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被詛咒的105年
“岐貐，你先走。”平平見此，輕輕把肩膀上的小身體丟開到一邊兒去，不忘記叮囑它最後一句。
“你少說廢話。”岐貐居然反過來教訓她，它小小身軀眼看著變大，騰空於空中，真的好似一隻神獸，或許這是平平唯一一次看清了它的樣子。它真的好美，五彩琉璃一樣的眼珠子內有波光粼粼，容下的或許是一整個西南山區的靈水。
平平微笑著抹了抹岐貐的頭：“你不走，我們誰都走不掉，誰都好，給我搬一個救兵或者傳達一句臨死留言吧。”
望著麵前的女孩子，岐貐眨了眨眼睛，它腦中劃過的也僅僅是簡單的命途兩個字。就這樣吧，就這樣可以了吧。它嘴邊是一點兒笑意：“那你留言是？”
“我明天早上想吃粢飯團，糖和榨菜都不要放的那種。”平平齜牙笑。
“去死吧你！”
岐貐尾巴一下掃到她的臉上，看似用力，其實癢癢的一點兒不痛。她蹭一下就消失，平平這才把一張撐著的笑臉垮下來，望著虛空喃喃道：“哎，走得還真快啊……”
盡管穀平平獨孤地歎著氣，可那輛車接近她的速度卻一點兒沒有減慢的意思，平平卡在大門口轉彎不及的地方，平時這裏倒車都隻能容納一個人，清明節更是要堵車，今天已經隻有這一輛了，這個時間點還有誰要來呢。
大燈毫無憐惜地直射平平的眼，她無奈地抬手擋著眼睛，最終車還是停下了。車燈熄滅，從車上走出來的女人並不是由自己的腳站在地上，而是由一個從另一邊車門處跑過來的一個胖子抱下來放在輪椅上。借著大燈的燈光，平平虛著眼睛看清了那張臉——
那是和曾經的好友景姚嘉十分相像的一張臉，一個病怏怏的中年女人。盡管此番燈光仍然能看清她保養得宜，穿著高雅，耳邊還一絲不苟地掛著一對微微閃耀的耳環，流光溢彩卻十分冰寒。光是看見她，平平就知道30年之後的景姚嘉的樣子。隻是或許姚嘉會更加健康吧。
但是景姚嘉現在在哪裏呢，從轉魂鏡到白笑北屋子裏的最後一麵，好像真的太久沒有見到姚嘉了。
現在她不由平平多想，這個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女子，由一個微胖的男子推著一步步靠近穀平平，最終到她的麵前來。
“穀平平，我們又見麵了。記得高中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你，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先開口的正是輪椅上的景家伯母，她聲音雖然虛弱，可是十分柔軟，絲絲入扣，哪怕與健康相去甚遠也能聽出她聲音的美麗。
這要平平怎樣放下心來和她閑話家常？畢竟，誰會在夜裏的公募大門口堵著別人敘說當年呢。平平冷笑：“景伯母，這麽些年您的身體一直都沒有養好，怎麽夜裏也這樣奔忙。”
果然，景伯母知道她明白一切，也冷淡下來：“那咱們都別繞圈子了，你知道我是過來幹什麽的。”
平平不想示弱，也抬起頭出自己不服輸的氣質來，道：“是啊，仔細算起來我們應該是認識了超過20年的老相識了吧，是不應該繞圈子。不過可惜可惜，剛才陽先生已經拿走了你要的東西。怎麽，他沒有告訴你嗎？”
本來隻是酸酸對方，不想景伯母真的皺眉驚訝：“怎麽可能，他真的拿走了？”
平平拿不請她是不是在裝模作樣，隻能反問景伯母：“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對方咬牙切齒，放在毛毯下的手一定都攥成了拳頭，畢竟連眼神都冷下來：“哼，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們好不容易推舉他上去，他不思進取就算了，居然不顧我的死活隻想自保！”
“喲，窩裏反。”平平還有空嘲笑，當然這份尖刺害得景伯母的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比病態更加憔悴。
