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5)
她像個瘋子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將未來的藍圖裏填滿了盛業琛,可是她是清楚的,盛業琛永遠都不可能屬於她,屬於她的,隻有一聲聲的歎息。
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上天像個冷漠的局外人,旁觀著他安排好的一切一點點決然地發生,看著所有的人被攪和得朝著完全不同的軌跡走去也完全無動於衷。
盛業琛和葉清的事在學校裏越傳越難聽,談論這段八卦的人也越來越多。天氣像人們的心一樣,越來越燥鬱,明明陽光燦爛得刺眼,卻仍掩蓋不住什麽東西腐爛的氣息。
這天陸則靈一個人拎著兩壺水艱難地上樓,前麵有兩個麵生的學妹端著剛買的飯在她前麵慢悠悠地走著。
“你看到盛學長那樣子了沒有?真的有點可憐啊!一個人坐食堂吃飯。”
“是啊,葉學姐心真挺狠的,你說一個女孩讀那麽好的書幹嘛?為什麽不能為了愛情犧牲一下?再說了學長那麽優秀,難道還養不起她嗎?”
“哎,也許她是事業型吧,和我們這種不思進取的人不一樣。”
“哎,可惜了學長了,看那樣子怕是幾天沒睡了。”
“……”
陸則靈也曾努力控製過自己,也曾努力遠離盛業琛,也曾想過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隻是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念之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啪——”一聲巨響,陸則靈手上的水壺已經砸到了地上,內膽碎得稀裏嘩啦,熱騰騰的水順著樓梯流了一路,她也顧不得燙,轉身衝下了樓。留下那兩個小女孩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驚詫地定在原地。
她拚命地跑著,瘋了一般,跑得手和腳仿佛都要麻痹,腳上燙傷的痛覺一點一點自腳向上蜿蜒,可她仿佛毫無知覺,一秒都不曾停止。風通過鼻腔和嘴巴灌進了她的喉嚨,吹得她五髒六腑都跟著疼,她大腦一片空白,隻是不斷地回放著那兩個女孩的對話。
她們覺得盛業琛“可憐”?怎麽可能?她心裏有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怎麽能被人可憐?她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她急切地衝進了食堂,由於跑得太快,停下來的那一刻一陣眼暈她也顧不得,毫不顧忌地從買飯的長隊中穿來過去,她也不記得自己撞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多少句對不起,一切都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如何,她隻知道,這一刻,她要找到他,哪怕隻是看他一眼也好,哪怕一眼也好。
走過最後一條長隊,她拂開淩亂的發絲,努力地搜尋著他的身影。她環顧四周,沒有,哪裏都沒有。就在她以為他已經回去的時候,一個人起身離開了,陸則靈看到了角落一直被遮住的盛業琛。
食堂明明那麽喧鬧,他看上去卻是那麽安靜,安靜地坐在角落,低著頭吃著自己的飯,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仿佛他什麽都聽不見。
陸則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腳下仿佛有千斤重的巨石,讓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樣艱難,直到她停在了盛業琛的眼前。
陡然被擋住了光線,盛業琛的頭微微抬了一點,但他隻是抬了一半,便又低了下去。
“你走吧。”
“我不。”陸則靈執拗地搖著頭。
“我沒事,你走吧,別再靠近我了,沒有意義。”
“我不走。”
那一刻,一直瀕臨崩潰的陸則靈終於瘋了,她已經忘記了一切的教條,忘記了別人的勸誡,她的世界裏隻剩下盛業琛,隻剩下他那樣傷心的表情,那樣絕望的眉眼。
盛業琛每天形單影隻地吃飯,她就厚著臉皮地“偶遇”,她從來不和他說任何話,隻是沉默地跟著他。盛業琛對她的跟隨從開始的勸服到後來的厭煩到最後的麻木。
仿佛她就隻是他的影子,他不和她說話,也不再趕她走,反正趕也趕不走,說再多惡言惡語也毫無意義。
葉清離國的時間越來越接近了,陸則靈每天活在漫天的流言裏,寢室的姐妹都開始疏遠她,連一向和她最要好的夏鳶敬也開始與她置氣,她如同一抹遊魂,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每天這麽跟著盛業琛究竟是她在陪他,還是她自己也很寂寞。
2009年6月19日,那是陸則靈一輩子都不忘記的日子。明明是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平常的開始,卻又以那樣殊然的方式結束。
那天的盛業琛情緒很不好,陸則靈直到晚上才在校門口碰到了他。他正急匆匆地向校外走去,陸則靈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發現了陸則靈的身影,盛業琛倏地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難掩怒氣地對她吼道:“回去!不要跟著我!”
“你要去哪?”陸則靈察覺今天的盛業琛有些異樣,急切地問:“你怎麽了?”
“陸則靈!你聽不懂人話嗎?不要跟著我,回去!”
