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二章 重回故地
依循張潤寧遺願,應飛揚在龍虎山中傳授氣貫龍虎之招的發力法門,縱然天師派所挑選的三名弟子資質都是門中上乘者,但應飛揚仍花了半個多月時間,才將三人盡數教會,反而是自己對此招的體悟不斷加深,雖仍欠缺的心力法門,運氣法門習得,無法學得完整的氣貫龍虎之招。但運用肌體之力技巧上,並不僅限於氣貫龍虎之招,若能將發力法門靈活運用於其他招式上,修為定當再有大進。
總而言之,耽擱了半個多月,應飛揚諸事已了,踏上久違的歸途。
一路風塵仆仆,自龍虎山抵達蜀郡,到了自幼長大的清河鎮,鄉親見應飛揚回返,皆是熱情邀約留飯,應飛揚一一婉拒,而是拎著葫蘆去尋沐老酒,欲給他師傅打上一壺。
但卻見沐老酒的宅子積灰已久,看起來久無人居,問過鄉鄰,才知曉沐老酒這些年攢足了本,招了些夥計在成都城裏開起了間酒館,生意頗佳。
應飛揚遂又折返城中,途徑集市,買了些好看的紅頭繩、美味的點心,欲與沐小眉那個小丫頭做禮物,但到了鄉人所指之處,卻又發現店鋪門扉緊閉,應飛揚不禁懊惱,舉手敲門,敲上半日,才一睡眼惺忪的夥計開門,不耐道:“莫敲了,莫敲了,主家不在,這兩天歇業!”
“哦,不知沐老叔去了哪裏?”
那夥計見他衣著得體,叫主家又叫得親切,也不敢怠慢,帶著幾分神秘道:“小公子不知,咱們主家交上仙緣了,那可是得了大造化!”
應飛揚愣了愣,問道:“是怎麽回事,還請細說!”
夥計挺直身子,帶著幾分炫耀道:“小公子是方來成都吧,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前幾天海外三島萬仙盟的仙人來咱們成都城選仙苗,第一個被選上的就是我們主家的閨女,而且是被叫什麽……燕啼春,反正鼎鼎大名的女仙收去,嘿,我們主家這機緣,不知讓多少人羨紅了眼!主家不舍,現在跟著去送他閨女了,這幾日便先歇業……”
“被女仙收走了……”應飛揚晃了晃神,想不到一年未來,就是物是人非,歎了聲後,又多塞了夥計些錢,要夥計與他打酒。
夥計推開錢道:“客人,主家不在,我這當夥計的哪好替主家似做買賣,這不亂了帳嗎?”
應飛揚笑道:“隻管拿著,沐老叔若回來,便說應飛揚來看他了,你若不賣我,我可自己動手拿了,反正過往沐小眉那丫頭也沒少拉我幹這些事。”
夥計見他這般也無話可說,挑了幾壇酒水與他,又將葫蘆給裝滿,應飛揚雖不嗜酒,但也頗懷念這舊時滋味,先自挑了一小壇飲上一口,辛辣又醇厚的酒味從舌尖湧上腦中,“嘿,到底生意做大了,連水都不敢多摻了。”
應飛揚讚了聲,提著酒邊飲邊行,到了過往居住的道觀時已然微醺,而商影、謝靈煙師徒已等候多時。
一聞酒味,謝靈煙便皺眉道:“哪有大早上就飲酒的,應飛揚,你被你那酒鬼師傅帶壞了!”
“誰飲酒了?盡瞎說!”應飛揚矢口否認。
“臉都紅了,還不承認!”謝靈煙一口咬定。
“師姐臉也紅撲撲的,莫不是也喝了酒?”應飛揚笑嘻嘻盯著她臉道,“喲,恢複的倒挺不錯,那日看你說下手就小手,以為你真不再乎容貌呢。”
便看謝靈煙兩頰生暈,如珠玉映霞,眉宇間暗藏幾許春情,不但疤痕已不可見,還比往日更加容光煥發。“那楚頌的駐顏本事倒真不是吹出來的,師姐比往日更漂亮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那找了如意郎君呢。”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謝靈煙啐了一口,道:“你莫說我,師傅讓苗淼、明燁他們留話與你,你若出了酆都,便往錦繡山莊與我們會合,也順百年替你把眉上那疤痕祛除,你倒是聽也不聽,現在可好,耽誤的這麽些時日,如今結了疤定了型,楚頌姐姐就算再怎麽妙手也治不了。”
“事有輕重緩急,你懂什麽?”應飛揚不屑瞥了她一眼道,甫出酆都之時,明燁和苗淼確實欲讓他前往錦繡山莊療傷,但他還有龍虎山之事待處理便沒前往,而是留訊與商影和謝靈煙,約定在這淩霄劍宗名下道觀碰麵。
謝靈煙還擊道:“是了,我還沒問呢,你這額上的疤是怎麽來得?莫不是在洛陽撩撥哪家姑娘不成,結果被人砍了?”
