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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第七十六章 戰雲密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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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晶吾妹,見字如晤,天書戰中,你我因緣相識,時日雖短,傾蓋如故。本當攜手並肩,再續抗敵之誼,卻不想各隨門派,分守一方。雖隻一山之隔,卻如天涯難及。唯寄情我派‘靈素紙鶴’,遣送相思,妹見吾字,知吾安好。我派萬象天宮與華章儒府共守天師洞,地獄道雖欲自兵分陰陽,兩界夾攻,幸有儒門壇主洛曉羿阻鬼雲於外,我派師妹左飛櫻穩封印在內,地獄道雖攻勢洶洶,未能破關。不知妹鎮守疊幽林情況如何?同盼安好。另,妹可以術力在‘靈素紙鶴’上書寫,寫完之後折疊成鶴形,紙鶴自會飛回我手中。


  “聶郎,信已收到,難說安好。我派優曇淨宗和佛心禪院一同駐守在疊幽林。疊幽林林如其名,林深樹密,時時有獸吼聲傳來,讓我一直提心吊膽,總以為是畜生道攻來了。所以,當畜生道真的攻來時,我反而有一瞬間覺得輕鬆,至少不用再緊繃著了。可也就那麽一瞬間,下一瞬,我就看到我同寢的劉師姐被一隻老虎咬住了腿,拉扯倒地,她疼得毫無往日儀態,嚎哭著向我呼救,可我怕極了,一時什麽招式術法都忘了,隻拿著手中火把抽打那老虎,可抽倒了老虎,又來了個手長著螃蟹鉗的畜生道道眾,我被他一招打倒,他的鉗子都架在了我脖頸上,好在佛心禪院的大德明王救了我,將我扔回陣內。之後我好像嚇丟了魂般,隻行屍走肉般聽人使喚著,在陣中最安全的地方,用術法幫著加固些防事。等我回過神來時,畜生道已經暫時退卻了。


  這時我才看到我同寢的劉師姐,她也被帶回了陣中,但她的腿卻沒被一同帶回。她膝蓋以下全沒了,因失血過多,早已死去了,明明她最得意的就是雙腿修長,總是以此自矜……我恨自己太膽小,不然或許能救她,可更多的是害怕,怕明天就會和她一樣,落得屍骨不全的下場。隻有和你寫信時,才能有片刻心安,信已寄回,望我明日,還能收到你的回複。


  “遙晶妹子,貪生畏死乃人之常情,請妹萬勿自責。說來慚愧,萬象天宮淪陷之日,我的表現更為不堪,眼見同門紛紛慘亡在我眼前,我竟一時膽寒,隻能盲目逃竄。幸有師妹左飛櫻以身開路,重振群心,領眾人突圍,我才撿回殘命,想左師妹年歲雖輕,修為膽識無不十倍勝我,每念當日,皆令我悔愧交加,唯盼今時今日,能一雪前恥,報師門之血仇。妹亦為巾幗,為護天下正道,隨派出征,千裏來援,共抗六道,氣魄已不輸我派左師妹,豈可自怨自艾?

  提及左師妹,她已鎮守陰陽封印一日一夜,片刻不曾停歇,最後見她時,已是冷汗如雨,麵如金紙,近乎油盡燈枯,我隻恨修為淺薄,不能替師妹分憂,唯能在天師洞外,聯合儒門弟子,共抗萬鬼殃雲侵擾。今夜地獄道侵擾更為陰損,萬鬼殃雲依舊停在弓箭難及的遠處,隻放出鬼鳥侵擾,我方但有人亡,立時便被鬼鳥侵魂奪軀,生為袍澤,死為敵寇,可笑我一名六道賊寇未誅,竟已先手刃兩名往日同門,唯願我死之時,魂飛魄散,屍骨不存,不為袍澤平添憂擾。箋短思長,難以盡敘,吾妹萬萬保重。


