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乖,不哭
雖然在病重,程嘉溯依然很是開心的模樣,換著花樣逗我。我突然發火著實在他意料之外,以至於他愣了幾秒鍾,才半是試探半是生氣地問我:“張梓潼,你瘋了?”
不知道壓抑了多久的情緒,在這時爆發了。
“瘋?您想多了,我隻是看到您就覺得惡心!給您幹活是因為您給我發工資,麻煩您不要把肮髒的私生活加在我身上!”我語無倫次地衝他大吼,並不太明白自己在說什麽,隻是要將心裏的強烈情緒宣泄出去。
驚愕過後,他眉眼冷了下去,嚴肅道:“張梓潼,立刻收回你說的話,我原諒你。”
他的話更加激怒了我,“我需要你原諒?別妄想了程總,就算您立刻就開除我也不能阻止我說實話吧——難道您出入花叢這麽多年,還自以為是什麽冰清玉潔的人?我有哪裏說錯麽?”
他深吸一口氣:“我給你最後的機會,收回你的話。”
“不收回,我就不收回!”暴怒讓我失去了理智,麵對隨時能用一根手指頭碾死我的男人,我拚盡全力也要撕裂他的道貌岸然,給他留下一點傷疤,好讓他知道,螻蟻也是有尊嚴的。
“您想玩弄我——別不承認,我不太通人情世故,但不至於遲鈍到連這都看不出來。”
他低歎:“你不一樣……”
“是啊,我不一樣……”有什麽冰涼的液體滑落唇邊,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又鹹又澀,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在您看來,我跟您以往的情人也許是不太一樣,所以,您也采用了不太一樣的手段來玩弄、狩獵、追逐!”
我努力睜開眼瞪視著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兩眼通紅,淚水漣漣,“你享受這個過程,把我變成與你過往情人一樣的征服過程。還不惡心麽?在我看來,你比程嘉洄更加卑劣無恥!”
他平靜無波的麵具寸寸碎裂,咬牙低吼:“出去!”
我轉身飛快地走出房間,下樓,出門。一開始還隻是快步疾走,隨後越走越快,直到大步奔跑起來。
風刮在臉上,像有刀子在割。但這種痛讓我感到暢快——唯有如此,外在的痛覺才能壓下心頭一波一波蔓延上來的痛苦。
對著自己喜歡的人,狂吼自己討厭他,還有比這更令人難過的事情麽?
我不清楚自己跑了多遠,應該不太遠吧,因為腳上還穿著厚毛的拖鞋,我甚至沒有跑出別墅區的範圍。很想就這樣一直跑下去,直至死亡來臨,才可以無暇去想那些痛苦的事情,那個令人痛苦的男人。
突然腳下一絆,我踉蹌著險些撲倒,急忙穩住身子,左腳上拖鞋已經被卡掉了。腳底重重摩擦在粗糙的沙石地麵上,火辣辣的痛感與泥土的刺骨涼意同時襲來。
怎麽會這麽倒黴!我怔了一下,再也忍不住,蹲身痛哭起來。
鬱氣隨著淚水洶湧而出,仿佛無窮無盡,我渾然不覺身上沾滿了泥沙,直至力氣耗盡,聲音嘶啞。
思緒逐漸清明,我鴕鳥似的埋頭在膝蓋上,想著近來發生的事情。自模特小妖緋聞事件後,我對程嘉溯的心結從未消弭,反而因為程呦呦的出現越加難以釋懷。
今天他與周玫小姐那種熟不拘禮的親密姿態,之後又漫不經心撩撥我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我——他對我缺乏尊重與理解,態度輕慢令人難以忍受。
最糟糕的是,他從不認為自己的花心風流有錯,因此在對待此事時肆無忌憚,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不論是周小姐還是我,於他而言都可有可無。
怎麽就喜歡上了這樣的混蛋呢?我悲哀地想,滿心絕望,縱然已經脫力,眼睛腫痛,淚水仍在源源不絕地湧出。就好像心裏破了個大口子,寒風從那裏刮進去,凍得滿心都是冰淩子,一跳動就橫衝直撞地疼。