此時，平平的注意力卻在她身後的景伯父上。剛才開始他的動作就顯得十分笨拙，現在更是一動不動好像一個石頭一樣，臉也不是正看著她，有點兒走神的樣子，平平雖然在意也不方便多言，想當年，伯父總是十分殷勤地照顧景伯母，平平總同姚嘉說，以後要結婚一定要找一個愛自己愛得不行的，能照顧自己像是景伯父照顧景伯母這樣的恩愛。可現在，他根本就是行屍走肉一般。平平提醒自己不要再注意他，畢竟在說話的是景伯母。
伯母雖然因為“窩裏反”這個說法不高興，可平平卻也沒義務哄她高興，隻催促景伯母：“你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她的反應卻令人意外，態度十分激動：“我要什麽？我要健康長壽的活著！可就是這麽簡單的要求都沒辦法做到。埋怨命運早就沒了用處，我比你們誰都要清楚，２５歲一場車禍之後這麽多年我隻纏棉病榻，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死了比活著更容易，可我知道，隻有活著才可能有更好的生活，這也是這麽多年撐著我的念頭。當年，我聽信了讒言以為鬼王可以替我改命，所以糾集了一幫人推翻前鬼王政木又。”
她的眼神深邃起來，一如景姚嘉。平平似乎看見了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孩子，她望著自己，一聲聲問的是：你是不是已經和白笑北在一起了，你不是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對他出手嗎？騙子，你是個騙子。
穀平平的拳頭默默攥緊了，可景伯母的話還在繼續，她的眼神飄渺起來，默默回憶起當年發生的事情。在平平的麵前，也好似展開了一張《地獄變》，發生的正是當年的那些事情，陰冷可怖。
“我們的行動非常順利，準備工作靜悄悄的進行，地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越九替我們選中的新鬼王就是那個陽先生，他貪婪卻理性才最適合，正好他的這樣的變色龍適合應對冥王那邊的省察，我們說好要他做鬼王，許諾他榮華富貴花不完的錢，他還真的就答應了。果然他不負眾望地成了鬼王。”
她的敘述在繼續。
“除夕那天鬼門大開，人命流逝和流水沒什麽區別，最後一條人命去了，大門也關上了，我就坐在這個輪椅上，望著大門關上，我以為從此我就可以從輪椅上站起來了，我可以重新跳舞，我可以名揚世界，就像我從前那樣！”
說到這裏，伯母高聲呐喊，隨即她又虛弱地咳嗽起來，但身後的伯父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平平猛然間想起來，去姚嘉家裏玩耍的時候看見了景伯母以前的照片，那時候她沒有注意，其實姚嘉的媽媽就是早年間一個非常出名的舞蹈家，因為一場車禍撞破了她的脾，同時把腰椎骨坐斷，從此她不僅身體虛弱下來，並且再也無法走路。
光是她說到“像我從前那樣”的時候眼神幾乎都放出光芒來，可光芒多謠耀眼，隨即而來的暗淡就有多傷人。
景伯母直愣愣地望著空中：“是啊，我長命百歲了，我親眼看見了陽先生按照要求送到我麵前來的生死簿，你知道嗎？１３０歲！現在那個人類還能活到１３０？我高興得不行，隻要我活到這麽長，我還有什麽不能享受，隻要等我的身體也恢複健康就可以了．可是等過了幾天我才明白過來，那個陽先生居然騙了我，我的腿根本沒有好，我的身體還是這樣虛弱，我逃不過多病多災！事實就是，他雖然能改我的壽命，但是我的命途無法改變，因為命途不由鬼王，那是由冥王做決定修改的，我再怎麽厲害也沒辦法去迷惑冥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她停下來，死死盯著穀平平。穀平平感覺自己被她織的網死死網住，無法動彈。
她自然明白，這意味著景伯母會這樣生不如死地活到１３０歲。
痛苦地度過這被詛咒的１０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