  “聶郎,屢屢提及你家左師妹,想來她定是絕代天驕。我明白你的感受,身邊有人雖是和我們同齡,我等卻隻能仰望,昔日,我常嫉妒我派天女,以為她不過生來好運,方能以平平無奇的天資,白撿來無上的修為,而今方知她與極凶巨惡相抗,所需何等勇氣?我遠不及天女,亦不敢與你派左飛櫻並稱巾幗,我隻是個被畜生道嚇破膽的普通人。


  昨日給你寫完信,便耗盡了我的全部精力,我帶著一身血汙睡著了,還夢到了同寢的劉師姐,失了腿的她隻能爬著過來,在地上拖出兩道血痕,斥責我是嫉妒她的腿修長好看,才有意害她雙腿被野獸咬斷,還撲過來,要奪走我的腿。就在這時我被喧囂時驚醒,是畜生道又突然襲營。原來他們從未走遠,就像捕食者玩弄獵物一般,我們稍稍鬆懈,他們便會露出獠牙撲殺而來,當我們穩住陣腳時,他們又旋即退去,便是這麽不斷侵擾,從昨日起,我方全員食不得安,寢不得眠,連我這短短的書信,寫到這裏,都已斷斷續續四次,現下,早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今日的戰鬥更為慘烈。傷者比昨日多出了一截,但死者少了些。我師傅告訴說,這是畜生道有意為之,想要用傷員拖垮我方行動力。


  金剛明王昨日重創,但因傷員太多無法及時治療,現在傷口感染流膿,高燒不退,原來佛門金剛病弱發燒到說起胡話時,並不是念著佛祖保佑,而是和普通人一樣,一聲聲呼喊著爹娘,是他知道,佛祖庇佑不了我們了嗎?

  我好像又聞到了野獸的腥臊味,我感覺畜生道很快就會來,或者他們已經來了,現在就在林中盯著我,磨著牙,留著口水,想著怎麽把我撕碎。接下來幾日,都注定無眠,但好在,我不用再做噩夢了……


  “遙晶吾妹,信已收到,疊幽林的戰事凶險可以想象。聽聞山下鎮中,抵禦餓鬼道的正天盟也已傷亡慘重。


  死在地獄道、畜生道手下,或許難留全屍,但死在餓鬼道手下,便真的是屍骨無存了。聽聞昨日正天盟折了三百一十一人,卻隻找到七十二具屍體,參盟的各派均有人淪為餓鬼口中食,一些小的門派甚至一日內滅門,一片愁雲慘霧。好在有慕盟主浴血奮戰,才振奮群心,力保防線不破。


  今日是駐守的第三天,離我派掌門師叔的治愈還剩兩天,含遙晶妹子在內的諸派英傑,死守青城,共抗六道,為我派掌門師叔護法,此等恩情,永世不忘。但我相信,這一切都值得!我派掌門有翻覆風雲,扭轉乾坤之能,待他痊愈之日,定能一掃六道穢惡,澄清天宇。待那時,我必請令掌門,親往優曇淨宗向你師傅求親。你是俗家弟子,你師傅應該不會刁難我吧?

  唉,是我唐突了,眾人血戰之時,我談婚嫁確實不合時宜。昨夜,洛曉羿壇主不耐萬鬼殃雲隻在弓箭射程之外放鬼鳥侵擾,在天將破曉,萬鬼殃雲退去時,領一眾儒門精銳潛行追擊,終一箭射破天光,重創了萬鬼殃雲,但同去的二十三名儒門精銳隻回來了七人。今夜,天師洞外的攻勢,果然因萬鬼殃雲的受創而減弱,可天師洞內,來自鬼界的攻勢卻更顯狂暴。鎮壓封印陣眼已有兩夜的左師妹終於支持不住,當場昏厥嘔血,原本護陣的褚無飛師叔接替了她,但褚師叔在之前護陣的過程中也消耗了太多真元,隻頂了上半夜,便也同樣氣空力竭得昏死過去。下半夜改換了尹無遷師叔,他在昆侖淪陷一役中瞎了雙眼,本該安心養老,但‘無’字輩的師長中,隻剩他還存有餘力,於是他竟自毀氣海強行提升修為,隻靠一人,無其他人護陣,又將封印延續了半夜,待天光降臨時,他已變成滿頭白發的垂垂老朽,坐化在陣眼之上……


  我從未感受過,一夜會有如此漫長,但好在,再等等,天總會亮的。


  “我等不及了,聶郎,帶我走,求你了!

