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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六十章 心忘劍神

  “嗤!”長劍透體而過,直破宇文鋒髒腑,即便強如當世劍神,僵硬麵孔也因絞裂身軀的痛苦而扭曲,但他的精神卻是達到空前的專注。


  肌肉、骨骼,經脈,血管,宇文鋒調動身體能調動的每一個部位,好似他每一部位,每一個細胞都有了自我意識。從那個角度刺入肌肉,用什麽力度擦過骨骼,以何等速度截斷筋脈、血管……


  因為專注,所以每一分肌肉割破,骨骼切斷,經脈、血管的破損痛苦都切切實實,毫無折扣的傳來。


  因為痛苦,所以這一劍的變化、境界、劍意、一切一切,都被切切實實,毫無折扣的記下。


  這才是真正切身透骨的體會,用肉身將這曇花般轉眼即逝的一劍鐫刻在心!

  以身接劍,去感觸劍的一切,這種事莫說做,常人便是想想都覺害怕,但正是這種對劍近乎瘋狂的執著,才成就了宇文鋒這劍中神話。


  “好劍,這一劍,我收下了!”宇文鋒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字,眼神似不經意的看了看應飛揚的方向,一劍透體,持劍之人的遺願,執念,請托也都了然於心,劍者之間的交流,不需假托言語。


  不必言謝,因為謝意已經靠劍傳達,顧劍聲的虛影朗笑一聲,最後一聲,聲徹九天十地,“確實好劍,此劍合該,天下共鑒!”


  劍意所凝的虛影抽劍,退身,與已無生氣的肉身重疊一起,卻是轟然一聲驚爆!

  五衰之氣爆發,顧劍聲渾身炸裂,濃黑汙血卻沒有漫天飄灑,而是匯成一道無匹劍流,攜天地壞空之勢轟然下山!

  “天人五衰!”正道諸派之人見劍流向他們而來,個個麵如土色,避之唯恐不及,卻見濃黑劍流最後卻是射向了附近一處無人的樹梢。


  “噌!”樹木沒有一絲波動,甚至葉子也沒動搖,卻是在空氣蕩起一陣漣漪後,硬生生在一片空氣中轟出一道人影。


  白衣,銀麵,帝淩天!

  而一點鮮紅在正在他一塵不染的白衣上迅速暈開,宛若雪地紅梅綻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帝淩天已傷在這一劍之下。


  帝淩天一直就在周遭觀視?眾人還未來得及後怕,便見那道身影悶哼一聲,已借著退勢化光而去,若不是地上留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眾人隻當所見的是一場幻覺。


  但眾人的驚異還遠沒有終止,因為——“天”開了!

  卻見天空好似裂開一個大洞,散逸在天劍峰劍氣凝結,化作七道至極劍光,帶著顧劍聲最後的劍意穿越時空桎梏,直沒入洞中!


  要做什麽?

  還用問嗎?當然劍試天下!讓此劍,天下高手共鑒!


  佛心禪院。莊嚴恢宏,氣象萬千的佛門淨土,梵唱輕吟,淨滌人心。忽然,銳利破風聲蓋過漫天梵音,一道驚世駭俗劍氣破空飛至,直墜佛心禪院最高建築——聖佛尊坐陣的往生塔。


  未損往生塔分毫,絕世劍氣卻直直沒入塔中。伴隨交擊一聲,金光迸閃,佛輝大作,聖潔光輝從往生塔滲出,照亮整個佛心禪院。


  “聖佛尊?”那一擊直衝聖佛尊而去,禪院眾僧心頭一驚,恐聖佛尊有失,不約而同向往生塔而去。


  卻聞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恢宏佛號撫平眾僧驚疑,聲音依舊渾厚,滄桑,卻多出了一絲悲憫……


  隨著莊嚴佛聲無遠弗屆的擴散,一時間,佛心禪院,千鍾齊鳴。


  一處海岸,幾個雖服飾不似中原,但一眼看便知是漁夫的人滿載而歸,其中一人卻忽得昂起頭看天,隨後笑道,“你們且回吧,我再打上一些。”


  “還打?李師者若需要魚,盡管往我家拿便是,還能收您錢不成?”


  “沒錯,我把我打來的魚勻些給李師者!”


  幾個漁夫紛紛表態,似是對那人十分恭敬,那人卻搖搖頭拒絕,獨自一人撐櫓而去。


  待一人一舟到達無人深入的海域,一道等待多時的劍氣自天而降,劍意覆壓下,海水為之震顫,沸騰,激起一浪又一浪的海濤!


