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三十六章 棋落何方
遮天蔽日,如蝗如雨,劍氣攜帶衰頹腐敗之氣傾瀉而下。雖隻是受一點殘存劍意的感召,但有此方世界的‘天道’不遺餘力的相助,‘萬道引歸天劍訣’已是超出了世人認知的極限,比起劍招,更像是——天災!
“怎會!”本來帶著殘酷笑意,準備靜待正道滅亡的晏世元,此時看著激射而來的劍氣麵色大變,好像被人在臉上狠狠打了一拳。
“這算什麽……”商影也再無法保持沉冷,喃喃道。
天幕之下,正邪雙方瞠目結舌,如臨末日,再也顧不得上廝殺,一時不分正邪,皆是本能的抵禦著激射而來的劍氣,五彩斑斕的光幕,千奇百怪的法寶短短一瞬間布滿半空,欲擋末日天罰,但天威之下,他們才知自己也不過是凡人,短短片刻,哀鴻遍野,已是數不清的人中間!
人皆有欲,衰頹腐敗之氣乃由人的欲望轉變而成,如今被化作劍氣,卻是重回己身,射向原本的宿主。
每人都受到劍氣的襲擊,區別隻在於多寡,欲望少的受到的劍氣就少,欲望多的所受的劍氣也多,而慕紫軒……
看著滿天繁落的劍氣,或者更貼切的說,是無數道劍氣聚合成的,沒有一絲空隙的黑色光柱貫天落下,慕紫軒竟是強所未有的恐懼,失聲道:“怎有可能!”
隻是一抹殘留劍意,如何能引動這麽強的天地之力?其間曲折,任慕紫軒再聰明百倍,也想不出其中關竅,而此刻也不是思索的時候,黑色光柱籠罩十丈方圓,覆壓而下,慕紫軒無處可逃,也無逃脫的時間。
好在周圍沒有他人,就算有人,相信此時也無暇他顧,慕紫軒再不隱藏,一瞬間,慕紫軒一身真氣飽提到極致,耀目華貴的紫華綻放,好似紫薇帝星降臨人間,隨後雙手一揮,使出紫薇七變的守招——星河橫,一道真氣凝結的光壁橫陳頭頂,硬撼天威!
“鐺鐺鐺鐺鐺鐺鐺……”撞擊聲無窮無盡,不絕於耳,一道劍氣被彈開同時,又有十道百道劍氣撞來,光壁轉眼裂紋密布,應聲破碎。
慕紫軒真氣再凝,一道光壁出現,但一個呼吸間又被攻破,就這樣,慕紫軒凝了七道光壁,但劍氣勢如破竹,攻城拔寨般,連破七道防護,轉眼已逼至頭頂,慕紫軒再凝第八道光壁之際,卻終是真氣耗盡,力不從心,而劍氣灌頂而入,下一瞬,慕紫軒已遭萬劍穿身!
中招之際,慕紫軒隻覺自己必死,但卻未感受到預料中痛楚傳來,緩緩又睜開了眼,發現自己身上並無一絲傷痕,亦沒有痛楚之感,疑惑之際,又看了看手,卻見自己的手已是漆黑一片,慕紫軒再看身子,卻見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屍斑一樣的濃黑斑點,而且還在不斷擴散。
而此時,天地間其他人此時大多也都在做相同動作,天上黑幕盡散,天空如雨後初晴一般,竟顯得澄明得一塵不染,連殺伐之氣也被洗淨,陽光折射出斑斕七彩,映照之下,方才一切好似隻是一場幻覺。
但眾人看著自己中招的位置,才知並非虛幻,每一人中招之處都並無創口,隻留下屍斑一般的斑點,心中皆起疑雲。
天地間,也知驚魂未定的晏世元和血千秋掌握全部訊息,猜出了幾分端倪,但了解的越多,心中疑惑也越多。
“到底怎麽回事?壞空天地的衰頹之氣怎麽會化成劍氣!出了什麽岔子!”
晏世元不得其解,但見身上黑斑不斷擴散,他知曉,凝成劍氣的是衰敗之氣,所以並無法直接讓人喪命,但卻比直接喪命更可怕,但凡沾染此氣的人,生命都會伴隨衰敗之氣的擴散全身,最終走向凋零!
