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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第十九章 六道惡滅(九)

  世間如夢幻,人心起波瀾。


  許聽弦領儒門一眾弟子和玲瓏珍閣精銳踏入人間道陣法之中,便忽覺周遭景物流轉,換了人間。


  眾人竟已置身人流如潮,喧囂吵鬧的城郭之中。


  屠夫揮動剔骨刀將切下來的肉剁成臊子,小二在街邊殷勤迎來送往,約會的男女眉目傳情,姑婆一邊挑揀菜葉一邊談論別家的是非……男女老少、販夫走卒皆有,儼然人間百態,講價聲,叫賣聲聲聲入耳,羊肉館子的蔥香味、騾馬的糞臭味、姑娘的頭油味混雜成一股生活味迎面撲來。


  可這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出現在此處卻顯得怪異至極,要知曉喬裝易容、迷神幻術皆是人間道的拿手好戲,入陣之後,突兀的出現在此處城中,那人間道道眾在哪?

  是在暗處?還是……就在眼前?

  正派眾人本就全神戒備,見此情形,紛紛持起兵刃,祭起法器。


  可這麼一大幫人同時一亮刀兵,城中百姓立時慌亂,叫嚷著「盜匪來了!」,紛紛四散逃離,一時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一名民女被逃離的人群推搡著,足下一松,被推著跌向了正道人群中。


  一名玲瓏珍閣的好手見那女子跌到身邊,立時一慌,當此之時人人自危,可謂風聲鶴唳,哪敢讓人輕易近身,只當那女子是人間道道眾喬裝偷襲,當下揮動長刀。


  可那女子真就不堪一擊,一刀之下被攔腰斬斷,血液腸子淋漓灑了一地,一干百姓見狀厲聲尖叫,逃得更倉皇。


  那玲瓏珍閣的好手也愣住了,不知所措。


  可此時,儒門陣營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叫,「小妹!」


  一名儒門弟子排眾而出,跪在那斷成兩截的女子跟前,撥開女子頭髮確認后,怒極悲極,雙目赤紅道:「你殺了我小妹!你償命來!」說罷挺劍殺來。


  玲瓏珍閣的好手哪會乖乖束手?一邊揮刀反抗,一邊罵道:「哪個是你妹子?想娘們想瘋了吧!」


  可儒門弟子悲怒成狂,招招拚命,那玲瓏珍閣好手唯恐有失,呼朋喚友的叫人幫忙,眼看事情越鬧越大。


  此時聽聞弦聲一撥,清越激蕩,壓住爭鬥之聲。「注意,都是幻術!」


  是許聽弦屈指撥弦,使出儒門「醒世清音」。此為儒門六壇中樂壇絕學,弦音響徹,直指人心,論威力雖不如佛門獅子吼,卻更能警醒人心,助人勘破幻術,只是弦音一起,將引得撥弦者內腑共振,傷及己身,以許聽弦修為,每使出一次「醒世清音」,便至少需要三個時辰回復,沒想到還未開戰,便已使出了一記。


  而樂壇絕學,聲勢自是非凡,聲波擴散之處,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互相推搡的人群亦如夢幻泡影,盡數消散。


  方才人聲鼎沸的長街,此時只剩下了一人!

  一處酒館攤前,人間道道主晏世元正不緊不慢的斟著酒。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唯獨方才那名儒門弟子,口中依然痴狂呼喊著「小妹!小妹!」,見到那血泊中的女子消失,竟如夢遊被人猛然驚醒一般,怪叫一聲,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著當場昏死,不知死活。


  眾人見狀,無不色變,人間如夢陣的特性已在當年司天台之戰中顯現過端倪,那時,入陣者陷入無窮無盡的幻覺之中,難辨虛實。


  而結成六道輪迴大陣后,人間道陣法威力又更上一層,竟能形成一個規模浩大,人流如潮的的幻城,讓群體陷入共同幻覺,只稍作撥弄,便險些讓入陣者自相殘殺。


  但,這就是人間如夢陣的極限了嗎?

  它還藏著什麼還未顯現威力的奧秘?