“一語中的!”應飛揚心中暗道,嘴上打著哈哈道:“恰恰相反,是我自覺本人容貌太過出眾,到處招惹姑娘家相思,結果反耽誤了劍上進境,為證求劍之心,我便手起劍落自毀容貌,既斷了其他姑娘家的綺思,也讓我更能專注劍道!”
“又胡說八道!”商影插嘴笑罵,但也不再追問,而是盯著他打量道:“不過看起來也不怎麽成功,不若我幫你再多劃上幾道!”
說起來到底是男女有別,同樣是麵上多了道疤痕,在謝靈煙粉雕玉琢般的麵上就顯得猙獰可怖,便如最精美的藝術品被破壞一般令人惋惜,但在應飛揚麵上則不同,截斷眉角的傷疤非但整體上無損他的相貌,反而使原本俊秀的麵孔增添了幾分英武之氣,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
幾人說笑幾句後,應飛揚又詢問了關於沐小眉被收徒的事,商影道:“這事我已知曉,昨天還有人請我觀禮去呢,隻是怕與你這小子錯過我便沒去,你大可放心,燕啼春與我也薄有交情,她性情良淑,教徒弟卻嚴謹用心,而且修為高深,是萬仙盟的“六元”之一,被她收為徒弟是難得的機緣,絕不會被辱沒!”
聽得商影作保,應飛揚也放心下來,萬仙盟亦是正道十大派門之一,可遇不可求的名門大宗,而六元更是非同尋常。
需知與淩霄劍宗等師徒傳承的門派比,萬仙盟更像是一個統合眾力的聯盟,東海有方丈、蓬萊、瀛洲三處洞天仙山,每山又伴隨諸多島嶼,共計四百八十島,天下散修半數分布在這三山四百八十島中,但力分則弱,為了能更好共享資源,便有了萬仙盟的成立,盟中有佛有道有儒,三家百家雜列,結構自然比一般派門鬆散,而盟中大小事務也非是像其他派門一般由掌門專斷專決,而是盟主主持,“六元”共參。
而這“六元”又是被諸多修者選舉而出的六人,他們或是有過人才幹,或是有不俗修為,或是人緣深厚……但無一例外,“六元”皆是萬仙盟之中的佼佼者。燕啼春既是六元之一,作為一個尋常人家的丫頭,能被燕啼春收為徒確實是沐小眉的榮幸。
謝靈煙過去也抱過沐小眉,對瓷娃娃般可愛的沐小眉印象頗深,此時像是玩具被搶走一般埋怨道:“師傅,都怪你等這什麽應飛揚,你若昨天去參加選徒,咱們就可以搶先把小眉妹妹收到咱們丹霞峰了!”
應飛揚翻翻眼皮道:“得了吧,你們丹霞峰幾個已經夠鬧騰了,再加一個惹事精還不能翻天?”
“你說誰鬧騰!”謝靈煙一惱,欲再教訓應飛揚,應飛揚忙將本給沐小眉買的點心貢獻出來,才將她她嘴堵住。
三人吃了點心,也準備回返淩霄劍宗,忽而見一柄釵子般大小的令劍飛來,正是淩霄劍宗的傳訊方式,商影接過令劍,忽而舒了口氣,好似放心下來一般。
“商師伯,是什麽消息傳來?”
商影對應飛揚道:“對了,你可知青城山常道觀被滅了!”
“什麽?何時發生的事!”應飛揚大驚。
已是二十天前,這等大事你還不知麽?
應飛揚搖搖頭,他在龍虎山天師派時,整個門派皆忙於張天師的葬禮,所以並未探知外界消息,所以對此事並不知情。追問道:“是地獄道的厲鬼麽?天女淩心放出不是前往通報了,難道還是來不及?”