  我不想死,不想死在這!

  疊幽林守不住了,就在不久前,天上突然降下兩隻巨獸,一個虎身牛角,滿身尖刺,背生雙翼。一個形如巨蛇,卻生鷹爪蝠翼。


  金剛明王還在昏迷,就被那巨蛇一口腐蝕毒液吐在身上,就在我眼前,他整個身子被融化成黏汁了!不行!我不敢想,隻想想那場麵,我就忍不住要將膽汁都嘔出了。


  隨後,那生翼的老虎則射出渾身尖刺,我的手臂中了兩根刺,被釘在了牆上,卻還算僥幸撿回性命,旁邊幾位同門師姐妹被射得千瘡百孔,成了麵目全非的人形篩子,現在我也無法分辨出她們到底是誰……


  都已經三天了,畜生道竟然還藏著這等戰力,他們到底還有多少殺招沒有用出?

  那兩隻巨獸肆虐一番,將防禦工事摧毀泰半,便在其他畜生道道眾掩護下揚長而去。那巨蛇飛走時,我分明察覺到,它回頭看了我一眼,那赭黃的豎瞳,那陰冷濕寒的目光,我快瘋了,聽說蛇的記性極好,它一定是惦記上我了!

  聶郎,我撐不下去了,這次宗主帶我們下山本是磨煉我們,但事實證明,我不堪造就。我不想死在這裏,今晚我就會偷偷離開。是我配不上你,我無顏麵逼你像我一樣背叛師門,和我一起做逃兵,但我會在你我私定終身的地方等你到子時……我不知該盼望你來,還是盼望你別來?原諒我再一次的懦弱,將這難題丟給你,無論你如何決斷,我都不會有怨言。


  “遙晶,千萬不要輕離陣地!那兩隻怪獸是四大獸神中的窮奇和肥遺。是畜生道中僅次於道主的戰力,因其凶性難馴,往日多留它們在後方鎮守,而今既出現在前線,可見畜生道也已近強弩之末,欲孤注一擲。妹留在陣中固守,勝負生死,尚在五五之數,若獨身擅離,恐平添凶險,請妹思之慎之!


  “遙晶,前信未見你回複,可還安好?可是因我願與妹一同離開,而對我心有怪罪?我亦何嚐不想與妹攜手江湖?實因宗門血仇未報,大義私情難以兩全。現日落西山,第四夜將至,萬鬼殃雲又將趁夜而來,接下來數個時辰,恐無暇與妹書信往來,請妹速報平安,以寬我心!

  “遙晶,現在是第四夜了,萬鬼殃雲果然趁夜又至,而且今次,就壓在了山頭。連續鏖戰三夜,萬鬼殃雲的鬼鳥已經用盡,無法再躲在遠處消耗我方戰力,今夜,萬鬼殃雲籠罩在了天師洞上空,開始了真正的正麵交鋒。殃雲籠罩之下,我等元功皆受壓製,人員稍有陣亡,魂魄便被吸攝入殃雲之中,煩躁奴役,今夜凶險,遠勝前夜之和。好在萬象天宮陣法,從來不輸於人,青城山千年道場,正合布我道門奇陣,地獄道敢近身交戰,亦是我方所願,是魔高一尺還是道高一丈,猶在未定之數。


  比之天師洞外,洞內情勢更讓人擔憂,四夜不間斷的衝擊,天師洞下的陣法早已龜裂。不知何時,萬鬼便會破陣而出。左師妹昏迷未醒,其餘四位師叔輪流鎮守陣眼,但如燈熬油,真氣回複的速度遠比不上消耗的速度,早晚見底。除非……有人替他們爭取調息的時間。而那個人,就是我。


