終命運。可若貿然撤勁,又定難承真氣反衝,兩人亦要同亡。


  除非……只活一個?

  進退不得之際,忽見姬瑤月足下虛空一點,雙刀斂背,竟自顧自從僵持中撤出,翩然後退。


  此時抽身而退,等同於將應飛揚出賣給帝凌天,莫不是姬瑤月見敗局已定,不甘與應飛揚陪葬,要捨棄他阻帝凌天一瞬,自己獨自逃出升天?


  二人刀劍合併,硬拼之下仍落下風,只留應飛揚一人,如何能抵擋住帝凌天?

  能!

  「啪!」


  姬瑤月退身同時,便聞一聲空氣爆響,應飛揚一對劍翼猛然拍空,在背後形成肆虐罡風,勁力反衝下,真氣凝成的劍翼都被罡風吹得崩散,而應飛揚卻藉此於半空中再生新力。


  「喝!」


  便聞他震聲一吼,如虎嘯山野,而他的脊椎龍骨舒展,骨節鳴響,似龍吟霄空。


  他的真元鼓盪,他的氣血蒸騰,他的每一絲肌肉都在爆發磅礴大力。


  神、心、氣、體、勢協同一體,全身上下每一分力量都被壓榨出來,龍吟虎嘯間,道門祖庭天師派傳承千年的鎮派絕招「氣貫龍虎」震撼而出。


  雲從龍,風從虎,風雲驚動間,龍虎之力硬撼瀆世天威!


  本已恐怖的交擊之力竟又拔升一籌,雄力擴散下,崑崙萬山低首伏拱,震顫不休的凈天祭壇亦不敢躁動。


  硬碰硬,強對強,體驗過天書境界中龍眾「大力」神通發力方式后,應飛揚對「氣貫龍虎」之招的感悟更上一層,全身力量匯聚一處轟然爆發,硬拼之下,竟在這一瞬間不落下風。


  而在這一瞬間,便能做很多事。


  比如——


  看似抽身飛退的姬瑤月雙刀忽轉,凌空旋舞,數十道刀氣從不同角度破風而出。


  她青絲飛揚,衣袂翩躚,刀光亦燦爛夭矯,明媚動人。


  帝凌天,應飛揚,和她在一條直線上,她對帝凌天出刀,本應難免傷及應飛揚,可道道刀氣卻從應飛揚頭頂擦過,脖頸掠過,腋下穿過……緊緊貼著應飛揚,卻不傷他分毫,宛如那些刀氣是姬瑤月肢體的延伸,是她在用冰冷的鋒芒擁抱著應飛揚。


  此招即為情天七斬——胡不喜。


  惱也好,恨也罷,但當她出現在凈天祭壇,再一次見到應飛揚時,她最壓抑不住的情感仍是歡喜。


  相逢一眼,沖淡了這一路行來的艱辛酸楚,平復了滿腹的不甘委屈。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如有可能,她也不想滿身帶刺,也願和尋常男女一樣,現在就彼此依偎,互送衷腸。


  但這卻是奢望,他和她皆是獨行在荊棘險途上,傷得滿身狼藉者。以刀相擁,已是她能給出的最大溫柔。


  而這溫柔落到別處,卻能致命。


  借著應飛揚身軀遮掩,刀氣皆是從帝凌天視線難及的死角迸射而來,靈動飛掠,連環不絕。


  擦過應飛揚而不傷分毫的刀氣,落在帝凌天眼前時卻盡顯凌厲。


  而蘊藏其中的歡欣刀意更是先一步的斬入帝凌天神意,情天七斬,以情入刀,刀引七情,令他在這極招互攻的關鍵時刻忽生綺思,原本平靜無波的心中生起波瀾,那籌謀多年,大計將成的淡淡欣慰此刻被無限放大。


  帝凌天絕非塵埃尚未落定,就先得意忘形之人,立時察覺自己異樣,穩定心神,但這番波動下,殺意已泄,對應飛揚絕殺之掌的勁力也為之一松。


  應飛揚「氣貫龍虎」之招依賴的是一瞬的爆發,自不比天人五衰功的源源不絕,若不是姬瑤月這刀氣襲至,帝凌天下一瞬就可以打破這短暫的僵持,將應飛揚轟殺。甚至若不是他胸腹受了刀傷,影響發力,應飛揚連這一瞬的牽制也做不到。


