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癩蛤蟆是你(2)
她動了動,才發現自己正靠著宋演,姿態親昵。酒氣氤氳,她有點尷尬地移開。
她一動,宋演立刻就發現了。
“醒了?”宋演關切地問:“頭疼嗎?”
周盡歡剛醒,還有點懵,呆呆回答:“有點。”
“等代駕來了,先送你回家。”說完又找服務員要了一瓶水,給了周盡歡。
周盡歡接過了水,喝了一口,難得不和宋演唱反調,點了點頭:“嗯。”
宋演見她這麽乖順,忍不住笑了笑:“突然這麽乖,有點不習慣了。”
周盡歡聽他這麽一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一屁股移走,不再離他那麽近。
宋演看她這舉動,也不生氣,表情就像有女兒的爸爸,笑眯眯的,一臉慈愛。弄得周盡歡一陣雞皮疙瘩。
周盡歡隔遠了才找回了呼吸,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酒桌上宋演的話,思忖了一會兒說:“幹嘛無緣無故表白?”
“不行嗎?”宋演一臉詫異。
“長這麽大第一次,我緊張。”
“原來你行情這麽差。”宋演笑著說:“看來這世界上就我一個人瞎。”
周盡歡無語凝噎:“宋演,看來你根本不是真的想要追我。”
宋演哈哈大笑。半晌,他突然認真看著周盡歡,嘴角有笑意:“周盡歡,你有沒有發現,你不結巴了?”
經宋演這麽一提醒,周盡歡才發現她居然很自然地和宋演說了一連串的話,一個哽都沒打。
“天呐!居然真的不結巴了!”周盡歡覺得太驚喜了,整個人高興得跳了起來。她激動地抓住了宋演:“宋演,你看,我真的不結巴了!我的怪病居然就好了!哈!哈!哈!哈!”
周盡歡忍不住仰天大笑。這麽多年的怪毛病,看了那麽多醫生都找不出原因,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好了。周盡歡實在激動得不能自已。
她快樂得像一隻草原上瘋跑的小鹿,有著快樂的靈魂以及不知畏懼的清澈眼睛。宋演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隻想著要一輩子讓她用這樣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
所有黑暗的,肮髒的,他都願意替她抵擋。擋不住的,他也要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知曉。他希望她是快樂的,一直一直這樣下去。哪怕她不愛他,也沒有關係。
同學聚會那天以後,周盡歡突然就可以正常說話了。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徹底好了。結果還沒開始得瑟呢,就發現她並沒有完全好。在別的男生麵前還是會結巴和緊張,隻有在宋演麵前正常。
周盡歡覺得自己簡直是日了狗了,怎麽會這麽奇葩。這種好了還不如不好呢。顯得宋演對她來說有多麽特別。
這件事被宋演知道以後,宋演得意洋洋和她說:“你看,我對你來說就是獨一無二,別掙紮了,我這麽帥,我都沒嫌你。”
好在結巴病在他麵前已經沒了,能讓周盡歡輕鬆地反擊:“主要是你已經嘴賤得老天爺看不下去了,讓我好一半,夠順暢地罵你。”
雖然嘴巴上還是習慣了和宋演打嘴仗,但周盡歡內心裏對宋演已經沒有什麽偏見了。
宋演這個人雖然嘴賤,但在感情裏倒是單純,壁壘分明的。喜歡或者討厭都寫在臉上。也許因為感情經曆單純,所以喜歡上一個人就挺死心眼的。對喜歡的女孩更是體貼入微。每一個龜毛的人都有一顆細致的心。周盡歡越來越感覺到宋演的改變,也越來越感覺到自己似乎是有淪陷的跡象。
周盡歡也因為自己的左右搖擺,水性楊花有點自責。
周末,姨媽喊了周盡歡到家裏吃飯。周盡歡其實挺怕姨媽的。姨媽就是爸媽在江北的爪牙,平時電話周盡歡都敷衍過去,姨媽那邊真人見麵的沒法糊弄。
周盡歡年紀也大了,姨媽每次喊她到家裏吃飯都是為了相親那點破事,周盡歡起先還都去,後來就各種找理由逃避。實在不知道姨媽咋那麽本事,還是集齊七個奇葩可以召喚神龍。周盡歡在她和左衡嬌共同摧殘下已經對結婚嫁人麻木了。
這周怎麽都逃不掉,周盡歡隻好硬著頭皮赴這一場鴻門宴。
果然,周盡歡從一進門開始,姨媽就沒有停過。什麽“你爸媽急死了”“你媽讓你回家早點結婚”“你爸說了不要在江北討生活了,回家他們養”。最後念叨:“他們這樣讓我覺得內疚啊,是我沒把你照顧好,讓你在江北過成這個樣子。”
周盡歡低頭扒飯,不敢說話。
“你別光顧著吃飯啊,你怎麽想的和姨媽說一下啊。”
周盡歡不得已放下了碗,嘿嘿笑了兩聲:“要不您就當我不在江北?”
