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二十九章 道途無雙
一個大和尚和三個一看就非凡脫俗的少年男女闖入一群幫著修建祭壇的牧民中,牧民們卻沒有覺得絲毫違和,反而一副熟稔的樣子,樂嗬嗬讓出烤火地方給他們,一起聽著那巴托老爹吹噓。
巴托老爹道:“你們不知道,那衛無雙出生時是我家阿嬤給他接生的,他可是生下來就與眾不同,當時帳篷上的雲朵就跟金子染了似得,好多雪鷹繞著那帳篷旋飛,叫個不停,這用漢人的話叫什麽……‘神人出世,天生祥瑞’!”
一牧民笑著打斷道:“可不得按著漢人規矩來嗎,我以前也見過衛神仙,衛神仙那長相不管是看發色眼眸,還是相貌氣質,成仙之前分明是漢人,也就你們族敢強認他當族人!”
巴托老爹麵上一黑道:“別打岔,我說他不是漢人了麽?他們一家原本也是望族,後來遭了災得罪了人,才拖家帶口的西遷避禍,他母親挺著大肚子也跟著來了,結果受不住顛簸在馬車上小產,若不是我們族人相救早就一屍兩命了,哪還有什麽衛神仙?”
“你剛才不是還說衛神仙是在帳篷裏出生的麽?”
“這……嗯……”巴托老爹轉了轉眼珠一拍大腿,“你這不廢話嗎!馬車這麽窄小的地方怎麽接生,當然是把她接到帳篷中生了!”
幾個牧民嘿嘿笑了幾聲,也不拆破,繼續聽他扯,巴托老爹摸了摸嘴振振有詞道:“自那之後,衛無雙一家就在我們這族住下了,一住就是十幾年,所以我說他是我們族的有錯嗎?他跟我差不多年歲,小時候我還跟他摔過跤呢!”
牧民又道:“哈哈,巴托老爹你又來了,你是不是要說你把衛神仙都摔了個跟頭?”
巴托赧顏一笑,粗糙臉上黑紅一片,“這倒是真沒有,要不怎麽說衛無雙是神人呢,那時我們都在放羊牧馬,就他整天對著書讀,都是漢人那些‘之乎者也’的書,我看他瘦胳膊瘦腿的,整天看書哪能耐得住昆侖山下的風雪?所以就想著替他打磨下筋骨,要跟他比試一下,哪想他還真同意了,放下書卷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已經把我撂倒了,那摔跤的本事,嘿,真是不服不行,我們一夥人沒一個摔得過他。後來自然要問他,是從哪學的這本事,他卻說‘看看書,想一想,也就悟出來了。’那時把我們羨慕的呦,隻當書上記載什麽摔跤法門,就跟著他一起讀書寫字,他也挺樂意教我們,可惜誰也沒從書中學出摔跤的本事,所以怎麽昆侖山下的大小部族,就我們族識字的最多,我都不是吹噓,也就是我舍不得離開家鄉,不然去中原,憑我這身才學,考個……漢人管那叫什麽來著?狀元,對!考個狀元都沒難度!”
底下自然又是噓聲一片,巴托也全不在意,道:“有一年,衛無雙的父親病了,卻又有一味藥找不到,衛無雙便一人前往了狼嚎穀采藥,那狼嚎穀是什麽地方?族裏老人都說那是沙狼聚集的巢穴,每天晚上都跟發情似得嚎個沒完,傳說還有個白毛狼妖在穀中,從我族祖輩的祖輩起就沒人敢闖狼嚎穀,那衛無雙當時隻十二三歲,卻是不聽我們的勸,說未曾親眼所見,傳說未必是真,便背著筐拎個鋤頭就一人進了穀,三天沒蹤影。當時我們都當他喂了狼了,哪知第四天他背著一筐藥就回來了,還說狼嚎穀中的狼早就遷移走了,我們每天聽到的狼嚎不過是風吹過礦石的聲音!哈哈,我們一族竟是因風吹礦石聲,幾輩人不敢入穀。”巴托說著,自己都覺得好笑。
“礦石?難道是你們族的鐵礦礦脈?”另一牧民卻關注了另一點。
巴托老爹一拍大腿,麵上帶著感激道:“沒錯,我們族以鐵器鑄造聞名,但最初那鐵礦就是衛無雙發現的!”
