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針鋒相對(三)
江昭此時還在回憶剛剛悻淩郡主的那個意味深長的回眸一笑……
江昭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皇上的臉色也不見得怎樣的好,隻是皇上喜怒不形於色慣了,常人是無法從臉色上分析出皇上的喜怒哀樂的。隻是世間總有幾個不是常人的人,比如江昭,比如一直陪在皇上身邊的郭公公。隻是此時江昭鑒於剛剛皇上看清睿王爺的神色,也懶的注意皇上,而郭公公看著兩位,是急在心裏,奈何此時眾目睽睽之下,他什麽也做不了。
至於皇上,為何臉色不好?完全是因為悻淩郡主。悻淩郡主才貌雙全,皇上看江昭一直盯著悻淩郡主,還對她笑的春花爛漫,他害怕江昭喜歡上了悻淩郡主。畢竟悻淩郡主是女子,他雖是堂堂的皇帝,也是用盡了手段和心思才讓江昭喜歡了他那麽一點點,若是……若是江昭從此以後喜歡上了悻淩郡主,他又該用什麽樣的手段把他的昭兒的心搶回來呢?畢竟男女,結婚生子,堂堂正正,比男男偷偷摸摸的好太多了。
兩人就這樣,各有心思,三心二意,待台中央棋試勝負已分了,才回過神來。
陳國的一人執的是白棋,宋國工部尚書李育才執的是黑棋,很明顯,黑棋被步步緊逼,陳國勝了。
“老臣愧對皇上,請皇上治罪!”
李育才跪在龍椅禦案之前,深深的給皇上磕了一個頭道。
皇上抬目,不耐煩的道:“你先退下。”
“是。”
李育才看皇上雖說是不耐煩,卻沒有要治罪的意思,趕緊退下,免得礙了皇上的眼。
這一局雖然輸了,可皇上的臉上不見得有沮喪,而清睿王爺的臉上也不見得有多高興。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兩位人中之龍,經曆多了大風大浪,喜怒不形於色的具體表現。
至於皇上究竟在不在乎這次比試,有多在乎?我們是無從得知的。而清睿王爺必定是在乎非常。
一人是皇上,手掌整個江山。
一人是王爺,麵上閑散無事,就算暗地裏有多少兵馬權勢,他目前也隻是個王爺。
“此局,陳勝。”
蕙昭帝具有磁性陰沉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謝宋帝。”
清睿王爺微微顎首。
“下一場,書法。不知清睿王爺派那位出場?”
皇帝依然看著清睿王爺。眼中的趣味未曾未減,也因為江昭那趣味上蒙了一層煩惱之色。
而此時,清睿王爺清清朗朗的眉目仿佛蹙到了一起,繼而又展開來:“自然是小王親自來。”
“哦?清睿王爺親自上場?朕早想一覽王爺的字跡。”皇上的眉毛上挑,似笑非笑,手中捏著茶盞,卻又未品一口。
在場的人,那個不是七竅玲瓏?本來欲覽聖顏就是大罪,更別說此時台中怪異的氣氛彌漫,所以此時此刻那些臣子家眷全都低著頭,要不默默品著茶水,要不盯著某物發呆,再有些膽子大的,用眼神也能傳達消息,默默的交流。
而江昭能日日盯著皇帝,皇帝求之不得,所以江昭也就漸漸忘了,所謂的聖顏是何物了,所以江昭此時將皇帝的表情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
江昭站起來,對著皇上道:“臣想與清睿王爺切磋一下,互補共勉,不知皇上與王爺是否給臣這個機會?”
皇上雙目緊緊盯著江昭,仿佛要從江昭的麵上看出些什麽,可是江昭笑靨如花,頗讓人感到些無力。
清睿王爺的眼神在皇帝和江昭兩人中間徘徊,臉上也是粲然一笑,對著江昭到:“孤在陳國時,就已聞得江大人的名聲,才二八年華就已過了會試,還是第一名的好成績,殿試時又奪得探花,實實是令人敬佩啊!能與江大人同台切磋,孤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清睿王爺嚴重了,江昭受之有愧,若是王爺也參加陳國的科考,所取得的成績必定也讓我輩興歎,望之沒及。”
江昭細細的看向清睿王爺,朗月清風,自有一番風度,難怪皇帝會另眼相看。
文房四寶便是筆墨紙硯,而四寶之首,就是湖筆、徽墨、端硯、宣紙。
湖筆產於湖州,宣紙產於宣州,都是在宋國境內。而端硯和宣紙產於陳國境內。
若是兩國平安無事,雙方貿易自然是順暢,若是偶爾戰局緊張,那湖筆、徽墨、端硯、宣紙,就是價值千金,也難得啊!