晏世元滿心不甘:“可恨,明明局麵大好,隻要再多一點時間,就能把正道重創……”
但他終究拿得起放得下,“罷了,反正目的已成,真正的勝負也不在此處!”隨即下令道:“傳訊所有道眾,撤陣!”
而另一側,血千秋也放出訊號,號令修羅道道眾撤離。
衰敗之氣是在此方世界的意誌下形成,隻需離了此方世界,便能可不在受到影響,這便是最簡單有效的途徑。
隨著一聲令下,六道道眾一個個的在正道眼前消失。
而在天外。
“這劍法,究竟怎麽回事!”欲魔的身形被打散,隻餘下一張嘴殘留,漂浮半空。
應飛揚收劍道:“都說了,師尊一直與我同在,臨行之時,擔心我遇到危險,便留了一道劍意給我,本來也就隻能哄哄人,現在看來,是派上大用了!這方天地就要消失,是你敗了!”
“師尊……師尊……”欲魔聲音留出出一絲感情,隨即又張狂道:“我是敗了,可你也沒贏!就算這邊的計劃沒能盡全功,但也無損大局!咯咯咯!”
“果然死到最後隻剩一張嘴!”應飛揚搖搖頭道。
那張嘴肆意開合著:“咯咯咯,你以為我隻是嘴硬,你難道沒想過,帝淩天為何不曾出現?而地獄道道眾現在又在哪?給你個提醒,慕紫軒的記憶之中,便有答案!”
應飛揚回想了一下,突然神色一變。
“咯咯咯,看來你是發現了,可惜,陣法將要解開,這方天地也不存,你身為天道的記憶也會隨著世界一同消失,你就算現在知曉了,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至於你,我感覺終有一日,你也會與慕紫軒一樣,被你們最尊敬的人遺棄,到時,咯咯咯,我期待我會在你體內複生……”
他話未說完,劍光再現,“說了很多遍,你很聒噪!”殘留的嘴巴被應飛揚的劍絞成黑色碎屑,再不可見
。而應飛揚卻仍未停止,對著一片虛無不停的揮劍揮劍揮劍揮劍揮劍,身為天道的他非常理可衡量,劍速之快,難用言語形容……
“快快快快,六道道眾撤離後,陣法沒了人間道和修羅道真氣維係也將消散,必須在陣法消散前,將這動作化為本能,化為習慣,然後……”
“一定要在回到原來世界的瞬間,將這訊息傳出!”
——
司天台側旁山峰,胡離與未知名姓的黑衣青年,繼續著一場不見刀兵的言語交鋒。
黑衣青年盯視棋局,道:“這一子轉白易黑,局勢確實大變,但隻憑慕紫軒會地獄道擅長的奪魂術,就推測他與地獄道、甚至整個六道有所關聯,實在太過單薄,二公子可還有其他證據?”
胡離道:“慕紫軒做事縝密,無有遺漏,就算有,由我這妖族口中說出,也算不得證據。若是能有說話夠分量,或是有背景的人指控,讓正道之人對他調查一番,也許能找到其他證據。”
黑衣青年不動聲色道:“二公子還不忘探測我身份麽,不如省下唇舌說回棋局。在西南角,黑子從自陷死地的局勢脫出,重新大占上風,甚至還對東南角構成威脅,白子岌岌可危!”
“或許還不止,莫忘現在該黑棋落子,黑子除了局麵占優,還握有一先在手,這一子何時落?落在何處?皆可任其發揮!與其汲汲營營邊角,不如趁此一先——”胡離拈著一枚黑子,挪向棋盤未被涉足的中央,在上頭虛劃著一個圈,“在落子中腹之地!”
“三處!”黑衣青年盯視棋盤,好似能透過棋盤看出萬裏河山,“我能想到的落子點,共有三處,不知二公子將落子哪一處?”
