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單曉大概是怎麽也沒想到，林西會當著江續的麵,說出她心底最卑微的秘密。她瞬間就急了,表情也變得猙獰：“林西！你——”
她失控的低吼嚇到了周圍的人，原本還不明所以的群眾一看她那表情，瞬間往後退了退。
單曉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對,立刻收起了臉上的憤怒。但眼中還是有不易察覺的怨毒。她第一時間轉回江續方向，想要和江續解釋，剛抬手,手還沒碰到江續，已經被江續皺著眉頭避開。
江續那種避之不及的表情，讓單曉的手停在了半空許久。
“水瓶多少錢？”江續的口氣淡淡的：“我替她賠。”
林西本來還在裝白蓮花裝得不亦樂乎，結果聽江續這麽一說，忍不住愣了一下。心想：我上輩子被她害得丟了多少個水瓶,我給她賠毛線啊。
她趕緊按住江續的手臂，故意柔柔弱弱地說：“還是……還是我自己賠吧。”
單曉看都沒有看林西,隻是凝視著江續,眼神複雜。
即便她演技再怎麽好,依舊掩飾不住心裏的受傷,她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最後緊緊握成拳，許久，她用低落的聲音說：“不用了，不值錢的東西。”
……
單曉走後，林西卻沒有走，她留下來，把那些水瓶的碎片都撿了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江續沒有問前因後果，也沒有當眾揭穿林西拙劣的演技。
當然，以林西的演技，她也沒指望能騙住江續。
眾人散去，涼風吹拂，風中有江續低低的聲音。他隻是淡淡瞥了林西一眼：“為什麽？”他頓了頓：“還要自己撿，不累嗎？”
“一點舊事。”林西笑著拍了拍手：“以前一直不知道是誰，現在終於找到人了。”
“論壇上說的事。”江續微微皺眉：“是她嗎？”
“嗯。”林西伸了伸胳膊，倒是樂觀：“還有硬仗要打呢。”
兩人一起向食堂走去，一路依舊有很多女生會忍不住看向江續和林西，她卻不會像從前那樣，有害怕的感覺。
真奇怪，明明也沒有解決被陷害的問題，林西卻覺得好像輕鬆了很多。她竟有幾分感謝單曉，感謝她這一世依然對她出手，才能解開當年的症結。
林西偷偷看了江續一眼，心底突然充滿了歉疚。
這麽多年，她一直對江續避之如蛇蠍。不是大集會，她幾乎不會私下和江續見麵，看到他總是躲得遠遠的。現在想想，她的行為既荒唐又傷人。
“對……”
林西的“不起”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到江續突然問了一句：“多久了？”
林西被江續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被他帶走了思緒，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什麽多久？”
“這種狀況。”江續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被人放論壇。”
“今天才出來的啊。”林西問：“你不看論壇啊？”
江續的眸子暗了暗：“從來不看。”江續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自責語氣：“我以為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
“看人吧，老被人議論，誰都會受不了。”林西回答得認真，又問江續：“那你認識的男生們也都不看嗎？”
“他們隻看美女的照片，不看八卦。”
林西想想也符合，忍不住笑了笑：“男生真好，真簡單。”
林西想到和單曉的恩恩怨怨，隻覺得恍如隔世。
“我曾經把她當很好的朋友，沒想到她會在背後捅我的刀。”林西輕歎了一口氣：“這事說起來，話太長了。”
回憶上一世的事，林西也反省良多。如果當初她謹言慎行，沒有亂舉例安慰單曉，單曉又怎麽會知道那些事呢？
說到底，禍從口出，一切都是林西自己的錯。
“算了，不提也罷，都過去了。”林西輕輕抿唇笑了笑，反過來安慰江續：“我今天也都報回來了。”
江續的眉頭微微一蹙：“沒有報回來。”
“也是。”林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的伎倆太小學生，也就發泄發泄。”
“不是。”江續說：“我記得她。”
“記得她？”
“我以為她和你關係好，曾經讓她幫忙上樓找你。”
“有這事？”林西詫異：“我和她真的沒什麽關係。那後來呢？”
江續被林西的問題問得一陣沉默，許久，他才用低抑的聲音說：“‘她說，你不想見我。’”
“啊？我哪有這麽冷豔高貴啊！”林西也被驚到了，這單曉，居然敢這麽“假傳聖旨”，趕緊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啊？”
“很久很久以前。”
“這是有多討厭我啊？！”林西都有些感慨了。對於江續的回答，她沒有深想，隻以為是上學期的事，對單曉的討厭更深了一層：“看來，我看人還是得擦亮眼睛。”
……
吃過飯回到寢室，付小方突然帶了一大幫子人來給林西道歉。都是論壇上跟著罵她，誤會她的人。
付小方這個豬隊友，雖然好心辦錯事，害很多人誤會林西，但是她處理事情的方式也一樣直接。一個一個上門解釋，讓別人不要錯怪了林西。
現在這些人意識到被單曉利用，都紛紛開始孤立單曉。
這事情的反轉，倒是令林西有些意外。
看付小方那一臉愧疚的樣子，一直給林西出謀劃策，林西覺得，她也還是有眼光很好的時候。
