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會照顧你
白天睡得有點多,體力也稍微恢複了,等到晚上的時候,果然睡不著了。
我自己爬起來,走到窗邊去。
雖然是在醫院裏,但是因為這病房是頂樓,視線還不錯,我可以看到遠處的華燈,在夜色裏閃爍的時候,分外的明亮。
這種夜色往往叫人產生一種自身微渺的感覺,好像將要變成一隻飛蛾,融化到夜色裏頭去一樣。
我打開窗戶,感受到夜風拂過發梢,拂過窗幔,忽然就覺得很茫然。
偌大的一個世界,我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到處都不是我的家,我已經沒有家了,我要怎麽辦才好?
想到這段時間的麻煩事,我的眼淚又落下來了。如果現在我就在這裏,跳下去,也許一切都會好的,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以前我媽總跟我說,如果你連死的勇氣都有,何至於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可我現在想,死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活著,卻需要用漫長的餘生來忍受所有的苦難。
我爬到窗台上去坐著。其實我並沒有覺得應該去死,可是在某些瞬間,我覺得死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我死了,將會有很多人,從此解脫了。
門在背後“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這回進來的是盛亦宸。他看起來剛剛睡醒,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進來,“你醒了?”
大概是因為看見我在窗台上坐著,他的眼裏有一絲擔憂掠過,很快走過來抓住我的胳膊,“窗台上風大,下來吧。如果覺得屋裏太氣悶,我陪你出去走走也行。”
我不肯下來,帶著一點孩子氣的執拗。
他抬眸的時候,就看到了我眼裏的淚光。我不想給他看見,連忙抬手去擋,裝作揉眼睛,一麵強裝出笑容來,換了話題問道:“你怎麽這個時候就醒了,不是因為時差還沒倒過來吧?”
他不接我的話,也是疑問句,“怎麽哭了,不舒服麽?”
我沒法回答他,強笑著,“沒事,叫風吹得迷了眼睛而已。”
他果然沒相信我的說辭,低了頭,“那麽定是有人欺負你了。”
兩個人自說自話一樣,可是都清楚彼此心裏的話。
他又說道:“你先下來。”
他把手伸出來,似乎是有點猶豫要不要抱我下來,但又覺得有點尷尬,手就停在半空中了。我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稍微借了點力,從窗台上下來。他這才好像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似的,伸手去把窗戶給關了。
我回到床頭坐著,他就坐在我旁邊,看我現在精神頭已經好了很多,又有些局促起來。
我想找些其他的話題岔開,但他一直盯著我看。還沒等我找到話題,他就說道:“金家的人今天是不是來過了?”
他不笨,已經看出來,能這麽影響我情緒的,肯定是金家的人。我輕歎一聲,不知道怎麽和他說。
他的臉色立即變了,冷哼了一聲,“金家怎麽了,有什麽資格恣意妄為!”
我隻得反過來安撫他,“沒事了,你不用多想……”
他低了頭,“我已經打聽過了,你是為什麽事生的病,你不用瞞著我。我就是忍不了,我恨不得能捧在手心裏供在心尖上的人,別人卻能肆意踐踏,我忍不了!對不起,清歡,都是我的錯,我一開始根本就不應該離開北陵,有我在,我不會允許他們動你!”
他兩手交握在一起,捏得骨節發白。這麽一段話,說得像是在表白,他有些羞窘,麵孔發紅。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似的,忽然抬起頭,眼神如熾,灼灼地看著我,“清歡,要不,我帶你走吧。我們離開北陵,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我們不回來了,不管這些事情了,你答應我,好不好?我定會好好照顧你……”
我愣住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這算什麽,私奔?
我,二十三歲的蔣清歡,和一個十八歲的小男生私奔?
我有點難以想象,也不太能接受。對於他來說,可能隻是一時的衝動而已,我擔心看著一個男人成長的過程,會太過於艱辛。我想這個時候我依然很自私,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他。
我有點無奈地摸著他的頭發,像個大姐姐一樣開導他,“亦宸,你在開玩笑。離開北陵,我們好去哪裏生活?別鬧了,我沒事的,好好回去再睡一覺,忘掉今天的話。”
他帶著一點哀求看著我,“我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清歡!”
我知道他這一刻是認真的,可是我沒有那樣的勇氣。我命令他,“不許胡鬧,你回去好好休息,如果以後還有這樣的想法,那麽等以後再說。我要再睡一會兒,已經這麽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盛亦宸看了我一眼,有些為難,但還是悻悻然地站起來。他似乎有很多話還想跟我說,但我的眼神明顯是拒絕的,他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歎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才十八歲,就已經學會了歎氣,這不是什麽好事。
其實我這一晚上,根本就沒有睡好,我睡不著。在北陵這幾年的時間,我一直都生活得挺艱難的。從一開始在華苑辛辛苦苦地努力奮鬥,被盛老大催債催到頭大如鬥,到後來遇見金禹坤,滿以為是一場苦盡甘來的邂逅,沒想到,隻讓我陷入了更深的深淵。
現在我什麽都沒了,連金禹坤也隻是……
那我拿什麽來和金裕海鬥?
不說鬥,我覺得現在我僅僅隻是活下去,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大清早盛亦宸醒來,先來看過我,然後出去給我買早餐去了。我歪在床上發呆,看見門推開的時候,我坐正了身子,“怎麽這麽快?”
進來的人卻不是盛亦宸,而是艾堇瀾!
我看見艾堇瀾的時候就覺得心口悶悶地疼。這個女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無辜呢,還是大智若愚,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都表現得沒什麽殺傷力,但實際上,卻贏得相當漂亮。
她身上穿著瑪切薩的連衣裙,做工相當精致,襯得整個人也顯得容光煥發。還有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優雅的發卷兒散落在肩上,妝容一絲不苟。
我簡直懷疑她到醫院來,就是特意來反襯我的。我現在身體虛弱,臉色蒼白,頭發幹枯,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我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