  我此刻寫此書信,並非是仍有閑暇。而是因這是最後一封了。我已想到既不負宗門,也不負你的兩全之法,我一身修為皆是萬象天宮所授,今夜便效法尹無遷師叔,散盡修為,鎮壓封印,哪怕隻能支撐一時半刻,也可替諸位師叔爭取喘息之機。之後便可再無掛礙,赴妹之約,相攜白首,不分不離。屆時,望妹勿要嫌棄我已是修為盡喪的凡夫俗子。


  “聶郎,君誠有信,是妾失約。我要殺掉凶獸肥遺再走。它吞了我師傅,就在我眼前!

  我本想偷偷離開,但卻被師傅發現了,我總是瞞不過她,就像之前想逃掉早課玩耍,卻總被她抓包一樣。可這一次,她卻沒抓我回去,她就幽幽的看著我,好像很失望,又像很不舍。


  但最後她什麽都沒多說,隻是給我塞了些錢物,告訴我從哪裏繞離最安全,還把她的玉釵拔下來給我,說釵子雖不值錢,好歹能當個嫁妝,不能讓你覺得我娘家無人,遭你棄嫌。


  原來咱倆的事,她早就看在眼中了,可這時,那天殺的畜生道又來了!

  肥遺就盤在側旁樹上,突然一口將師傅吞下。我想救師傅,但肥遺的蛇鱗刀劍難傷,我得攻擊毫無效果,又很快被其他衝殺來的畜生道衝散,就眼睜睜看著它肆虐一番,揚長而去。


  都怪我,若不是我想要離開,師傅就不會分心,更不會死。


  聶郎,我終於能明白你的感受了,原來當至親之人死在眼前,當悔恨堆疊到極致時,就不會害怕了。我現在前所未有的冷靜,顫抖了四天的手,終於不再顫了,我也想到了替我師傅報仇的方法。畜生道很快就會再來,你稍等我片刻,我會去找你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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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紙鶴,承載一對情侶的往來書信,道盡這幾日來的腥風血雨。


  而此刻,它靜靜的停在了釋初心的指端。


  畜生道不知疲憊的侵襲已持續了五日四夜,疊幽林中,簡易的防事被夷平,重建,再被夷平……現今隻餘滿目狼藉。


  釋初心就立在一片斷垣殘壁中,他的足下,橫亙著一條巨大的蛇形異獸屍首。


  這是佛門今日換來的最大戰果,畜生道四大獸神之一的肥遺,被釋初心擊殺於疊幽林。


  前日金剛明王慘死在肥遺的毒液下,如今因果循環,肥遺被誅,總算能告慰金剛明王在天之靈。但釋初心清楚,他並非誅殺肥遺的最大功臣。


  肥遺行動迅猛,渾身鱗甲刀劍難傷,想誅殺它何其困難?


  是有一名優曇淨宗的女弟子,以自身為餌,誘使肥遺將自己囫圇吞下,之後竟然在肥遺腹中催動術法,將肥遺體內酸液凍結成冰刺,從柔軟的髒腑內部重創肥遺,釋初心這才有機會將其誅殺。


  而那名女弟子被肥遺嘔出,卻早已被酸液腐蝕的不成人形,無法辨識她的麵目。


  隻有一封未及寄出的紙鶴,被殘存的真元精心保護著,幫助釋初心認出了她的身份。


  但知道身份又如何?


  這幾日的傷亡早已太多,無論強弱善惡,都賤如螻蟻般死去,每個人的性命,不過是這場慘烈戰爭的一個小小注腳,如何一一銘記?