  那人卻似早已預料一般,一葉扁舟在怒騰海上起伏,持起手中一漿,如持刀在手。


  依舊平平凡凡,氣質並無變得鋒銳,但船槳漫天一揮,蕩出一個渾圓,一股渾然天成的‘勢’成圓擴散。


  “刀劍”交擊,兩股無匹氣勁擴散,削平了迎麵打來的百丈浪頭,化作濺珠碎玉。


  海水飄灑下,那人船槳拄船,朝著南方單膝跪地,恭敬一拜。


  膝蓋點落瞬間,喧騰海麵好似承受不起他這一跪,風浪被壓平,海麵變得平滑如鏡,隻聞一聲在海麵擴散。


  “後生末進李長戚,在此,拜別‘劍冠’!”


  同樣是海,這次卻是在萬丈深海之下,一處晶瑩剔透,純淨無暇的水晶殿宇內,王座之上,一個雪膚玉質,相貌清冷美豔的*婦人手持一把與她身形極不相符的冰藍戰戟。


  戟身嗡嗡鳴蕩,似乎還為方才那驚天動地一擊而驚顫,美****人並無言語。整個水晶大殿卻是震蕩不已,一股匹敵地震海嘯的巨力從殿底傳來,好似殿底壓著一個洪荒巨獸,如今被方才絕世一劍引動戰意,正要脫閘而出!


  “安靜!”美****人柳眉倒豎,猛然一聲喝,同時戰戟砸地,好似泄憤一擊,觸地瞬間,複雜、繁美、帶著玄異之力的紋路在她戟下蔓延,遍及視野所及的每一處,卻像是一道又一道枷鎖,層層禁錮了殿底巨獸。


  終於,一切回歸平靜,美****人坐回王座,誰又知曉她心中是否依舊波瀾洶湧。


  錦繡山莊,公子翎手持一壺銀漿,靜靜佇立在一處無字墳塚前,神思邈遠,陷入深沉回憶之中。


  忽然神色一動,長歎一聲,“這一壺,敬你!”


  便見公子翎擲壺半空,身不回,功力爆提至頂點,一掌反手擊出,霎時,酒壺被一股雄渾無匹的掌勁挾裹,劃出一抹耀眼銀芒,“滴溜溜”的旋飛上天。


  “砰!”恰一道劍氣破空而來,迎麵撞破酒壺。


  銀瓶乍破酒漿迸,酒漿被兩股巨力碾碎,細如秋雨,如絲飄灑,落在孔雀公子肩頭,落在沒有提字的墳塚之上,酒香氤氳,倍添離愁。


  南疆,一株十裏垂天之木。


  本就遮天蔽日的巨樹,此時枝杈、樹葉、不停瘋長,疊疊障障,交錯盤旋,如層層宮禁,困鎖迎麵射來的一劍。


  但劍氣勢如破竹,衝開重重禁鎖長驅直入,目標直指一個重重綠茵之後的小女孩。


  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甜美可愛,一身碧裙,坐在樹枝之上,潔白赤裸的腳丫蕩啊蕩啊,卻在劍氣臨頭時,清澈雙目碧光一閃,氣勢暴漲,迎著劍氣刺出一指。


  一指交擊,碧濤翻湧,葉落如雨,視野盡被無盡碧翠遮蔽。


  而待落葉飄盡後,女孩依舊在坐在枝杈上,隻是腳丫子不再搖蕩,“是不堪提的氣息,那個用劍的小家夥也不在了麽,才過了多久,三十年?四十年?還是五十年?”


  稚嫩的聲音,卻有著不符合外表的滄桑,小女孩歎了口氣,“人生……真是短暫啊……”


  方才那幾劍算打招呼,算告別,算最後的證劍?


  那這一劍,絕對不算!因為這一劍沾染了貨真價實的殺意!

  萬妖殿,潛龍閣。


  潛伏著一尾禍世之龍,閣後壁牆上懸掛大唐的山河社稷圖,顯露吞吐天地的野心,而高高的閣頂被兩排柱子撐起,每一根柱子上都刻著一個名動天下的名字,


  閣中,正在聽眾妖臣敘事的北龍天突然神色大變,起身號令道:“都退下,能退多遠就退多遠!”


  眾妖猶然不明所以,北龍天已無暇解釋,長袖一甩,一股浩蕩妖元化作勁風,將眾妖推開百丈。


  同時,一身妖元暴漲,化作九條張牙舞爪的怒龍,雄壯身形如禦九龍淩空而起。


  而他騰身之際,一道劍氣攜帶判生定死之威破頂而來。


  “轟!”