姨媽氣得一筷子都要刷在周盡歡手上了:“熊孩子,你人明明就在,我怎麽當不在?”
周盡歡從小就和姨媽親近,在她麵前臉皮也就放肆厚了,“結婚找對象又不是找工作,怎麽將就啊”?
姨媽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說:“那要不這幾天給你整點相親吧?不將就,咱認真選。”
周盡歡一聽姨媽這話,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來了:“別啊!姨媽!其實我已經有點眉目了!”
“真的嗎!”姨媽一聽,眼都亮了:“誰啊?”
周盡歡也就隨口一說,一被問到細節就有點堵。她想了半天想到宋演,趕緊說:“我公司的領導。”
謊言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了。想到過幾天要去找宋演父母幫忙,對他父母也有了一點了解,立刻開始胡扯:“他長得很高很帥,年薪百萬,爸媽都是大學的教授,家庭也很好。”
姨媽狐疑地看了周盡歡兩眼:“這麽好條件的人能看得上你?”她認真想了想又說:“你確定他精神狀態是正常的?”
“……”周盡歡心塞無比地看了姨媽一眼:“姨媽……這樣真的好嗎?”
姨媽見周盡歡不是開玩笑的,笑了笑又說:“說不定真就有這麽愚昧人呢。行,下周帶到家裏來見見。”
“啥?!”周盡歡聽到姨媽那句話的時候,腦子裏隻有四個字。
她、完、蛋、了。
姨媽懿旨下了以後,周盡歡想了幾天都沒有想到好的應對之策。
直接找宋演幫忙,他肯定會願意。但這個口一開就代表認可了宋演的身份了。她自己實際上也並沒有準備好要接受宋演當她的男朋友。
畢竟之前的打擊挺深的,也不是這麽一會兒兩會兒就能消除恐懼感的。
可要是不開口,姨媽估計能把她給撕了。
離deadline還有兩三天的時候,周盡歡下定了決心,決定就找宋演了。扯得都是他家裏人的情況,找他最合適。
為了表示誠意,周盡歡約了宋演周五晚上吃飯。定的是一家很高檔的餐廳。那家出了名兒的貴,周盡歡稍微有點肉痛。要不是為了姨媽,她也不至於。
宋演接到周盡歡的邀約,心情很不錯。
兩人站在茶水間裏。空間很小,怎麽挪也挪不開多遠的距離。宋演個子高,讓周盡歡稍微有點壓迫感。她低著頭等著宋演的回複。
宋演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得知她的目的,嘴角微微上揚。聽到日期的時候,他反複用手機check了幾遍時間,又問周盡歡:“你確定周五晚上?你確定要在周五晚上約我?”
周盡歡被他幾個問句問得有點懵了:“你周五晚上有安排?”
宋演直直盯著周盡歡,眼睛裏仿佛有光:“沒安排。”宋演笑眯眯的:“周盡歡,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
宋演那天溢於言表的開心,直到周五周盡歡才搞清楚原因。要不是收到左衡嬌的紅包和父母的電話,她都要忘了自己過生日了。二十五歲以後周盡歡就不大愛過生日了,年齡到了一個數字,就不會希望它再漲了。
怪不得宋演反複問了她幾遍。過生日約他吃飯,估計他已經腦補到停不下來了。雖然周盡歡也覺得有點不妥,但想到一個男人,根本沒有告訴他,卻能默默搞清楚她的生日,還放在心上,重點還是這麽忙碌的一個男人。有這樣的用心,已經挺值得感動了。
周五早上周盡歡循著生物鍾準時起床。她咬著牙刷望著鏡子發呆。
鏡子裏的她粉黛未施,看上去略微有點憔悴。雖然用著昂貴的護膚品,卻還是無法避免讓年齡在她眼角留下了淺淺的痕跡。
有一天她還是會老吧,她會拎不動東西,會受不了踢被子的涼,會忍不了空蕩蕩的家,會害怕一個人生病的孤獨。說到底,她不論多麽倔強,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哭得時候也想要抱住誰,生病的時候也想依靠誰。
這麽多年她跌跌撞撞一路過來,不過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更好的人。這個人也許就是宋演呢?她自己也不敢說不是,不是嗎?
出門前,周盡歡把宋演送她的校徽找了出來,金色和紅色相間的校徽,上麵繪著周盡歡熟悉的那個標誌,江北大學的標誌。
那個校園裏有很多她一輩子也舍不得丟掉的回憶,屬於她,也屬於宋演。宋演按照當年的方式,將校徽送給了她。明明沒有解釋什麽,周盡歡卻覺得有點眼熱。他們錯過了那麽多年,這一次真的能補回來嗎?