  釋初心不語,隻將真氣灌輸紙鶴之中,輕輕揚手,助它飛起。


  而他身後,是佛門兩派的高層的正在商議。


  “傷亡統計出來了,包括金剛明王在內,佛心禪院已損失三百五十六人,傷者不計其數。大德明王麵露悲戚道。


  “優曇淨宗也差不多。優曇淨宗大師姐辛清慧冷顏道:“至今亡者四百一十一人,其中真傳弟子一百零九人,餘者可說人人帶傷。


  大德明王歎道:“傷者太多,已限製了我方行動,卻又不能棄之不管,我們已被拴在了這裏,這樣下去,隻能任由畜生道偷襲侵擾。


  辛清慧冷眉一挑,道:“我方傷亡慘重,畜生道亦不好過,連肥遺都折在了這裏,可見他們也近強弩之末,隻要再堅守一日,讓他們無法使出下三道輪回陣,待道扇恢複,便是我們反守為攻的時候。


  “最後一日,畜生道定也會傾盡全力,眼下防禦工事全毀,我方弟子早被騷擾的筋疲力盡,真不知能否守住?


  見大德明王總說這種喪人心氣的話語,,辛清慧更添不快,一拂袖道:“守不住也要守,在這裏消耗他們,總好過來日攻上萬象天宮,直麵六道輪回大陣。


  “話是沒錯,隻是……唉!大德明王悲憫目光掃視周遭,見滿目傷兵殘將,哀鴻遍野,卻終是無奈搖頭,卻見釋初心始終一言不發,隻站在原地靜靜望天,不由問道:“初心,你在看什麽?

  “天涼了,風向變了。釋初心豎掌立起,抬首仰望,一身月白僧袍已滿是血汙,不見原本顏色,但臨風鴞立,衣袂翩飛間,依然盡是不染塵埃得脫俗風采。此時,他平靜的目光,看著在空中顫顫巍巍,逆風飛行的紙鶴,道:“現在已是西北風。


  大德明王和辛清慧神情一肅,麵麵相覷,誰也沒敢接話。


  一片屍山血海中,釋初心微微一笑,一如菩提拈花,道:“可以放火燒林了。


  釋初心在笑,但他眼中卻殊無笑意,反令大德明王和辛清慧齊齊打個寒顫。


  佛門駐守的是東南防線,此處林深樹茂,對帶著禽獸野性的畜生道而言,攻可出其不意,退可隱遁無形,無異於天然的狩獵場。所以畜生道可以使出疲軍戰術,沒日沒夜的騷擾佛門弟子。


  可眼下風向轉變,若一把火將疊幽林焚去,在下風口處的畜生道不說盡數葬身火海,也將損失慘重,無所遁形。隻是……


  “此火一起,又是莫大殺孽!大德明王歎道。火勢一起,林中生靈自是死傷無數,靠林吃林的凡夫也定受影響,若再引起連鎖的自然災變,那損失更將難以計量。


  辛清慧則咬牙道:“顧不得那麽多了,總好過被畜生道攻占此處。好在看這天象,風向變了,秋雨估摸著也要下了,隻要速戰速決,火勢蔓延尚可控製。


  大德明王亦知此道理,垂頭不語,算作默許。


  釋初心見狀,道:“既然皆無意見,那這提議由小僧而起,這罪業也由小僧擔吧。


  說罷,釋初心叫來一眾佛門弟子,安排眾弟子準備一邊火把燃油,一邊在陣線中設置隔熱防火地帶。


  片刻之後,大火點起,風助火勢,瞬成焚天之炎,熊熊烈烈。


  林中群鳥驚飛,百獸奔竄,‘劈劈啪啪’樹木炸裂斷折聲,和林中生靈火焚下的哀嚎聲不覺於耳,一股刺鼻焦香味裹著濃煙滾滾而來。


  雖守在上風口,但濃煙蔓延下,佛門弟子也遭了波及。卻皆是一手用濕巾捂住口鼻,一手攥緊兵刃法器,盯視著林中,嚴陣以待。


  隻等畜生道不耐火勢,被逼出林子,自投羅網。


  可火勢越演越烈,因高溫和緊張,每個人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濕,又很快被火焰烘幹,這般幹了又濕,濕了又幹,卻始終不見一個畜生道道眾從燃燒的樹林中衝出。


  一個疑問,同時浮現眾人心頭:“畜生道,去哪了?


