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生死契闊
當我們被帶到了警察局裏,我和金禹坤被分開,分別問話。
我也終於開始慢慢地冷靜下來,開始來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死了,真的死了。
都是我的錯,既然金裕海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我還要把事情說明白呢?我低估了這件事留在她心裏的執念,我以為她早就已經看穿了金裕海的真麵目,她應該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可是我真的沒想到啊,在知道了這件事,知道了一切都是金裕海的陰謀,知道了金裕海真的是想置我們母女於死地的時候,她居然會徹底絕望,絕望到連活著都不願意了!
她怎麽會這樣!
我心裏真的悔恨交加,我原本,隻是想把這件事告訴她,好讓她活得更明白一點,可沒想到,這一輩子,在金裕海這件事上,她可能從來就沒有活明白過。
我一直在問那個問話的警察,我問他,你們找到了遺書嗎,她應該會有遺書的,至少會留一份給我。中午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並沒有說什麽,她應該還有很多話想要對我說的!
但是他搖頭,他說沒有,沒有找到任何有文字的遺物。
怎麽會,怎麽會?我不相信,即使她今天恨我把這麽殘忍的一件事告訴了她,但我不相信,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對我這麽好,怎麽會一個字都不留給我!
我再次崩潰,我一直在搖頭,對著問話的警察掩麵痛哭。
他沉默地看著我,然後皺著眉頭在記錄本上寫了幾個字。過了好一會兒,等著我哭累了,稍微安靜下來,他才繼續問道:“我們在客廳的桌子上發現了一份沒有動過的外賣,你知道嗎?”
外賣?對,我剛才完全忘記這回事了。中午我覺得她心情不好,應該不會做飯,所以我給她點了一份外賣,還囑咐外賣小哥一定要給她送上樓,送到家裏去,我留了很詳細的地址和門牌號。
最後一餐飯,我點的是她最喜歡吃的牛腩,還有一份大骨湯,她也沒吃。我還記著呢,小的時候生活很困窘,因為牛肉比較貴,隻有等過年的時候,她才會狠下心來買一小塊兒,在裏麵加很多的土豆。
但既然那份外賣能擺在屋裏,那就說明外賣送到的時候,那時候她還好好的,還能起身活動,給外賣小哥開了門,收了外賣。
而外賣小哥也沒發現什麽異常麽?
說起來,外賣小哥才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我想起來,想要找手機去看看外賣的電話,才想起來剛才手機是被收去取證了。我抬起頭,聲音慢慢變得冷靜下來,告訴警察,我點的外賣。
外賣,這又是一個新的線索。
後來在公安局發生的事情,讓我漸漸的有了一種無力感。很多的疑點,讓我堅持認為我媽肯定是被謀殺的,但是沒有人能找到明確的證據。
警察找到了當時送外賣的那個小哥,但是小哥表示他都沒有進屋,在門口把外賣遞到她手裏就走了。他說他很忙,一次性要送十幾份外賣,所以趕時間,也並沒有注意到收外賣的人有什麽異樣。
街上監控顯示的影像和時間也基本跟他的口供相吻合,而且警察確實在屋裏提取不到他的指紋,最終隻能把他無罪釋放。
而警察繼續調取更多的監控排查嫌疑人的時候,發現我媽住的地方樓道裏和電梯裏離得最近的幾個監控,就在那一天,同時壞了。
整個一條線的監控全都壞了,壞得很蹊蹺,有人為破壞的可能,但是同樣也找不到被破壞的證據,更找不到那天有可疑人進入的證據。
屋裏的指紋很亂,有我媽自己的,也有金禹坤的,還有上午盛老大派來的那些人留下的,在提取的時候相當困難,也沒有太多的參考價值。
唯一覺得特別可疑的,是在我媽的廚房裏,除了大量她自己的指紋以外,還提取到了幾枚可能是手指印的痕跡。
但顯然,對方是戴著手套的,根本看不到指紋,隻是分布的形狀和大小看起來應該是手指的印痕。
我完全可以想象那一天,有人偷偷地闖進家門,戴著手套,然後趁著我媽睡覺的時候,偷偷溜進廚房,打開了煤氣的閥門。
至於說怎麽闖進家門的,也許在那一天上午帶她走的時候,門不是沒有關麽,也許有人設法偷配了鑰匙。
也或許,在外賣小哥走了以後,我媽情緒不太好,忘記關門,甚至於可能,對方是一個擅長開鎖的人……
我在心裏幾乎完全能確定,就是盛老大或者金裕海的人幹的。我媽在北陵沒有別的仇家,也不可能還有別人想要害死一個沒錢也沒有什麽力量和社會背景的老女人。
但是,我沒有證據。
這一切聽起來盡管推理都很完整,但是證據都匱乏,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純靠想象支撐的懸疑小說。她抽屜裏的貴重首飾和不多的一點現金都在,排除了搶劫殺人的可能。
加上警方的屍檢結果顯示,沒有致命外傷,也沒有搏鬥痕跡,致死原因就是煤氣中毒,毫無懸念。
所以我的請求全部被駁回,警方最後給她下的結論是自殺。
自殺,怎麽可能!
她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甚至於最後一次見麵,都顯得如此匆忙。
我在公安局的停屍房裏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準備結案了。一個年長的警察陪著我進去,我在外麵的時候,幾度哽咽不能舉步。
我不願意再看一眼,因為我知道躺在那裏的,是一具已經冷冰冰的,毫無溫度的屍體。而我一直試圖騙自己,她還活著,那天我隻是看見她睡著在屋裏,她應該被醫生給搶救回來了。
她這一生經曆過了那麽多的事情,她有一種超越任何人的頑強與堅持,她不會死的。
陪我進去的警察先前還能體諒我的痛苦,但後來就開始不耐煩起來,再三催促我快一點進去,不要影響大家的工作。
對於他們來說隻是一天的工作,可對於我來說,卻是生與死的距離。我終於走到了停屍間的門外,推開門的那個瞬間,再一次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