“我不!”陸則靈站在原地,倔強地看著盛業琛。
盛業琛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有再說,轉身就走了,腳步是那樣急,他衝上馬路,攔了輛出租車就走了。陸則靈慌忙地也攔了出租車緊跟在他後麵。她一直跟著盛業琛跟到了酒吧,他大約是真的心情不好,一個人點了一大堆陸則靈叫不上名字的酒,一杯一杯地往下灌,仿佛他喝的是水一樣。他的臉色很難看,誰隻要往他那邊靠他就會露出凶狠的表情,讓人們都退避三尺。
陸則靈點了一瓶喜力就這麽坐著,不遠不近地看著他,她怕他喝多了會出事。
大約到了兩點,陸則靈見盛業琛趴在吧台上一動不動,才起身走近他。酒保見她過來,如遇救星:“小姐,趕緊把他拖走吧,都吐幾回了還要喝,這麽下去可真不行,自殺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啊!”
“不好意思。”陸則靈禮貌地致歉。
那酒保見陸則靈一個女孩瘦瘦弱弱也拖不動盛業琛這個大個子,便好心幫忙和陸則靈一起把盛業琛扶到了附近的酒店。陸則靈掏光了錢包裏所有的錢才把酒店的押金交上。
陸則靈渾身都是盛業琛身上的酒氣,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卻還是呢喃著葉清的名字。真是個癡情種,陸則靈不禁有些感歎。
洗了個臉,陸則靈走進房間開始幫盛業琛收拾,脫掉鞋子,艱難地把他推進了被子裏,他襯衫上有嘔吐過的穢物,她不敢給他脫衣服,隻能拿了毛巾一點一點地擦。不知是毛巾太燙,還是他的酒漸漸開始醒了。他慢慢睜開了眼睛,雙眼血紅而迷蒙,似乎還帶著一些水光。
他一把抓住了陸則靈的手,用卑微到可憐的聲音說:“葉清,不要離開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陸則靈的手被抓得緊緊的,甚至有些疼,可她一下都沒有抽回,他醉得糊塗,一直對著她喊著葉清的名字,她緊咬著嘴唇,不敢吭聲。
他用力地拽著,陸則靈跌進了床裏,他順勢收緊了手臂,將她收緊了懷抱。
酒氣熏天,陸則靈仿佛也有幾分醉了,她沒有動,也沒有掙脫,隻是緊緊地屏住呼吸。
盛業琛溫柔地撫摸著陸則靈,一下一下,那麽憐愛,仿佛她是全天下最珍貴的瓷器,陸則靈漸漸迷失了,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對待,她突然不想離開了,這一刻的溫暖讓她生了貪念。哪怕一切都是錯的。
盛業琛醉得已經有些糊塗,說話哆哆嗦嗦,他睜著迷蒙的眼睛看著陸則靈,“葉清,清清,我好想你。”說完,他低頭吻了吻陸則靈的額頭,帶著濃重的酒精氣味……
那是陸則靈的初吻,居然和夢中一樣,是和盛業琛,隻是,是這樣難堪的情形。
盛業琛渾身像火一樣滾燙,仿佛灼燒著陸則靈的靈魂,他顫抖著雙手開始解著陸則靈衣服的紐扣,陸則靈緊張得整個身子僵得一動不動。
他的絮絮呢喃還在繼續:“一定要出去嗎?等我一年不行嗎?為什麽要分手?清清,告訴我,為什麽?”
他的表情逐漸開始痛苦,眉毛擰成一團,那樣脆弱的樣子:“你以為我是真心答應的嗎?我隻是生氣了,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
“回來吧,回到我身邊,葉清,清清……”他瘋了一般:“我不能沒有你,回到我身邊來,求你……求你……”
陸則靈一直沒有動,連呼吸都很小聲,她怕驚擾了他,怕他醒了發現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樣子,不忍心他這麽卑微。
“清清,你怎麽不說話,是你嗎清清,還是我在做夢?”
像個迷了路的孩子,眼裏充滿了空茫,他用那樣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陸則靈,硬生生地將陸則靈的眼淚逼了出來,她不忍心,不忍心讓他這樣痛苦,哪怕是假的也好,哪怕隻是一瞬間也好,她想讓他高興一點。陸則靈咬了咬唇,突然下了極大的決心,她抬手,生澀地摟住了盛業琛的脖頸,一字一頓地說:“是我,是我業琛,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
是我,我是誰,你又可是知道?
盛業琛終於笑了,那樣的欣喜若狂,用虔誠而懇切的語氣說:“葉清,謝謝你終於肯把自己交給我,今生今世,我絕不會辜負你。”
很多很多年後,陸則靈回想這一夜,仍覺得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一夜,因為她無法預料,她之後的人生,都會活在痛苦中。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從那一刻起,她便已墮入修羅地獄,永世不可翻身。
隻是很多很多年後,她想起這一夜,仍就沒有後悔過。
她想,那一夜,她怕是也醉得厲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