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心藏猛獸
廚房無燈,暗暗的光線之中,唯有窗外的燈光灑進來可以撐著勉強看清,可刀刃寒光一閃,竟然在恍惚之間透出死的涼。平平麵對的那個人影手指卷曲,將刀刃麵對脖子翻轉而來,隻見刀尖竟然直直朝“白笑北”的胸口而去。
好一個惡毒心腸的小說家,它打的主意居然是想要殺了它附身的白笑北!
“為什麽,他是想要救你啊!”平平不明白,她想走上前去,卻被對麵的人高聲喝止,“他”聲音從未如此的怨毒和尖酸——
“別過來,少他麽假惺惺的。臭道士不就是想收了我送給地府嗎?還說給我做宿體讓我吃他的記憶,呸,打量老子是傻子呢!你知不知道,老子這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是因為你們這些臭道士攛掇的:叫我哥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受苦……你知不知道他們在裏麵是怎麽對待我的——每天電擊我三遍,吃不飽還要被抽打,天天輪著番兒審問我要我承認我有病!哼,我真應該讓你們也知道電擊的痛苦,不過老子心腸好,讓他一刀下去就了斷,隨老子一道變成惡鬼!”
平平怔怔地站住,他從沒有見過白笑北這樣瞠目圓睜,齜牙咧嘴,好似山林裏衝出來的食人猛獸,隻知道齜牙咧嘴,根本無法用理智束。如果它要殺人,要奪走人的性命,你無法哭訴,隻有奢望自己速死,別被他折磨……
平平已經被鎮住,“他”再不猶豫,揚起菜刀這麽朝下一劈,直朝“他”自己的心髒而去,然而這麽一刀卻毫無預兆地卡在半空——
“你……你瘋了嗎?”“他”驚呆了,低下頭直愣愣地望著穀平平滿手的鮮血,正是這雙不算柔美的手死死抱住了刀刃,使得“他”無法再往下刺去,生生停在了“他”的胸口。
抬起頭來,她眼圈是鮮紅色的,她的聲音卻絲毫不顫抖,從丹田中,從魂魄中,深深道:“你若敢殺他,我就敢讓你魂飛魄散!”
霎時間,空氣中滿是血腥味,香甜,卻有鐵鏽的味道,但不是鐵鏽,菜刀太尖銳了,今天白笑北才好生磨過,它卡在穀平平的皮膚之間,藏在白笑北身體中的三白似乎覺得自己連她的皮膚生生裂開的聲音都能聽得見,然而卻沒了心跳。
對啊,它已經沒了心跳了。
可沒了心跳還是會恐懼。一個女孩子讓自己恐懼——
這個女孩子根本不像平時表現的那樣呆酣直接,她心裏有一隻猛獸,一旦有人觸怒底線,她會奔出來狠狠咬一口,這個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經超越了她的想象。
忽然它心神一晃,靈魂穩定不住,幾乎當時就被體內一股莽撞的力量生生逼了出來,三白晃晃悠悠就被白笑北的身體彈了出去,直迷糊了幾秒才完全感覺自己重新站在兩人身邊。
此時白笑北也已經恢複了神誌,低頭看見的第一幕就是他和平平的手握在一起,中間是一把刀,血液滴滴答答流下來,從腳背上流入腳趾中,黏黏膩膩,冰冰涼涼。
“你這個傻子!”他幾乎是嗬斥地吼了她,誰曾想她會這樣做。她苦笑,丟開手,刀哐當一聲落下,被白笑北一腳踢開,他又看見了她藏在胸口的尺八,道了聲“對不住”就從她脖子處輕輕把尺八帶了出來,平平把頭偏到一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感覺尺八離開皮膚,然後接下來的就容易多了,他隻需要橫在嘴邊輕輕一,它很快化成了一縷青煙……
三天後。
“我的手真的能動了,你能不能別喂我了。”
平平別開臉,不讓白笑北的湯勺靠近自己,哪怕皮蛋廋肉粥再香,她也做死不從命的貞潔烈女,頭一別,全當自己啞巴聾子,無視對麵道士毫不打算停止地、舉起一勺粥朝她嘴邊送過來的動作。