  許聽弦壓住翻湧的內腑,卻壓不足起伏的心緒。這些問題他不知,但他覺得,那個人或許知曉。


  那個素妙音口中的,被她安排混入人間道的內應!


  只是那內應是誰,許聽弦一無所知。


  當日公布戰策后,他曾私下向素妙音詢問那內應的特徵,但素妙音只說,那名內應為了卧底早已改頭換面,如今是何形貌,是何身份連素妙音自己都一概不知,許聽弦也不必費心去找尋那內應,覷得時機,內應會自行與他聯繫,屆時靠暗號辨認身份,只要說出「鏡花水月,皆為夢幻」這接頭暗號的,就是素妙音安插的那名內應。


  正當許聽弦暗暗思索之際,便聽晏世元開口,道:「許公子,如何,現在肯飲我這杯迎客酒了嗎?」


  許聽弦亦收斂心神,道:「晏道主呢,現在敢把你的手下們叫出來了嗎?」


  晏世元自斟自飲,放下杯子道:「哈,我人間道的道眾,不就在周圍嗎?」


  正道眾人聞言心驚,而話語方落之際,周遭景色又變,方變得空無一人的街道,立馬又現出重重人影,街道上、屋頂上、樹木上,遠處建築上,塔樓上竟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間道道眾,將正派眾人包圍在了內中,看數目,怕是有上萬之眾!

  令正派眾人頓有自投羅網之感,但轉念一想,昔年人間道全盛之期也不過兩千餘人,何來的這上萬之眾?

  「又是幻象!」方才當街那名「斬殺」女子的玲瓏珍閣好手見人間道故技重施,立時大怒道,同時揮刀向最近的一名人間道道眾斬去。


  可刀光閃動,聽鏘然一聲,被那道眾同樣用刀輕易接下。


  傳至虎口的震顫感,讓那玲瓏珍閣好手清楚認知到,眼前之人絕非幻象,立時道:「吾乃嶺南『斬邪刀』齊放,能正面接我一刀,你是人間道七情六慾十三使,還是四大尊者?」


  人間道道主以下,設「生老病死」四尊者,七情六慾十三使,雖然「生」、「病」兩位罪者皆死在應飛揚劍下,七情六慾十三使也損傷近半,但在常人眼中,依舊是令人生畏的邪道高手。


  而這名喚齊放的玲瓏珍閣好手,既能被玲瓏珍閣重金聘來,自然也有不俗修為,一手刀法在嶺南道闖下「斬邪刀」的偌大名頭,又在玲瓏珍閣中取了寶刀助陣,敢說只有七情六慾十三使、四大尊者才能正面接下他一刀,自也有說這話的底氣。


  那道眾卻答道:「我只是人間道尋常道眾,如何能與四大尊者及十三使比肩?」


  人間道尋常道眾服飾皆是遮頭蓋面,只露一雙眼睛,看不出形貌,而從服裝樣式來看,此人確實是尋常人間道道眾的打扮。


  可人間道一尋常道眾,就能正面接下威震嶺南的「斬邪刀」齊放的刀招?令正派眾人心生不真實之感。再想那周遭將他們包圍的那上萬道眾,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已有不少人面帶寒色,流出冷汗。


  而此時,晏世元敲了敲桌子,將眾人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后,悠悠道:「許公子,你要我將手下叫出來,現在人都在這了,少不得要戰上一場,你說咱們是武鬥還是文斗?」


  許聽弦本已打算率眾開戰,聽晏世元此話后,知曉必有說法,回道:「武鬥如何,文斗又如何?」


  晏世元道:「武鬥自沒什麼好說,便是你我雙方對陣廝殺,死生由命,只是這樣一來,雙方難免損傷慘重……」


  許聽弦聞言不禁嘲道:「我倒不知,晏道主還是悲天憫人之輩。」


  晏世元不以為忤,哈哈一笑道:「人間道道眾皆是我手足兄弟,正如許公子體恤同門一樣,自然不忍損傷。」


  許聽弦輕嗤一聲,他知曉人間道是帝凌天的嫡系,所以晏世元會設法替帝凌天盡量保全,但仍順勢道:「晏道主既然如此說,看來是推崇文鬥了,不知文斗又是怎麼個鬥法?」


  晏世元道:「文斗同樣簡單,便是你我雙方各出三人,捉對比斗,三局兩勝,我方若輸,讓出路來任你們設法破陣,你方若輸,便要退守在外城區,雙方各自修整半日,半日之後,再開三局對決。」


