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秋劍闕
早春,寒意仍未消退,路旁野花卻已吐新黃,清苦倒騎著驢,邊飲邊行,既有出塵之感,又帶灑脫之姿,若不是身後還跟著一個背著包裹,風塵仆仆的應飛揚,說他是謫仙出遊也有人信。
清苦又一昂頭,酒卻沒有了,他晃晃酒瓶,接了最後幾滴,不滿道:“天命啊,酒又沒有了,再給師傅我遞一壇。”
應飛揚一攤手道:“沒了,沐老叔送你十壇酒,本想留著你路上慢慢喝,結果這走了還不到兩日,便喝得幹淨了,你是酒耗子托生的麽?”
清苦一吹胡子道:“沒大沒小,我這叫酒仙下凡,還有,別糊弄你師傅,你小包裹裏還藏了一瓶,莫以為我不知道。”
應飛揚一愣,道:“那可是惹事精給我的,你也要?”
提起此酒,應飛揚不禁想起兩天前離開之時,沐小眉可憐兮兮的拉著他的衣角求道:“天命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小眉以後肯定會乖,不惹你生氣。
應飛揚寵溺的撫著她頭道:“小眉聽話,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或許呆上幾個月,我就回來找你了呢。”
好說歹說,才哄得沐小眉鬆開手,卻見沐小眉神秘兮兮的從夾襖裏掏出一瓶酒,塞給應飛揚,道:“天命哥哥,這瓶是我專門留給你的,你藏好了,別讓你的酒鬼師傅看到了。”
應飛揚搖頭道:“不用了,我又不喜歡喝酒。”
哪知沐小眉一派天真道:“不喜歡就先存著唄,沒準過幾年就喜歡了呢,我阿爹就常說,酒就像我們姑娘家一樣,現在可能還青澀,不招人喜歡,幾年後就能醉人了哩。”
應飛揚倒是被嚇了一跳,生怕她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急忙就將酒收下了。
“喂喂,要你小子一瓶酒,至於想半天麽?是不是發小贈的定情酒,不舍得給師傅喝啊?”清苦的嗓音把應飛揚從回憶中拉出。
應飛揚覷了他一眼,手一揚,將酒扔去,道:“要喝就喝吧,隻要你不後悔。”
清苦一口咬開瓶塞,含糊道:“老道我隻在沒酒喝時後悔。”說著,酒瓶灌下。
“噗!!”清苦一口將酒噴出,怒道:“這酒是用黃蓮水泡的麽?怎麽這麽苦!!”
應飛揚回想沐小眉依依不舍的神情和可愛的甜笑,無奈撫額歎道:“果然如我所料,師傅,你還是太不了解惹事精了。“
清苦嚷嚷道:“快快快,給我水,我漱漱口。”
“沒了,水已經喝完了,你先忍會吧。”
“前麵山坳轉彎,有一家茶鋪,快點跟上。”清苦急不可待的催驢奔去。
“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茶鋪?”應飛揚心中暗道,哪知轉過山坳,發現果然有一茶鋪,突兀出現在山穀旁。
茶鋪不過一個茅草棚子,異常簡陋,風一吹,棚頂細長茅草翻飛而起,應飛揚心中突起莫名其妙的不安,此時清苦停住驢,眯眼道:“原來早有人在等著了,走吧。”
茶鋪子一個煮茶的老人,低頭垂臉,看不清麵貌,正拿著根綠油油的棍子生火,另外就是一個江湖客打扮之人,正在剝著毛豆,似乎是在等人,應飛揚隻道清苦所說之人是他,因此對他多看幾眼,卻也沒發現有什麽特異之處。
“店家,先來煮兩碗茶。”應飛揚吆喝一聲,撿張幹淨桌子和清苦坐下。
店家應了一聲,卻沒有起身招待,隻是繼續燒火。不一會,便端了兩碗茶上來。
應飛揚早就口渴難耐,但茶還燙,隻能小口小口吹著喝,方一入口,隻覺滋味苦澀,眉頭便皺起,道:“店家,你這茶煮的未免忒隨便了,便是不放大棗蘇桂酥酪,蔥薑鹽總不能少吧,你倒好,隻放了水和茶葉,這算什麽喝法?”
清苦也輕抿一口,道:“還行,滋味不差,能喝到這碗茶已經是你運氣了。”
應飛揚此時覺得方才入口的苦茶,現在竟在喉間泛出一股清香,雖不及平時慣喝的茶那般甜膩可口,但也別有一番滋味。那老者卻自取了一碗,倒了些茶,品了一口,生硬道:“確實煮錯了,重來。”
應飛揚見他老邁,不忍欺他,道:“罷了罷了,這樣也可,老人家不用再麻煩了。”
老者卻如若未聞,徑自朝爐火走去。
清苦搖頭道:“隨他吧,他這般人,自然是有點癡性。”
此時,外麵馬蹄得得,一陣吆喝中,二位騎士飛馬而來,棚中那名江湖客看清來者麵目,起身高喊道:“劉三哥,彭大哥,來這邊坐。”
來者亦皆是江湖客,翻身下馬,利落非常,展露出高明的騎術。口中道:“張老七,是我們來晚了,莫怪莫怪。”
張老七起身相迎道:“哪敢怪罪啊,這鄉村野店,沒啥可招待哥哥們的,你們莫怪小弟寒酸就好了,且坐下歇歇馬,等到了成都城,小弟再擺一桌款待哥哥們。”
那被喚作劉三哥的漢子手一擺,邊進茶棚邊道:“自家兄弟何必說外氣話,況且成都大亂將起,誰知北龍天什麽時候。。。。。。”見到清苦應飛揚也在內中,漢子聲音嘎然而止,江湖中人,雖多知曉妖鬼之事,但一般不在常人麵前言說,這也是江湖千百年來墨守的成規,所以才會止住話頭。
但彭老大看清清苦形貌,隻覺他道風仙骨,氣度不凡,似也是江湖中人,於是拱手道:“這位仙長,不知怎麽稱呼,在何處修行?”
