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打孔的硬幣
冬季的寒越過南遷的大雁,穿過街頭的電線杆,而在電線杆之間,兩條高壓掉線如同兩根會跳動的音符,在即將到來的寒冬中舞蹈出最後的步伐,然而帶著孤寂的大雁離開,隻剩下城市的寒。
韓默從公交車上下來,準備去鄧欣的餐廳。
那些埋藏在韓默記憶深處的東西被翻出來,徹底毀掉了韓默平靜的內心,恐懼已經快要將她逼瘋。
而就當韓默快要達到鄧欣的餐廳時,身後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韓默轉身,正好撞在那人的身上,韓默抬頭,是顧峰。
他看著韓默,臉上有一絲尷尬,但還是說道:“我能和你談談嗎?”
“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可以聊的吧!”
說完,韓默轉身準備離開。
“我想和你聊聊楊瑞喑的事!”
顧峰站在韓默的身後,韓默轉身看著他。
他站在街角處,身上穿著一件入冬的大衣,此刻的顧峰如同一個脫去了毛皮的刺蝟,顯得楚楚可憐。
“嗯!”
就在旁邊的一個小咖啡館裏,顧峰坐在韓默的對麵,端著咖啡一動不動。
這時,韓默說道:“你和楊老師是校友吧?”
突然的談話讓顧峰嚇了一跳,但他即刻回答到:“嗯!”
“楊老師唯一的母親已經在去年離世,所以,那天送楊老師最後一程的,都是她以前教過的學生,和藝校的一些老師……”
“她怎麽去世的……”顧峰忽然問道。
韓默回答:“有人搶了她的包,她為了追包而發生了意外!”
顧峰笑了笑:“她從來都不是什麽魯莽的人,為了一個包就在馬路上狂奔?裏麵到底有什麽能夠讓她如此不要命?”
“她的包裏隻有一些化妝品和一個打孔的歐式硬幣……”
這時,韓默看到,當顧峰聽到那個打孔的硬幣時,他的眼淚似乎失去了控製地流了下來。
當顧峰找到韓默的時候,她就覺得十分奇怪,顧峰和夏塵封總是針鋒相對,但對於韓默,顧峰並沒有花什麽心思。
然而,當她聽到顧峰想談的人是楊瑞喑的時候,韓默便想到,顧峰是楊瑞喑的校友,而據韓默所知,參加楊瑞喑葬禮的校友並不多,而真正問起她的事的人更不多,所以顧峰和楊瑞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看到顧峰的表情的時候,韓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看著顧峰臉上痛苦的表情,韓默知道,今天的顧峰不是什麽商界精英或者顧峰珠寶的總裁,他現在隻是一個剛剛失去朋友的普通人。
這時,韓默將一個打孔的硬幣放在顧峰的麵前。
“我一直在奇怪楊老師為什麽會不顧生命危險地去追那輛麵包車,不是因為包裏有任何貴重的物品,而是這個,……,一開始我覺得這個東西沒有任何新奇的,直到我看到硬幣後麵的字,很小很小,隻有用放大鏡才看得到,上麵有你的名字!這時,我才意識到,楊老師追的東西就是這個,她將之視為生命的東西,它屬於你!”
說完,韓默便離開了。
顧峰看著那塊硬幣,眼淚早已成河。
這塊硬幣是楊瑞喑和顧峰在一起的時候,顧峰送給楊瑞喑唯一的一次禮物,這塊硬幣是顧峰在酒吧的一個胡同裏撿到的。
當時是楊瑞喑的生日,他忘記準備禮物了,而當他看到大雪紛飛下的巴黎鐵塔,心裏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於是,他讓人在硬幣上打了一個空,並在上麵刻了一行字,也許韓默並沒有看到。
那是一行法語:它隻屬於你!
沒想到,楊瑞喑得到這個硬幣時十分開心,如同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隻是顧峰不知道,她會將這塊硬幣留到了現在,甚至會為了它付出了生命。
在楊瑞喑去世的那天晚上,已經六七年沒有見麵的她主動打電話給顧峰,將他約到了以前他們一起生活的那個別墅裏。
也許是因為魏敬瑤的關係,顧峰對於楊瑞喑一直有些愧疚,然而,當年楊瑞喑和他分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聯係過!
幾年不見,帶著愧疚的戀人。
而當顧峰看著眼前的硬幣,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或許顧峰為魏敬瑤瘋狂過,但畢竟有一個人走近過他的心裏,所以忘記就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有的時候,自己的心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也模糊不清了。
“歡迎光臨!”