  「緩兵之計!」許聽弦眉頭一皺,隨即立時察覺出晏世元的意圖,眼前「人間如夢陣」故然神秘莫測,但六道之中最危險最可怕的其實是「天道凈世陣」,六道輪迴大陣扭曲時空,自成一界,而天道陣法就是將天道主化作這個世界的「天意」。


  天意玄玄渺渺,不可測度,無法直接干涉這個世界,卻與陣中生靈存在天人感應,隨著陣中之人貪、嗔、痴、慢、疑等諸多負面情緒的不斷滋生,天意也會被負面情緒浸染,最後,化作惡天、邪天,降下無盡天災,完成「成住壞空」的循環,將這五濁惡世中除自己信徒外的生靈盡數湮滅。


  之前,上三道輪迴陣中,天道凈世陣那無可逆轉的滅世之威未及展露,已令人不寒而慄,更何況如今是完整的六道輪迴大陣。


  其他幾道選擇殺伐,削弱正派各方的同時,也是加快天意的「污化墮落」,因為生靈深陷險境,生死之搏時,最能激發種種憤怒、悲傷、悔恨等激烈複雜的負面情緒,讓天意儘快被負面的惡念污染。


  而人間道又不同,人間道本就擅長各種摧殘人性、玩弄人心的心神幻術之類的術法,死前爆發的情感雖然極致濃烈,但在人間道道眾眼中,人死了,情感也就寂滅了,不如讓敵人活著,陷入持續的猜疑、恐懼、驚怒……等情緒中,這樣才更細水長流,所以晏世元並不執著於最大程度的殺戮對手,而提議採取文斗的方式。


  在他看來,時間對六道惡滅更為有利,一旦天道惡化,天罰降臨,不費一兵一卒,就可將眼前敵軍盡數殲滅。


  一旁,射藝壇主洛曉羿和玲瓏珍閣掌柜張慣晴亦識破其中關竅,正欲出言提醒,但許聽弦已心中有數,暗中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人間道欲施展緩兵之計,許聽弦亦是同樣。


  晏世元將比斗分文武兩種,其實破陣的方式也分文武兩種,其他幾道苦戰的正派聯軍,都是通過不斷廝殺消耗陣法力量,期望陣法出現力量空虛瞬間,使得陣眼浮現,這隻能算「武破」的方式。


  而文破的方式則是知陣法變化,曉陣中原理,或是依理而行,巧借變化,或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如此甚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陣法破去。


  但文破聽上去美好,真實施起來何等困難?六道輪迴大陣乃人間最極致的陣法,衛無雙、紀鳳鳴師徒何等天縱之才,鑽研良久,也不過能窺探十之一二。


  許聽弦就算親身入陣,看得比他們更深入,但也難說能比他們理解的更透徹。


  除非他能找到素妙音留在人間道的內應,或者更準確說,讓內應找到他。


  內應在人間道卧底,必然有對陣法的相關情報,如能善用情報加以分析,就算不能不費一兵一卒的「文破」了人間如夢陣,多一分對陣法的理解掌握,至少也能減一分的人員傷亡。


  但若直接廝殺,兩方開戰,亂作一團,難有與那名內應接觸的機會,而接受晏世元文斗的建議,反而能製造這個機會,這是第一個理由。


  於是,許聽弦朗聲道:「晏道主既然這麼說了,那我方便選擇文斗!」


  至於第二個理由……許聽弦開口同時,抬眼瞥天,心中默念,「晏世元想拖到天道凈世,可這天,不止是帝凌天的天!我這麼相信你,你可莫坑我啊,我的『摯友』——應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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