應飛揚本來覺得他隻是胡扯,但此時看他感激模樣不似作偽,隻能認為是真中摻假,至於幾成真幾成假就不得而知了。
卻聽巴托老爹繼續道:“衛無雙對我們的幫助還不止如此呢,我們族想拿鐵器去交易羊馬和中原的用具,但我們族是沙漠中一片綠洲,其他方向都是一片沙漠,隻有一條商路,若走那條商路就要兜一個大圈子,有鐵器也賣不出價格,又是他翻著書本,一口咬定了說我們族中還有一條穿越沙漠的古道,要我們一起與他找出那條道,當時他還叫上了我,可惜我那時被沙漠嚇住了,族人都說那沙漠是鬼蜮,永遠走不到盡頭,最後又是他一個人牽著一隻駱駝走入了沙漠中,過了一個多月,我們以為他早死在了沙漠中,結果他卻領著一支商隊回來了……天,那時他才十四歲啊!”
“之後不久,他的父親還是過世了,母親也早死了,他葬了父親後,便將羊馬都送人,隻背著一個行囊要離開,我們問他要去何處,他說聽聞穿過昆侖山的漫天風雪,攀到與天同高的高峰,就是一處仙人居所,那裏有白玉砌成的宮殿,流淌美酒的溪流,風吹過花樹會奏起樂聲,還有長生不死的仙人身著羽衣翩翩起舞,他想知曉傳聞是不是真的……”
巴托露出緬懷之色,好像陷入回憶中,“昆侖仙人本來隻是傳說,我雖從小聽到大,卻誰也沒真的見過仙人,但這一次我們族中無人阻攔,任由他離去,看著昆侖風雪淹沒他兩行足跡,那時我覺得,如果真有仙人,那衛無雙肯定會找到他們,因為他本就該與那些仙人是同一路的,隻是下凡在我們族遊曆一遭,遲早要回到他的歸屬……”
“果然,過了幾年後他真的又回來了,穿著一身雪山一樣白的鶴羽衣,真如神仙一般飛到我們麵前,我們當時對他連番跪拜,他卻隻扶我們起來,盤膝坐在髒兮兮的氈毯上,喝著酸澀的馬奶酒對我們道,昆侖山的雖然能飛天遁地,但其實與我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有生老病死的人,要我們不必對任何人跪拜……所以,你們上山時都跪倒一片,但我不跪,因為萬象天宮的宮主衛無雙,我們的族人,他讓我不跪!”巴托老爹眼神閃著光,帶著憧憬和向往,嘴角卻勾起驕傲的笑容。
牧民們似乎被他身上的那股子驕傲影響,一時無人說話,過一會又有一人笑道:“嘿,巴托老爹你說得到跟真的似得,那咱們建著祭壇這麽久了,衛神仙怎麽也沒來看你這個族人?到底是你瞎說,還是仙人早把你忘了?”
巴托老爹麵色一沉,將酒囊扔在地上怒道:“怎麽會!我巴托從來不說假話,衛無雙也不會把我們族人忘了!你們幾個混小子!不聽我講故事就滾開!”
見氣氛鬧僵,幾個牧民打了幾句圓場,就各自回帳篷中,隻留巴托老爹自己一人衝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神色篤定道:“等著吧,祭壇很快就要完工,完工禮上他肯定會出現,我到時呼喊他的名字,讓你們知曉,衛無雙真是跟我一起長大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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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到最後不歡而散,應飛揚品味著故事中的真假虛實,若巴托老爹所說有七成真,那衛無雙生平倒是令人神往,心誌堅定,眼界開闊,不為傳言所動,即便前方無路,也靠自己雙足,硬生生踏出一條通天大道,能成為當世頂峰,果然非隻靠天資運數。
隻可惜如今萬象天宮易主,衛無雙自封石中,巴托老爹注定等不到衛無雙來看望他。想到此處,應飛揚又堅定心念,此行一定將楚白牛救出,讓他去醫治衛無雙。
可信念歸信念,一想眼前處境,應飛揚就不由頭疼,許是兩座淨天祭壇冥冥之中互相吸引,應飛揚竟好巧不巧的傳送到了萬象天宮。
如今昆侖山上九派被六道瓜分,而萬象天宮作為核心,自是天道主帝淩天坐鎮,由對帝淩天最忠誠的人間道守衛,防衛之嚴密,讓他幾成困鳥,莫說救出楚白牛,連怎麽從這脫身都成問題。
想到此處,應飛揚更覺這在重重守衛下來去自如的大和尚非同一般,忍不住問道:“大和尚,方才那些牧民明顯是把我們誤認成其他人了,你是用的什麽辦法瞞過他們耳目的?”