身後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我驚了一下——這裏是一片小樹林,雖不是什麽人跡罕至的地方,大冬天的,也沒有人會來這裏玩耍。
一瞬間有很多強暴殺人分屍之類的聯想掠過腦海,我警惕回頭,發現來的是我剛剛痛罵過的男人。
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我低頭避開他眼神,不說話。如果不是拖鞋跑丟了腳底也受了傷,我本來是想轉身就走的。
程嘉溯麵無表情,剛才那一瞥間,我看到他深邃的綠眼睛裏像結了一層冰,寒意深重。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會兒,拿腳挪了一下我的腿,發出一聲嗤笑。又蹲下來,強硬地掐著我下巴強迫我抬頭,發現我滿麵狼狽,皺皺眉鬆開手。
“有手帕麽?”他摸了摸兜,還穿著養病時候那一身衣裳,裏頭沒有裝手絹。
我掏出手帕遞給他——白色,邊角用黑絲絨繡著飄逸的英文字母,原本是屬於他的,當初在去往西安的飛機上,他用來給我擦臉。
程嘉溯顯然也想起了這方手帕的來曆,眼神柔和了些,抬手幫我拭淚。可我眼眶周圍紅腫得厲害,連視力都有些模糊了,哪裏禁得起他的力道,一邊呼痛一邊躲開。
他牢牢按住我:“別動!”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往下掉的趨勢,我閉著眼嚷道:“你來做什麽啊?你別碰我!”
“狗咬呂洞賓。”他淡淡評價一句,把手帕扔到我臉上,“自己擦!”
說著轉了下身體,研究似的看我受傷後在冷風裏吹了半天,沾滿泥土的腳。他伸手摸了一下,我已經凍麻了,毫無感覺,倒是他再次皺眉:“涼成這樣了,你還好意思說不要我碰?”
“我自己能走!”我試圖嘴硬,卻在不知不覺間,再次淚流滿麵。
左腳完全使不上勁,我掙紮半晌,也隻是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狽。程嘉溯站在旁邊看笑話,我惱羞成怒,抓起一把土塊就往他身上砸:“你個混蛋!”
他敏捷地向旁邊一跳,躲開了。在我第二次攻擊之前,他蹲下來,把我攬進懷裏,笑道:“你還真砸啊?”
我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越是有人寵著哄著,就越是覺得自己委屈,不由地拽著他衣角號啕大哭。他怔了怔,更加用力地擁抱:“乖,不哭啊。”
這一次哭泣沒能持續太久,因為我實在是沒力氣了,趴在他肩上沒多久就覺得臉被風刮得生疼,在肩窩裏藏起來都沒有用。哭得太久的緣故,咽喉嘶啞腫痛,眼底發潮卻沒了淚水,再哭下去,連我也覺得沒意思了。
程嘉溯看我哭得差不多了,抱著我站起來:“那我們回去咯?”
我蜷著身子,重心向內偏移,努力想通過這個姿勢減輕他的壓力,就被他在臀上掐了一把:“行了,怎麽舒服怎麽來,你才多重!還擔心我抱不動麽?”
“臭流氓!”雖然被他占了便宜,可整個人都窩在人家懷裏,我不敢大聲抗議,隻能小聲咕噥。
程嘉溯身高將近一米九,長期鍛煉使得他身材一流,流線型的肌肉在衣衫包裹下不容易看出來,卻極為有力,靠著他胸膛的時候能感受到異乎尋常的安穩。
他穩步往回走,我仰頭看他,這個角度的視線會使容貌產生變形,大多數看起來還算不錯的人都會變得令人不忍卒睹。
但他幾乎沒有這方麵的擔憂,下頜線條完美,鼻翼精致,眉骨棱角分明,就連最容易拉低顏值的鼻孔都比一般人要好看……
真是沒救了!意識到自己又在發花癡,我低吟一聲,偏頭把臉埋在他襯衫上。
麵料柔軟光滑的觸感提醒了我,我這才意識到,他居然隻穿著襯衫就追出來了——林醫生走的時候叮囑,他不能著涼的。
偏偏他就這麽追出來了,我不由得後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