三天了,這三天頓頓吃飯都是他喂的,雖然痞子當時就被他喊過來醫自己的手,也很快就做了處理,畢竟痞子專業,三天基本就可以愈合,手也可以稍稍動一下,但是白笑北還是堅持喂她,直到她可以取下紗布位置。
他到底在想什麽。或許他是好意,但是在平平的心中,怎麽都覺得這不是好事兒,按照白笑北這個色道士的尿性,他接下來是要虐待她還是要跟她算總賬,都不得而知。
幸好她的堅持有效,畢竟白笑北能看見平平一副吃不舒爽的模樣,吃不好就意味著對她的身體沒有好處,權衡利弊,道士總算丟開手讓她自己吃粥。隻是還要抱怨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多謝你的福哈!平平趕緊抓過勺子做出自己十分靈巧的樣子,好生吃了幾口,舒暢多了。”
實際上,不讓他喂,不隻是她不喜歡,還有……她會在喂粥人溫柔的眼神下臉紅而已,就是怕丟臉,沒有別的了。然而那份小女生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她甚至不敢麵對,甚至不知道白笑北會不會覺得她很惡心,自己的捕獸夾不知天高地厚地對他有別樣的心思,從而趕自己出去。
她不想離開他。
是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人的身份除了色道士,白教授,和當她是捕獸夾的老板之外,在她心中又多了一層身份,那就是——她喜歡上了卻再無法觸到的人。
可喜歡又如何,她從來沒有忘記和景瑤嘉之間的對話,那個誓言,那個不和他在一起的誓言。誓言的重量日日壓在她身上,壓在她手心的傷口上,讓她喘不過氣,讓她好了也被摳下傷疤,永不複原,哪怕傷口結痂,留下疤痕,誓言的重量也從來沒有減輕過。
景瑤嘉,我說過不想讓你恨我,不讓你傷心。所以我穀平平一定會忍。
沒注意她的沉默,白笑北把自己的那一份速速吃完了,不算粗魯地擦了擦嘴:“如果你說我虐待員工,要告我怎麽辦,我隻好幫你做點兒事兒好提前堵你的嘴,算是未雨綢繆。”
他聲音不知何時成了她的藥,隻是聽來都讓她覺得舒爽,所以她展顏一笑,揮揮手:“我都說了一萬遍了,我是自願的,不訛你。何況你也是為了救我才讓它上身啊!”
白笑北也笑:“不過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個狠角色。”
平平彈了個響舌,難免得意:“我這叫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猛虎像野貓,薔薇似夕顏。”
“你有點兒好話嘛……”平平沒好氣。對麵的臭道士是以為他小聲,自己就聽不到了嗎?真是一貫的討厭。不過聽見他的諷刺倒是心裏好受了很多——應該不是性格裏的M屬性吧——她想起來前幾天一直忘了的事情,忙問他:“對了,那個三白,小說家,你,你殺了它嗎?我的意思是它是不是被你送去轉世投胎了。”
“你想多了。按照規矩,能去投胎的隻有被地府原諒的靈魂。他還配嗎?他做了太多不合規矩的事情,當年這個靈魂不知道什麽原因逃脫了死亡,已經是地府的失誤,你覺得地府那群活了至少幾百年的臭石頭如果得到了消息它還活著,會留下它嗎?早叫它魂飛魄散,毀屍滅跡了。”他將碗筷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哐啷聲。
他瞳孔中的冰涼感染了平平,聲音瀑布似的衝入她的耳中,她手臂上悄悄蔓延了雞皮疙瘩,無聲地撫著自己的手臂,平平心中悵然。
半晌她才苦笑:“所以你沒有殺它。”
道士輕哼了一聲,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