大和尚道:“你們問佛爺,佛爺問誰,許是你們跟這邊的牧民中的哪個生的像,被他們錯認了。”
這胡話一說,應飛揚自是不信,連姬瑤月和楚頌都不樂意了,說她們嬌滴滴的小姑娘和那群五大三粗的糙漢子長得像,這不是罵人嗎?
姬瑤月麵色頗不好看,冷道:“是佛門的‘眾生萬相’吧?”
大和尚充耳不聞,應飛揚則敲手道:“跟我想到一塊去了,聽聞佛門有一門‘眾生萬相’的法門,此法門既可潛蹤逆行,也可當做易容術來使用,不同在於易容術是對自己容貌身形進行偽裝,‘眾生萬相’則是幹擾對方的五感六識,讓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形象產生扭曲,以此達到蒙蔽視聽的效果,方才應該就是大和尚用這法門,讓那些牧民把我們錯認成其他人。”
“隨你們說,反正佛爺不知道!”和尚挖挖耳朵,一副佛爺根本懶得聽的模樣。
然後應飛揚和姬瑤月就真繼續說了起來,應飛揚道:“聽聞修煉這種擾亂他人五感六識的法門,需將佛門‘六神通’練到一定境界,大和尚你方才在我心中傳話,分明是練成了六神通中的‘他心通’,能到這等境界的屈指可數,大和尚,你究竟是誰,可否告訴我們?”
“和尚就是和尚,我就是我,剛還誇你有慧根呢,怎這又執著於名號了?”和尚打著哈哈道。
應飛揚卻鍥而不舍道:“那我換個問題,大和尚你可是我想的那個人?”
應飛揚認定了和尚會他心通的法門,此時敞開心防,念了一個名號。
和尚一臉不耐道:“給佛爺打什麽機鋒?佛爺哪知曉你心中想的是誰?”
應飛揚笑道:“那大和尚是要我說出來了?既然你不擔心隔牆有耳,那我就明說了,敢問大和尚你是不是……”
“阿彌陀佛的!你個混小子!”和尚罵了一聲,隨後道:“佛爺隻能答你一句,凡所有相,皆為虛妄,佛爺既是他,也不是他!你該識得厲害輕重,莫要再問了!”
“你真跟他有關係?”應飛揚自己嚇了一大跳,難以置信道。
和尚有些被氣樂了,“不是你說佛爺是他的嗎?你自己怎麽又不信了!”
應飛揚一副見鬼模樣看了和尚幾眼,之後扶額無力道:“沒什麽,隻是與我心中形象相差太遠,一時無法接受……讓我緩緩就好了……”
楚頌一臉,問道:“姬姐姐,他們在說什麽?”
姬瑤月也心知肚明,笑道:“打啞謎呢吧,別理他們就行……”
應飛揚平息了下心情,在心中道:“聖佛不入世,北龍不出關,嘿,果然能與北龍天對峙百年,哪會是省油的燈啊!北龍天偷偷摸摸的搞些小動作,將妖狼騎送往昆侖山,結果這聖佛尊也一路偷偷摸摸的尾隨著妖狼騎跟來了……”
沒錯,雖然大和尚本事並未見底,但從展露出的隻鱗片抓來看,便知和尚絕對非是尋常人物,佛門中能練成‘他心通’的更是屈指可數,而他卻始終不肯道出自己身份,自然有身份不能道明的理由。
如此一綜合,應飛揚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個受限於誓言,理應與困居萬妖殿的北龍天一樣,坐鎮於佛心禪院不能入世的那個正道魁首,隱隱算得上天下第一人的——
聖佛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