江昭和清睿王爺用的自然是上好的。
郭公公親自為江昭鋪好了紙,磨好了墨。
而清睿王爺那方,也正在整裝待發。
江昭還未進宮時,一直用的是劉環磨的墨,自從進宮了,郭公公給磨過了一次墨之後,就發現再也用不慣劉環磨的了,畢竟劉環粗心大意慣了,那做的了郭公公的麵麵俱到。
有時郭公公為皇上辦事去了,江昭也不得不自己來,可是寫的字字跡不均不說,墨用起來也青澀無比。
皇上自從發現江昭這一特點之後,趁著政事不繁忙時,經常自己抹起袖子為江昭磨墨,但一國之君,蕙昭帝也不是一個昏君,畢竟空閑的時候還是少的,所以郭公公在努力的培養徒弟,為的就是在皇帝上朝的時候有個稱心如意的太監跟著……
江昭平時寫字用的都是簪花小楷,靈氣俊秀,可是簪花小楷靈秀有餘,大氣不足。
江昭想想平日裏除了用簪花小楷,還專門為了科考練過館閣體書法。便抬手在潔白的宣紙上揮灑自如。
館閣體講究黑、密、方、緊。它強調楷書的共性,即規範、美觀、整潔、大方,方正光潔。是科舉取士書體的僵化產物,一般人寫的難免拘謹刻板,個性不足。
而江昭明顯不是一般人,他筆下的館閣體個性飛揚。拘謹中帶著一些隨意,隨意中又有些飄逸的色彩。
能寫出館閣體的人,書法基本功必須相當紮實,功力深厚,意在筆先,筆到法隨,從江昭的筆法中就可以看的出來。
而江昭當初之所以能奪得會試第一的好成績,不隻是下筆如有神洋洋灑灑一大篇文章的功效,還有相當一部分就是因為這字。
用的是規規矩矩的館閣體,卻把這館閣體寫出了不同的味道。既不違反會試的規定,也不泯滅人的個性。
都說字如其人。
江昭的人,就和他此時寫的館閣體一樣,中規中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實際的個性裏卻有一些與眾不同。看他的字一撇一納,看似柔弱,手腕沒用力一般,飄忽不定,可你仔細的看來,那些字很是剛勁,堅強不屈,隱忍的很。
隻要江昭一出現在皇帝麵前,皇帝基本上都是舍不得移開眼的。
此時移不開眼的不隻是皇帝,還有底下的眾位臣子,陳國使臣,以及那些女眷們,都被江昭臉上的自信所俘獲,目不轉睛。
江昭緋紅的官服,映在天地間漫天飛舞的大雪,仿佛會發出光亮似的,盈盈的,恍如珠玉。而江昭俊俏的眉眼,纖巧的身姿,早已讓在閨閣中久仰江昭大名的千金小姐們臉紅心跳,顧盼生情。
抬眼望去,除了奶奶媽媽們比較淡定之外,其餘的差不多都臉頰緋紅一片。哦?還有一人除外,那不是剛剛的悻淩郡主嗎?
看郡主手拿著茶杯,雙目也是看著江昭,隻是目光不似其餘女子那樣狂熱,盈盈笑著的臉,溫柔了一片燈光。
郡主放下了酒杯,又轉頭看向了韓嵩所在的地方。
宋國舉行宴會時,男女都是分開坐的。
此時的悻淩郡主正好坐在韓嵩的對麵。也是韓嵩乃是世子,與悻淩郡主是同一品級,理應座位相對。
此時悻淩郡主的眼神中有一絲的調皮,還有一些堅持。而韓嵩的眼中就是無盡的溺寵還有一絲絲無奈了。
江昭放下了毛筆,而清睿王爺也放下了筆。
清睿王爺寫的是瘦金體。
瘦金書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跡,是一種風格相當獨特的字體。
此書體以形象論,本應為“瘦筋體”。可相傳為一位皇帝所創,所以以“金”易“筋”,是對那位皇帝的尊重也是對禦書的尊重。
這一時代的書法以韻趣見長,清睿王爺寫的瘦金書即體現出類同的時代審美趣味,所謂“天骨遒美,逸趣靄然”;又具有強烈的個性色彩,所謂“如屈鐵斷金”。
這種瘦挺爽利、側鋒如蘭竹的書體,是需要極高的書法工力力和涵養,以及神閑氣定的心境來完成的。
“瘦金書”正與其工筆花鳥畫的用筆方法契合,細瘦如筋的長筆畫,在首尾處加重提按頓挫,頗有瘦勁奇崛之妙。這種瘦筋的字正適合題工筆畫上,與畫筆相呼應。
清睿王爺的書法筆畫瘦硬。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
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不僅用筆暢快淋漓,鋒芒畢露,富有傲骨之氣,如同斷金割玉一般,就是這詩也讀起來琅琅上口,當然,這野心在詩中我暴露無疑。
不過看著這陳國太子陳灝完全不變的臉色,莫非這清睿王爺在陳國也是絲毫不掩飾內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