  =

  同一夜。


  正天盟鎮守的山下城鎮。


  連續四天的殺伐,讓城鎮中每一個巷道街角都被血液浸沃,濃烈的血腥氣揮之不去,讓‘五覺門’的門主霍知微頗不自在。


  ‘五覺門’是加入正天盟以求自保的一個小門派,門派中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功法,唯一稱得上獨特的,是增強“耳鼻眼舌身五感感知能力的《五覺心法》,現在也隻剩“眼、“鼻兩章殘篇,這套功法對戰鬥力的提升有限,但若是兩軍交戰,卻有極大用處。


  所以,即便戰事如此慘烈,霍知微和他十數門人也一直沒有參戰,而是一同被保護在戰陣的核心。


  他們作用隻有一個,就是替正天盟監視著餓鬼道的動向。


  便見五覺門上下氣勁相連,持續維持功法,他們頭頂上空,赫然漂浮著一個巨大的眼珠,霍知微的視線便與那眼珠相連,而眼珠所視之處,遠在數裏外穀底紮營的餓鬼道營帳亦清晰可見,餓鬼道若要進軍,亦難逃霍知微法眼。


  但此時,餓鬼道暫無進軍的意思。激戰已進行了四日,一日比一日慘烈,今天,餓鬼道更是與正天盟足足廝殺了兩個時辰,直殺的血流成河,就在霍知微一度以為防線將破時,餓鬼道終先支撐不住,撤軍退去。


  眼下,餓鬼道正在修整,或者更準確的說,正在進食。


  食物,自然是正天盟盟眾的屍體,以及夾雜在其中的,一些尚未斷氣的活人。


  餓鬼道每次撤退,都不忘帶些“吃食回去,修煉《餓鬼吞神大法》的他們,每次進食,尤其是進食修行者,都將讓他們變得更強。


  每當這個時候,霍知微都會痛恨自己視覺太好,讓這血淋淋的人間慘劇一再出現在自己視野內。


  可正當他強忍嘔吐感繼續觀視時,發現餓鬼道主帳之中,走出三道身影。


  一個麵孔似永遠籠罩在兜帽陰影下,憑霍知微的眼力,也無法將其看穿,這是餓鬼道的道主隱虛為。另外兩個皆是年輕公子,卻是從未見過的新麵孔。


  視線中的隱虛為揮手傳令,正在進食的餓鬼道道眾令行禁止,放下了手中的“食物,集結上前。


  “他們又要進軍了?這麽快?

  霍知微心頭一疑,隻恨自己門派功法缺失,無法修成《五覺心法》中順風耳,聽不見餓鬼道要做什麽,隻能繼續觀視,正想從餓鬼道的行動中,判斷他們接下來的動向。


  可此時,與隱虛為一同出營帳的兩位公子,其中一個身著厚重裘服,生兩道白眉的,正咬著耳朵跟他同行的另一位公子囑咐著什麽。


  而另一個年紀更輕些的那位公子聽完囑咐,抬眼遠望,目光鎖定,竟是朝霍知微這邊看來。


  霍知微心頭猛然一驚,他的巨眼乃真氣所化,其實是無形無質的,隻有他允許的人才能看到,更何況相距甚遠,那年輕公子應斷無可能注意到這巨眼才是。


  可他卻偏偏生出一種危機感,隻覺得自己就暴露在那年輕公子的目光之下。


  霍知微察覺不對,正要將此事匯報之際,卻見那年輕公子雙目泛起一陣慘碧光芒。


  “是瞳術!


  霍知微猛然驚覺,但未及反應,那碧綠色的光芒在霍知微眼中迅速擴散,一瞬間,便將他意識淹沒……


  而在他意識被淹沒同時,頭上的巨眼也染上詭綠妖色,瞳孔中激射出碧綠光柱,隨著巨眼的轉動,環掃周遭。


  光柱所經之處,房屋摧折,瓦礫橫飛,幾個正天盟盟眾亦被掃到,一聲慘呼都未來得及喊出,便被光柱蒸發。


  監視敵人的巨眼竟被反製,成為摧殘己方的殺器,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正天盟眾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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