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唐譽(二)
江昭抬手輕輕啜可一口,素色的衣袂輕輕的搭在白玉小石桌上,相應美。
江昭的美不濃烈,甚至是寡淡。可是就算是寡淡也是過目不忘的。特別那有時慵懶的姿態以及那婉轉的一笑,酒窩飛揚的樣子讓人感覺十分美好。
“各地給宮中的貢酒最好的是梨花白,清香,醇厚,甚至喝到嘴裏還有初春的凜冽。隻是今日的天氣喝梨花白就有些不合時宜,不如這溫和的稻蜜釀暖身子。”
“久聞這稻蜜釀卻從未見過,今日托江大人的福。”唐譽也拿起桌上的小盅品上了一口,“入口香甜幹洌,倒是適合女子,不過今日配上這清蒸澄陽蟹倒也是相得益彰。”
一行穿粉衣的宮女,從小徑中徐徐而來,手捧著青瓷大碟子,碟子裏的蟹早已從青背紅了個透。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台(李白作),雖然無月五無高台,但菊花楓林也何嚐不是一件美事。”
粉衣宮女已經來到眼前,把蟹放在桌上,江昭看看盤中蟹又看看旁邊的八大件說。
宮女輕輕巧巧行了個萬福禮就退下了,隻餘下兩個站在桌旁,一給服侍江昭一個照顧唐譽,斟酒剝蟹。
“身邊有這個漂亮人兒也是美事。”唐譽指著正在給江昭斟酒的粉衣宮女說。
江昭抬頭看去,果然是如星的眸子如花的臉,手指修長,膚如凝脂端著白玉小盅,好一副美人斟酒圖。
“宮中女子皆可入畫。良辰美景佳人自然是美事。”誰說不是呢?宮中的女子具是好顏色,看著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縱然是後宮佳人甚多,皇上也從不臨幸後宮。”唐譽伸手接過身邊宮女遞過來的一小盅酒,眼裏泛著認真,就恍如那一天,在玉景台和清睿王爺爭論兩國之事那樣,不摻雜一點雜色。
江昭站起身來,走到亭邊,高抬起手臂,露出半截皓腕,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一片紅的絢爛的紅葉就那樣脫離枝頭,被江昭輕輕捏著。
江昭輕笑的轉過頭看著唐譽:“難不成皇上不臨幸後宮還是我的作為?”
“那裏,江大人誤解下官的意思了。”唐譽看著江昭的眼神裏有些微怒,連忙告饒解釋。
“怎麽之前還我我的稱呼,現在就變成下官了?這不是在朝堂上,況且你在刑部我在吏部。隨意隨心就好。”江昭忽的就恢複成了平日裏那個不鹹不淡的模樣,讓唐譽摸不著頭腦,心裏隻好哀歎皇上交給他的這個任務還真是難。江昭本就是心裏通透,能說善道的一個人,讓他這個隻會審案判案的人無論如何都沒有下手之地。
不過還好,唐譽在朝上待的久了,也學會了朝裏的老狐狸的那一套,喜怒不形於色。
這個主意不對,在換一個。想法在心裏打一個骨碌,張口就來:“江大人奇不奇怪我為何升遷如此之快?看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就算不是兩鬢斑白胡子也花白了,就我還未及壯年,江大人更甚才剛剛及冠。”
“你的事與我又有何幹係?”江昭反問道,手上的樹葉一個沒抓住,就如那翩翩蝴蝶似得隨風飄舞,慢慢悠悠的跌入花叢,成為其中的一抹雜色。
是啊,唐譽和皇上有何關係?唐譽一副玉麵,笑起來文雅動人,喜歡穿素色衣服,寫的一首好字,年紀輕輕就身居要位。
江昭越想越不敢想。他和唐譽笑起來是一樣的,喜歡的顏色是一樣的,同樣都是少年得誌,同樣都年紀輕輕身居要職,不離皇上左右。隻不過他隻是比唐譽年少了幾歲,也隻是幾歲罷了。
唐譽看到了江昭眼裏的掙紮之色了。就算是看不見江昭的眼神,身為刑部侍郎的唐譽也能從江昭的神色裏看出來。
一個人若是真的不在乎,語氣就不會如此的緊張了,就仿佛身在水來明明喘不過氣,快要死了,卻還要拚命的掩飾。
就找又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心想這麽好的酒今日恐怕就隻能便宜他一人了,幸好不醉人,要不然他可沒法在醉酒的時候審要犯,還不把要犯給活生生的嚇死。
“我算是皇上的伴讀吧!從小皇上看著我長大,當然他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五歲吧。我喜歡男子……”
唐譽這句話剛脫口,就被江昭接到:“你喜歡皇上,兩個人就如青梅竹馬般。”
江昭很是平靜,可也還是掩飾不了眼中的落寞,他抬頭望望天,空閑明澈的藍天一望無垠,其實今日並不冷,可皇上還是如此的蘊致體貼。雖說整日套著男子的直綴可還是如女子一般的愛哭,隻是不能示人罷了。
“非也,我喜歡皇上和我一起出宮碰見的一個小書生。隻是我們碰見他的時候,他還不是個滿口之乎者也的書生,而是一個瘦弱多病的孩子罷了,那時的我們也是孩子。這麽多年了,皇上坐上了那把冰涼的龍椅,孤寂到天亮,我雖隻是一個三品侍郎,可也忙的昏天黑地,還得應付著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就隻有他,教著三兩個頑皮的孩子學問無事了曬曬太陽養養花。”
唐譽邊說邊笑臉上的溫柔仿佛要溢出來了似得,江昭仿佛見過皇上有時也會這樣,在提起他的時候。
“那你們?”江昭稍有遲疑,也還是問出了口。
“江大人問的是我和皇上還是我和那個書生?若是我和皇上,我也隻能說我是他的臣子,忠心的臣子,若是再往深裏說,我是他的伴讀,隻此而已。若說我和那書生,那可有的說了。東市有一處宅子,是我與他的家出門左拐就有一棵大槐樹,很容易辨認。江大人和皇上若是有興趣親臨,我家的小書生必然會很開懷。”
“底下的紫菊與綠菊倒是開的格外豔,我記得養心殿裏有一個水晶花瓶,用來插花倒是不錯,你們不妨下去采幾朵菊花,在用瓶子裝著,拿來放在桌子上,再配著這青蟹,隻用食香也就夠了。”
待那兩名宮女走遠了江昭才道:“唐大人這種做法未免太驚世駭俗了,兩名男子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同塌而眠,同桌而食,就不怕被別人戳脊梁骨?被惡語相加?甚至是威脅到生命?”
“這些與不能和他相守比,又算的了什麽?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若是不能愛的人廝守又有何意義。再說,我的事又與他人何幹?多事多嘴的人又與我有何幹係?若是我權高位重,何人又敢多說半句?”
三個問句就如三個千斤重的石頭,問的江昭喘不過氣。
“何必在意別人的想法,有皇上護著你,現在外麵又有何人敢對你多言半句。”
是啊,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他隻是在太廟裏及了冠而已,又不曾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朝廷禮製本就是人定的,為何不能革新除舊?
隻是可惜了那個大儒和一些士子。
江昭笑著對唐譽說:“多謝了這一番開解,有些迷霧頓消。”
“那剩下的迷霧?”唐譽難得挑眉,不過佳公子,做什麽姿勢都好看。
“心病還需心藥治,有些迷霧隻能找讓我產生迷霧的人。”
江昭轉身回到白玉桌旁,親手給唐譽斟了一盅酒:“現在皇上囑咐你做的事已了,喝酒看花吃蟹,才不辜負這一番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