鄧欣餐廳的經理認識韓默,看著她進入餐廳,趕緊走了過來,臉上有些焦急。
“我媽沒有在這裏嗎?”韓默問道。
“鄧總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來餐廳了,我也一直不知道鄧總在哪裏?最近幾天鄧總很奇怪,餐廳裏的事情幾乎都是通過電話或者電子郵件向她報告,你知道的,鄧總對餐廳的事情總是很在意的,就算是進貨她都是親自檢查食材,不知道這幾天鄧總怎麽了!”
鄧欣在康林市還有幾套房子,而最近幾年她幾乎一直住在餐廳裏,所以那裏的房子也一直空著。
聽了經理的話,韓默也覺得十分奇怪,畢竟對於鄧欣這個控製狂來說,餐廳的事她不會管的,除非出了什麽事。
除了市中心的房子,鄧欣在康林後山還有一棟別墅。
在韓默17歲的時候去過一次。
當韓默達到後山的別墅時,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韓默隻來過一次,但是這裏的時空如同靜止了一般,沒有任何變化。
仍然是冷清,一片死寂。
韓默敲門。
過了好久門才被打開。
開門的不是鄧欣,而是一個保姆,這個保姆似乎是新來的,韓默並沒有見過。
“你找誰?”保姆問道。
“鄧欣在嗎?”韓默問道。
“請問你是……?”
“我是她女兒。”
保姆愣了一下,似乎沒有聽說過鄧欣有女兒,但是看著兩人眉眼十分相似也沒有說什麽,為韓默把門打開。
“你來了就好了,最近幾天她的情況不是很好……”
“她怎麽了?”韓默驚訝地看著保姆。
保姆說道:“你不知道?她得了抑鬱症!”
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韓默的胸口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鄧欣得了抑鬱症,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上天就喜歡上了這種無聊的玩笑。
“她平時看著沒有什麽問題,隻是沒人在或者深夜的時候,總是聽到她在屋內哭,我已經將房子裏能夠收拾的尖銳東西都收好了,但是這也隻是管一時,還是希望等她病好了,大家都安心了。”保姆帶著鼻音說道。
這時保姆敲了敲鄧欣的門。
“你女兒來了!”
“進來吧!”房間裏傳來鄧欣的聲音。
韓默進入鄧欣的房間,這裏的裝修和幾年前並沒有差別,而此刻鄧欣正躺在床上,似乎剛剛睡醒,現在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但是從房間裏被弄花的牆壁以及地上的花瓶碎裂碎片似乎預示著這裏剛剛發生過什麽。
“怎麽回事?你曾經不是說自己過得很好,現在怎麽生病了?”
韓默問道。
鄧欣笑了笑,看著韓默,在病態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也不是什麽大病,醫生說就是輕微抑鬱症,就是有的時候會覺得很低落,現在已經按照醫生說的認真吃藥了。你怎麽來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此刻的鄧欣已經放棄自身的盔甲,她現在就是一個簡單的小女人。
看著鄧欣的樣子,韓默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是否是該問她十年前的事情。
但是現在父親的樣子還有魏芸熙一家三口,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鄧欣,當時她有沒有想過如果韓建平出事她將會失去父親。
終於,韓默忍住內心的不舍,拿出手機,將裏麵的音頻打開。
鄧欣本來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難看,她望著韓默:“這個是什麽地方來的?”
“現在關心的是這個錄音的出處嗎?還有當年你和魏敬瑤的談話我都看到了!”
鄧欣如同五雷轟頂,她努力埋藏的秘密其實一開始就被照射在太陽底下。
“什麽?”
“當時,你和魏敬瑤計劃著怎麽害死魏芸熙一家時,我正在花園裏玩耍,無意間聽到你們的計劃,可是我卻不小心摔了一跤,頭撞在了石頭上,所以,暫時性失憶了,而直到昨天,這個錄音讓我徹底回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魏芸熙一家三口的離世,還有爸爸的手,都不是意外,一切隻是你和魏敬瑤聯手製造的。”
韓默的話冰冷無比,此刻麵對這個可以為了心中的仇恨不顧一切的母親她已經沒有什麽情感可言。
“小默,你聽媽媽解釋,當時韓建平要帶你去法國,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啊……”
“你沒有辦法,所以就殺人滅口嗎?”
鄧欣瘋狂地搖著頭,說道:“不是的,我當時並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當時魏敬瑤說不會出人命,隻會受傷,讓你們暫時不能離開,我也沒有想到結果是這樣的啊,你相信媽媽!”
韓默冷笑,推開鄧欣的手:“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麽阻止我和夏塵封在一起了……”
“默,上天已經在給我懲罰了,為了當年的事我幾乎整夜無法入眠……”
“那是你應得的!”
“默,默,你相信媽媽……”
“可是一切已經發生了,魏芸熙死了,父親失去了一切,而那五年的牢獄之災讓他為此自責了一生,而你和魏敬瑤兩個罪魁禍首卻還生活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中,而那些真正的受害者卻要為你們的自私買單,你不會覺得不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