  兩股勁力交擊,巨大劍氣轟然崩散,卻化作成千上萬的細小劍氣,盤旋縱橫,密集如網,帶著天地乾坤的殺意,給人一種天地不容,終將一死的感覺。


  分不清是九龍誅一劍,還是一劍滅九龍,隻能見殿頂鎏金琉璃瓦,在龍威和劍氣碾壓下盡為碎屑。


  終於,強如北龍天亦難擋劍冠殊死一擊,九龍在劍氣之下盡被絞殺,而萬劍並合為一,再向北龍天而去。


  北龍天淩空變招,雙掌一凝,真氣宛若不破龍鱗,硬擋驚天一劍。


  無堅不摧的劍,堅不可破的盾,至極交鋒,卻是北龍天力屈一籌,騰起的身子被壓回原處,陷地三分!

  眾妖臣被北龍天推出潛龍閣之後,未及反應,便覺無匹劍氣從閣中四散,吞噬生命而來。


  眾妖且擋且退,一時損傷慘重,待肆虐劍流平息後,鼓起勇氣直入潛龍閣,潛龍閣好似被颶風肆虐過,而‘風暴’的正中心。卻見最難以置信一幕。


  皇者,膝地!


  北龍天披頭散發,衣衫破裂,更重要的是,單膝狠狠砸入地麵,直砸出蛛網般蔓延的裂紋!看到了不該看的景象,眾妖無不心驚膽戰。


  卻忽聞北龍天放聲大笑,受傷之下,他的笑聲如破了洞反而風箱,麵上屈辱有之,但更多的是暢快。


  “死了,終於死了!哈哈哈哈!”


  張狂笑聲中,北龍天一掌擊向自己胸口,“嗤!”背後炸裂一道創口,一縷入體劍氣被這一掌逼出,直射向身後。


  刻有顧劍聲名字的柱子被這一劍擊中,轟然傾倒,連帶搖搖欲墜的房子也隨之垮塌。


  頂天梁柱已傾其一,這個天地崩壞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七道劍氣,六道各有所屬,最後一道卻在無盡時空中飄蕩,不知飛向何方……


  喧囂過後,天劍鋒終歸平靜。


  肉身崩壞,劍氣、劍意不存,隻一柄‘不堪提’孤零零插地,提醒世人,有一個絕世的劍者,曾經存在過……


  “砰!”一直以來扶持著他成長的身影就這樣消散天地,血肉模糊的應飛揚在他最後劍意消失的那一刻,終於心力交瘁,直挺挺倒地,但這一次,卻再不會有人將他扶起……


  “劍冠死了?”


  “顧劍聲死了!”


  愣了許久,眾人從最後的震撼一擊中回過神來。


  卻有幾人已目露凶光的看向應飛揚,“劍冠已死,你也該為我兄弟償命了!”


  應飛揚先前殺了不少人,現在正是尋仇的時機,幾個人轉眼上掠兩百丈,來到應飛揚身邊,舉起兵刃便要斷送應飛揚性命!


  “噌!”恍若一道黑電,不堪提自天而降,倒插在應飛揚身前,恍若一個衛士!

  看著插在身邊的劍,那幾人隻以為顧劍聲沒死,腿腳發軟,甚至有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之後才意識過來,色厲內荏的向峰頂喊道:“宇文劍神,這小子與你無關,你莫要插手!”


  “我插手了,又如何?”宇文鋒捂著胸口創傷,麵色蒼白,目光如劍。


  幾人瞬間麵麵相覷,不敢言語。


  山另一側,賀孤窮在宇文鋒身死之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身上的殺意也變得蕭索了。


  而慕紫軒則用挑唆的口吻對越蒼穹道:“劍皇前輩,劍冠身死,宇文劍神如今重傷,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前輩若在此時出手,那今後劍道第一人的寶座就非您莫屬了……”


  越蒼穹隻橫了他一眼,“虛弱?開什麽玩笑,此時此刻,才是宇文鋒今生最強之時!”


  說罷,越蒼穹轉身而去,隻是眼中火光如野火燎原。


  在場之人,沒人比他更接近宇文鋒和顧劍聲,但也沒人比他更清楚,那一線之隔,是何等的難以逾越!


  諸派同修,再無隔閡,無隔閡,則歸於一同,兵不血刃,便能內聖外王,過往的理念聽著美好,但,太慢了,太慢了!

  等自己內聖外王,攀上頂峰之時,誰知道宇文鋒又將達到何種境地?


  或許,該嚐試另一條路了……


  半年前,帝淩天在他心中播下的火種終於被這一戰點燃了火光。


  王道證劍道,越蒼穹一腳落地,留下一個深沉腳印,這一步起,踏出一條劍道皇途!

  二人皆已離去,山風吹拂,隻餘下一襲紫衣獵獵翻飛,收攏了虛偽的麵具,慕紫軒向著顧劍聲消散的方向跪倒,三跪九叩,一如當年拜師之時。


  “徒兒慕紫軒,拜別師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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