商影搖頭道:“地獄道動作實在太快,收服三千厲鬼之後未整軍,未備戰,便直接衝出陰陽裂隙,以迅雷不及眼兒之勢滅了青城山常道觀,而之後便即刻折返鬼界。天女淩心趕到時已經來不及。”
“這……不合常理。”應飛揚道,如他所說,滅常道觀容易,但想在陽界站穩腳跟難,地獄道若想以陰陽裂隙做為入侵的門戶,便該集合力量穩紮穩打才對,滅了常道觀又縮回鬼界,除了殺人泄憤,對他們來說似乎並無好處,隻是更引人戒備而已。
商影知她所想,道:“他們滅了常道觀,卻未動相距不遠的佛門飛赴寺分毫,而很快,江湖中就傳來消息,地獄道獄首桑魅曾化身普法和尚潛入佛門,與飛赴寺原住持玄敏相交甚篤,甚至曾在飛赴寺掛過單。”
應飛揚立即明白他們的意圖,咬牙罵道:“這麽明顯的挑撥!”
商影歎道:“是啊,明顯的挑撥,但哪怕人人都看得出是挑撥,卻也不意味著挑撥無效,因為所謂挑撥,有時隻是為借題發揮者提供借口而已。”
“都什麽時候了,還敲竹杠啊!”應飛揚心中當即明了一切,常道觀雖如今不是什麽大派,但作為龍虎山天師派最重要分支,張道陵得道飛升之處,過往在道門中頗有影響,在佛道之爭日盛的情況下被滅,結果自是不言而喻。
地獄道滅了常道觀即遠退鬼界,道門就將矛頭轉向以飛赴寺為代表的佛門,一個個派門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皆聲稱幾百年前曾受過常道觀的恩惠,如今要替常道觀討回公道,飛赴寺勾結地獄道,殘害道門,必須付出代價。可憐常道觀昔日被飛赴寺侵占廟產時也不見他們替常道觀出頭,如今被滅才紛紛出來要報恩。
至於地獄道……雖這些道門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的表示定要向地獄道報仇,但又皆稱“幽冥鬼城在鬼界之中,我等對鬼界人生地不熟,鬼界陰氣又會影響我們功體,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失,所以雖然我們怒火熾盛,悲痛欲絕,但也不得不強壓悲怒,在尋得萬全之策之前不能輕舉妄動,況且內憂未除何談外患,我們若攻入鬼界,那飛赴寺就正好是守住了我們後路,他們若再於地獄道勾結,斷了我們後路,這前後夾攻下,道門還不是進去多少就死多少?”
“地獄道這一手,倒也高明!挑動佛道之爭,自身則退回鬼界,伺機而動,如毒蛇在洞,讓人防不勝防。那商師姑方才為何放心而笑?”
商影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笑容道:“因為,那個人動了!”
——
青城山,常道觀,昔日道門清聖之地,如今卻是鬼影重重,地獄道雖退,但卻以道眾之血壞了青城山地氣,如今清聖不存,盡成陰穢之地,每逢入夜,便有鬼界野生的遊魂、厲鬼被這陰穢氣息吸引,從陰陽裂隙中衝出,逃出山外襲擊周遭百姓,而埋葬常道觀道者的墳地也發生異變,每一夜都有屍變之事發生,竟是死也不得安寧!
青城山周遭原本雜居不少鄉民,如今竟有兩個村落被從鬼界逃出的厲鬼亡魂所滅,其餘村落亦是人心惶惶,雖有天女淩心等人安撫,但仍是大批大批的舉族搬遷,陰陽裂隙不被封堵,他們便永無寧日。
常道觀觀主飛雲子因在洛陽參加佛道大會而幸免遇難,聽聞門派被滅的消息後急急趕回,卻哪想已是這般景象,這一日,他本趁著天亮,帶著幾個殘餘弟子衝入觀中,欲以護山法陣封住陰陽裂隙,但地氣已變,法陣全然無效,反而是他們陷入屍鬼圍困之中,拖至入夜,異變的屍類,被引來的厲鬼越來越多,飛雲子眼前已在看不到生機。
“罷,常道觀已滅,我這觀主還活著做什麽?”飛雲子心中想著,再也無心抵抗。
就在待死之際,忽而,天際之上,道華綻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