周盡歡竟然沒有什麽底氣。她小心翼翼把校徽收進了包裏,想著晚上就告訴宋演她的決定——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周五對百貨來說總是忙的。大家都是上了一周的班,周五到商場來也算是放鬆。說真的,周盡歡也是上班以後才感覺到購物可以療傷和慰藉。
不管多麽大的壓力,來商場掃一圈,買點東西把心事分一分,總能覺得心情好很多。
做了百貨以後,也漸漸摸到了大家的這個心理,並且覺得很有共鳴。自然會對症下藥。周盡歡對於營運上麵的直覺還是很準確的,所以不管是直接領導徐杏,還是霍期都對周盡歡的工作能力表示肯定。
周五,周盡歡是按點下班的,徐杏發現她過生日,沒有讓她留著加班。周盡歡對此還是很感激的。可惜的是約的人是宋演,作為手下的人周盡歡可以走,作為領導的宋演卻不可以。周盡歡下班的時候,宋演給她發了條短信,說要她等半小時。
周盡歡想想半小時也不長,就直接下樓去逛逛了。
最近四戶通久盛的客流量有明顯的增加,幾個活動慢慢打出了名氣。雖然營業額沒有漲很多,但這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鼓勵。
雖然下班了,周盡歡還是以工作的心態四處巡視。大概觀察了一下每個專櫃的情況,和各位櫃員的問題,周盡歡對於工作上的問題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轉了頭準備回辦公室,拿點資料回家看。
周盡歡沒想到一回辦公室,霍期居然安靜地坐在她的辦公桌前。
霍期也是沒想到周盡歡會回來,有點尷尬地站了起來,“你不是下班了嗎?”
霍期的表情又落寞又驚喜,也帶著幾分秘密被人拆穿的尷尬,他的手有點不知所措地在自己西裝外蹭了蹭,臉上有點不自然:“怎麽又回來了?”
周盡歡一時也有點尷尬,結結巴巴的:“回來……拿點東西。”
霍期“哦”了一聲,趕緊把位置給周盡歡讓了出來。周盡歡到辦公桌上收了收,把需要的幾份文件放進了包裏。
“你長得像你爸爸。”霍期的語氣很溫和。
周盡歡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全家福,“嗯”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和霍期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都覺得有點糾結。
“對不起,擅自來你的辦公室。”霍期說:“我本來以為你在的,沒想到你按時下了班。”
“今天……有點事。”周盡歡拿好東西,站了起來。一站起來,就正好看見霍期有些落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剛一發現,他立刻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看他那個樣子,周盡歡有點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霍期強顏歡笑:“沒事。”
辦公室裏一時陷入一片死寂。周盡歡覺得有點尷尬,幹幹地說:“那我……先走了……”
“嗯。”
周盡歡轉身。她能感覺到霍期的目光就在她身後,讓她背脊有些僵硬。
就在她要出辦公室的那一刻,她聽見霍期說:“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後一句,他的聲音甚至都有些哽咽:“周盡歡,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說不上對霍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霍期就像周盡歡看過的言情小說的主角。溫柔上進,有著坎坷的身世和敏感的內心。周盡歡在他麵前總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女主角的角色,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可以拯救他。
就像男人對落難的女人會生出憐憫之意,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她的英雄一樣,女人也會憐憫經曆坎坷的男人,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他的港灣。
左衡嬌從米特錯維回來以後,過去一段時間,才真正對周盡歡敞開了心扉,談及了那一段禁忌心動。她說:“當一個驕傲的男人在你麵前顯露出疲憊的時候,你的心早已無法抗拒他了。”
當時周盡歡並不懂左衡嬌,如今她終於是明白了這句話的真實意義。
以驕傲為盔甲,那是周盡歡可以抵擋的,若以示弱為前驅,她必然潰敗。
跟著霍期上車的時候,周盡歡內心是忐忑的。半路,霍期下車去買東西,周盡歡坐在車裏等候。她看了一眼時間,有點擔心宋演。
撥了好幾遍宋演的手機都沒人接,最後終於接通,確實總秘接的。
“宋總走得急,手機忘了拿,不過他倒是有問過一句你下班沒有。”
掛斷了電話,周盡歡覺得有些愧疚。她眉頭擠成一團,不知道怎麽處理眼下這種情況。她輕歎了一口氣,一抬眼,霍期手上捧著一束花,正向這邊走來。
霍期把花放在後座,也許是心情實在不好,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周盡歡知道他心裏難受,也不打擾他。
霍期的媽媽去世後,並沒有下葬,而是一直放在殯儀館的骨灰寄存處。霍期在那裏為她買了一個位置,櫃子外麵貼著霍期媽媽的名字。
周盡歡對這地方自然是有些害怕,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安靜地站在霍期身旁。
這裏原本隻是供親人祭拜一下就算的地方,沒什麽很大的空間,隻能慰藉思念而已。霍期就那麽呆呆傻傻站在那個冰冷冷的櫃子前麵。他的表情明明沒有什麽變化,眼神裏卻全是悲慟。那種表情是本能,是裝不出來的。
許久許久以後,霍期才回頭,失魂落魄地對周盡歡說:“走吧。”
周盡歡覺得那一刻的霍期看上去像個孤魂野鬼,讓她忍不住想要抓住他。仿佛不抓住他,他就會消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