清苦微微一笑道:“稱不上仙長,貧道清苦,原居於蜀中清河鎮,眼見風雨將至,尋思找棵大樹避避風雨而已。”
彭老大聽出清苦也是道上之人,出言不再避諱,道:“原來是清苦道長,久仰久仰,在下斷雷刀彭四海,旁邊是我兄弟嶺南快劍劉文通,和天陽掌張至斌,道長若不嫌棄,不妨過來同坐,也給我們兄弟點撥下迷霧?”
清苦搖頭道:“貧道也身在迷霧中,如何指點別人,真要說,那也就是一句,是非之地,早早離開。”
彭四海三人麵帶不豫,最後仍是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勉強,道長且慢慢用茶。”
接著那三人坐了一桌,邊用些小菜邊小聲交談,奈何應飛揚耳目聰明,三人所言都巨細靡遺的入了應飛揚的耳朵,聽了一會,應飛揚已明白三人來此意圖,原來災難將至時,一些動物會奔走逃離,卻又有豺狗屍鷲之類會聚集,等著分口血食,這三人就是抱著亂中取利的心態,才會在此之時聚集蜀中的,難怪清苦指點他們早早離開會惹他們不快。
三人聊了幾句後,又將話題轉移到蜀中局勢上,劉文通道:“這些修先天之道的人,真是個個畏事如虎,真是修天道修的血性都沒了麽,全無我等武道中人刀頭舔血的豪情,這等渾水摸魚的好時機,竟然全都逃去避難了。”
這一句分明是指摘清苦了,應飛揚心裏好笑,卻是麵無表情閉口喝茶。彭四海為人謹慎,暗瞄了清苦方向一眼,阻止劉文通的口無遮攔,道:“莫扯其他,張老七,你約我們來此,可是有什麽好活計?”
“好活計算不上,不過也是大餐前來點開胃菜,你們可知,昨日苦竹老妖殺了春秋劍闕的弟子?”應飛揚聽到此處,精神一振,苦竹老人自那日追了碧木夫婦去後,便再無的消息,應飛揚想探尋碧木夫婦安危也無從得知,沒想到在此竟找到眉目。
“嘖,這苦竹老妖好大膽子,敢惹春秋劍闕的人,老七你的意思是對那老妖下手,不過那老妖本事不差,咱們聯手也未必就能占了便宜。”
“彭大哥莫要擔憂,聽我細細說來,前日我辦事歸來,途中見到一男一女兩妖聯手與苦竹老妖戰成一團,苦竹老妖雖然厲害,但那兩妖也差不太多,戰了一會,三妖都受了傷,我本來尋思著,趁他們病要他們命。。。。“
彭四海眉頭一皺道:“老七你莽撞了。虎狼見傷,猶能傷人。”
張至斌續道:“確實如此,我正要出手之際,突然一個身影快了我一步,原來是個春秋劍闕的弟子,那弟子本事比我大,但並沒有撿道便宜,反而是男女雙妖趁他攪局之時逃離了,苦竹老妖原來還顧忌那人春秋劍闕身份,見雙妖逃了,那弟子逼得又緊,登時凶性大作,將那弟子當場殺了血食!”
應飛揚聽到此處,心中先是一驚,又是一慰,心道:“這人所說的那男女雙妖定是碧木夫婦了,看來他們應該是把苦竹老人甩開了。”
彭四海劉文通皆駭得變色,彭四海道:“這老妖凶性也忒大了,竟然真的敢下手,不怕後患無窮嗎,說來還好老七你沒出手,不然倒黴的可就是你了。”
張至斌歎道:“可不是麽,我尋思著我自己一人本事不夠,便約來了兩兄長,如今苦竹老人傷上加傷,經不住我們聯手,若能除了他,一來咱們威名定然大漲,二來可以賣個人情給春秋劍闕,三來,那春秋劍闕弟子身上所帶功訣被苦竹老妖摸去了,我們若是能尋來。。。”張至斌說道此處,話鋒一頓,看了清苦一眼,清苦麵色如常,如若未聞。
彭、劉二人眼睛皆亮,彭四海猶在權衡道:“這,私藏他派功訣,可是大忌,若是被春秋劍闕之人知道了,怕是麻煩。
劉文通卻道:“怕個甚,反正我早看春秋劍闕弟子不順眼了,一個個眼比天高,還不是仗著他們掌門越天穹的威風,也不想想,他劍皇越天穹再厲害,不還是敗給了。。。。。。”
劉文通話音未盡,突然伴著一聲破風之聲,一道黑光從棚外激射而入,奔向劉文通麵門,劉文通剩下的言語化作一聲慘嚎,連著血吐出兩顆牙。
而那暗器,落在桌麵上,卻是一塊烏黑鐵令,上麵赫然書著“春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