“我嘛——我哪裏也不落!”胡離拖著長腔,又在棋盤上虛劃幾圈,卻一收手,將手中黑子放回棋罐中,“這終究不是我的局,信息不足,所知太少,貿然落子,隻怕會身墜局中,淪為他人棋子而不自知,還是趁早收手好!”
“也是!與其當局者迷,不如做一個旁觀者,靜待勝負分曉!”黑衣青年輕笑一聲,亦將手中的棋子放下。
而胡離緩緩起身:“天色已暗,在下也該告辭了,今日相談一番,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可惜閣下還是不願道出名號。”
“也許他日,你我會有對局的機會,那時,二公子自然知曉!”
“哈,那我期望那一日不會到來!”胡離說罷,便要離去、此時,忽然一道聲音傳來,“學弟!學弟!”聲音由遠極近,一道人影自山下而來,來人麵容俊朗,身著一身儒袍,背上正負著一把古琴,腳步卻不見絲毫滯礙,轉眼就到眼前,對黑衣青年埋怨道:“沈學弟,可算找到你了,一會沒注意你就不見身影,原來是又跑到這裏與人下棋了!”
胡離上下打量來人一番,目光注視到他背後琴上,道:“九霄環佩?”
來人眉一挑,露出雀躍之意:“哦?閣下亦是識琴之人?”
“聽聞當代製琴大師雷威最得意的作品共有四把,皆以‘九霄環佩’為名,我曾在天香穀,一位擅長歌舞琴藝的故人那裏見過其中一把,這才認得出,聽聞九霄環佩其中一把音質中正平和,溫和敦厚,堪稱‘儒音仙品’,所以被贈予華章儒府的‘琴劍公子’許聽弦,再看公子一身儒服,想來就是傳聞中的許公子了……”
隨後目光又轉向黑衣青年,露出一抹暢快笑意道:“哈,許公子的學弟,自然也是出身華章儒府,沈兄,看來知曉你的名號,不必等到對局之日了!”
說罷,領著九弟胡宇大笑著離去。
“怎就走了?不與你下棋了嗎?”許聽弦見胡離見識談吐不凡,又識得他背上之琴,正有結交之意,卻不料他已走了,不由望向那姓沈的黑衣青年征詢道。
黑衣青年上下掃視了許聽弦一番,麵露無奈之色,歎道:“不下了,還未開局呢,就已經被人攪了。”
“是誰?誰攪你下棋了?”許聽弦頗無自知的追問道。
黑衣青年不理他,將棋盤上棋子收回棋盒中,深邃目光卻看向山下,把玩著棋子自語道:“慕紫軒,你會是我要找的人嗎?”
——
修羅道和人間道道眾陸續撤出上三道輪回陣,迅速的從原本就在司天台挖好的地道中撤離,沒有了人維係,上三道輪回陣也將告破。
而血萬戮從陣中脫出後,卻仍在滯留原處,他在此次戰鬥中未被分派重要的對手,唯一任務,便是保留真氣,在陣法失效瞬間,將從陣中出來的應飛揚帶走。
從外觀觀視上三道輪回陣,便是一片渺茫光幕如碗一般倒扣在司天台,光幕上流動著光怪陸離的幻彩,如今,幻彩漸漸失去光澤,便是消散的前兆。
陣法開啟時,應飛揚與他一樣都在司天台後院,陣法消散後,應飛揚也會在原來的位置出現,正好四下無人,便趁他方才陣中脫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將他一舉擒下。
正思量著,光幕終於消散,一道拄劍而立的人影憑空出現在旁邊,正是應飛揚。
應飛揚雙目仍處於空蒙,身上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黑氣籠罩,乃是天人五衰之氣,便如血萬戮預料,任何人出陣之際,都相當於從一方天地跳到另一方天地,需要幾個呼吸的時間回神,適應,這便是他出手的機會。
血萬戮不加思索,上前便扣鎖應飛揚要穴,忽然眼前劍光一閃,應飛揚雙目仍無神采,分明沒回過神來,但長劍淩厲迅捷,好似千錘百煉一般,瞬間而動。
血萬戮未曾防備,當即陣腳大亂,向後避退,這才發現長劍並非衝他而來,而是劍氣四溢中,在地上留下了四個大字。
“九幽深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