*****
雖然找到了目標，林西卻依舊沒有找到，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考完了所有的科目，老師會有十天的改卷和入庫時間。成績一旦進入學校的數據庫，就不能轉圜了。所以，剩給林西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很多。
考完最後一科，林西淺淺睡了一覺。就在她已經開始接受自己要被取消經濟學的學分時，她突然想起了前一世，曾經有一個關鍵人物，幫她解決了困境。
如果命運將事件換了一個性質，有沒有可能，那個人依舊是解決事件的關鍵呢？
她這麽一想，突然就想到那天拿了試卷以後，曾經碰到過一個男生，說起來，他也是老師的孩子，會不會，就是上一世的同一個人呢？
龍濤炳的期末考還有兩門，林西打聽到了他考試的教室。早早就在教學樓外等待。
下課鈴一響，林西像黑貓警長一樣關注著每一個出來的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在人群裏找到了，那個並不算太起眼的龍濤炳。
他的自然卷好像長長了一些，微微有些搭住眼睛，一個人從教室出來，也沒有人和他說話，看上去有些孤僻。
“哈嘍。”林西上去搭訕，語氣十分和善。
龍濤炳看了林西一眼，想也不想，直接改了個方向。
林西趕緊又跟了過去。兩人你追我趕的走了一陣，龍濤炳終於受不了了，停了下來。
“你找我有什麽事？”
林西見他終於不跑了，趕緊一股腦兒說起來：“同學你還記得我嗎？上上周，我去老師辦公室拿試卷，當時我們在辦公室門口碰到了。”
龍濤炳上下打量著林西，腦中認真搜索了起來。
“記起我了嗎？”林西指著自己的臉：“我當時還提醒你，老師的試卷拿完了，記得嗎？”
“是你啊。”龍濤炳的聲音依舊平靜，沒什麽情緒。
“是我是我啊。”林西說：“我選了你爸爸的課，不小心拿錯了卷子，把期末的草稿卷給拿了，現在你爸要取消我的學分。你能不能幫我去作證一下？”
見龍濤炳毫無反應，林西又說：“當時我是被另一個女的給騙了，她說龍老師桌上的卷子拿完了，讓我拿抽屜裏的。”她有些著急，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你還記得嗎？當時我還認真提醒你，說抽屜裏最後一份被我拿了，都沒卷子了。我要是真的有心偷試卷，我怎麽可能還提醒你呢？”
龍濤炳微微低頭，看著林西，腦中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上完課，他上樓準備去他爸的辦公室，拿他留下的書。剛上樓想上廁所，一轉身就聽見兩個女生說話，其中一個提醒另一個，讓她去抽屜裏拿資料。
當時他也沒放在心上。等他上完廁所出來，辦公室裏就隻剩一個人了，那個人誤會了他，還提醒他試卷沒了。
這會兒再低頭看林西，將她和那天的其中一個女孩對上了號。
“現在龍老師要取消我的學分。”林西有些鬱悶：“他不相信我說的。你是他的兒子，你要是肯幫我解釋幾句，他肯定會相信的。”
聽到“兒子”兩個字，龍濤炳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
在一番認真思索之後，他隻冷漠說了幾個字：“我為什麽要幫你？”
“為了正義啊。”
“……無聊。”
*****
每周五，學校的後街都會開夜市。什麽時候開始的傳統，已經無從追溯，反正林西從入學開始就有了。
到學期末了，據說這是夜市最後一次出攤了，林西一個人在夜市上溜達，魂不守舍的。
被龍濤炳冷冷拒絕以後，林西必須承認，她是有幾分不爽的。但是她又不能強迫他，被噎了也不能懟回去，就這麽一個證人，還指望著他呢。
一路逛著，林西還在思考著怎麽才能說服龍濤炳。
肩膀突然被人一撞，林西回頭，看清來人後，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江續的聲音很輕，一點也聽不出他有任何埋怨的情緒：“你怎麽關機了？”
林西拿出手機一看，在江續麵揮了揮：“沒電了。”
江續點了點頭，又問林西：“一個人？”
“一個人來去自由。”
江續嗯了一聲，將手插|進林西羽絨服的帽子下取暖：“現在你是兩個人了。”
林西沒注意他話裏的意味。
林西還在往前遊著，腦中滿是怎麽搞定龍濤炳。
兩人路過一個飛鏢紮氣球的攤位。江續突然拽住了她。
神遊的林西有些不解地看向江續：“你想玩？”
江續見林西愁眉苦臉，從攤主手裏要了十支飛鏢，遞給她：“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你要學會發泄。”
“怎麽發泄？”
江續笑了笑，他扶著林西的肩膀，迫使她麵向氣球的方向：“把它們當你討厭的人。”
林西手裏握著飛鏢，雖然嘴裏說著“幼稚”，身體倒是很誠實，對著背板就是一飛鏢，沒中。
林西一飛鏢沒紮中，不等江續說什麽，又投射了幾次。
……無一例外，一個都沒有中。
林西忍不住撇了撇嘴，泄氣地說：“這是不是說明了，我根本不可能贏過我討厭的人？”
江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然後他轉身，找攤主也要了幾支飛鏢，他正麵朝向掛滿氣球的網格板，閉上一隻眼，開始瞄準。
手起飛鏢落，隻聽“啪”一聲，氣球爆炸了。
他快準狠地接連投射了幾支飛鏢，每一支都紮中氣球。
他淡淡回頭對林西說：“不要悲觀，所有的事都自有它解決的辦法。”
林西輕歎一口氣：“哎，實在不行隻能掛科了。唯一的證人都不肯幫我，你說我能怎麽辦呢？我都不知道能求誰了。”
“還是有別的辦法。”
林西撇過頭看向他：“什麽辦法？”
江續拿過林西手裏的最後一支飛鏢，穩穩紮破背板正中間那一橫條上的最後一個氣球。
半晌，他一字一頓地說：“比如，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