  但世上沒有那麼多「若不是」,這一擊依仗得可不是巧合,而是靠著配合無間的默契,和將性命完全交由對方的絕對信任。


  即便在這場每一招都堪稱完美的戰鬥中,這一瞬的配合也堪稱神來之筆,瞬間扭轉頹勢。


  所以帝凌天也拿得起放得下,見刀氣臨頭,機會已失,隨即撤掌收勁,從容而退。遊走在喧囂明媚、又靈動刁鑽的刀氣間,但他撤招,是為了再出后招。


  便見他御風而動,避閃連環刀氣同時,雙手向下一抓,如控鶴擒龍一般,霎時,下方翻湧的疫氣被硬生生「拔」起,兩股疫氣化作龍捲扶搖直上,激湧向天。


  正是帝凌天再施「災臨諸天劫」中的「風禍彌天」。


  風卷疫氣,兩條合抱之木粗細的黑色龍捲騰空而起,拖曳著漫長的軌跡,經天而過,追逐嚮應飛揚和姬瑤月。


  但應飛揚、姬瑤月不是獵物,而是獵殺者。


  爆發之後,回氣不及,反噬隨即而至,應飛揚只覺周身經脈痛如刀絞,五臟灼如火焚。


  但他的意志已凌駕肉體,逼著他足下一點,再向帝凌天衝殺而去。


  氣耗盡便焚血,血流盡便燃魂,今日他與帝凌天唯有共死,絕無同生。


  姬瑤月恐他有失,緊隨著掩上,二人齊首並進,如比翼雙飛,乃是公子翎所授的合擊戰法「翼雙飛」中的法門,令他們在戰中保持吐息同頻,氣機相連,彼此互補,結合時空之力同使更有奇效。


  只在這飛沖之間,應飛揚便感覺與姬瑤月真氣相融,清涼之意沁入經脈,撫平灼痛的內息。再出劍時,已至圓融。


  刀劍過境,如浮光掠影,追上帝凌天飛退的身影。


  帝凌天掌運無常,身行無我,沉穩應對。


  一擊激起千重浪,百擊千擊,便是無窮無盡的刀潮劍浪。


  刀劍掌再相接,又演變為最兇險的近身纏鬥,只是戰場從地上變成了天上。


  帝凌天忽隱忽現,意欲擺脫糾纏。應飛揚、姬瑤月倏忽轉折,緊追不捨。


  氣芒迸裂間,轉眼已是數百來回。


  而他們身後,還緊跟著兩道翻湧挪動的濃黑疫氣,如附骨之疽,如影隨形。


  以「風禍」卷「疫禍」,疫情龍捲兼具了流動性和侵蝕力,雖然相較於應飛揚他們轉瞬來去的身法,疫氣縱有風速,也顯遲緩。


  每每看似要將應飛揚、姬瑤月吞噬,但總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可帝凌天施展此招,本就只為了限制應飛揚二人的活動空間。


  身動,風動,氣亦動。


  動作引動氣流,氣動成風,疫氣便也似活轉過來一般,隨風而動,不管應飛揚、姬瑤月如何變換方向,始終緊隨不舍,雖追不上,卻也不會被甩不掉。


  遠遠看去,便好像是一場二龍搶珠的舞龍戲,戰作一團的三人儼然一個刀光劍芒並耀的大光球,上下翻轉,左右騰挪,軌跡靈動,變化莫測。


  而兩道疫氣便如黑龍張舞,漫天延伸,不知其長,追著戰團蟠宛旋繞,交錯出繁複的軌跡。


  戰況已至白熱,近身的搏殺讓招來式往間毫無轉圜,每一刻都是在生死線上遊走。


  應、姬二人越戰越是心驚,起初,刀劍聯手仍能壓制住帝凌天,逼得帝凌天且戰且退,但交手時間越長,帝凌天應對越顯圓融,以「諸法無我」的身法周旋倏忽來去奇速,以「諸行無常」的怪招應對四面八方的攻擊,再以風疫雙禍壓縮戰場空間……


  刀劍合招強在超乎常理、超乎認知的時空之力,所以能夠出奇制勝,但交戰至今,帝凌天也是戰法頻頻變化,不斷試探時空之力的極限。


  絕世高手的見識、頂尖的戰鬥智慧、俯瞰眾生的閱歷……讓帝凌天每多交手一招,對時空合招的理解就多一分,若再拖延下去,當「奇招」不「奇」時,他們要如何抵擋凌天之威?


  而另一方,帝凌天也不願再多糾纏,雖拖延越久,他的勝算越大,但凈天祭壇吸納地氣已近充足,若再與應飛揚、姬瑤月纏鬥,錯過了開啟祭壇的時機,那多年的籌謀將付諸東流。


  風倏停,雪陡凝,鋒芒照眼,惡氣滔天,雙方不約而同,已共同將戰鬥推向判定生死的終局。


  而率先出招的是帝凌天。


  「收!」便聞帝凌天輕吐一字,漫天交織如龍蟠蛇繞的疫氣陡然收縮,化作天羅地網,籠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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