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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你出去

  身後傳來開門聲,易小念心中一喜,以為是張曉畫,迫不及待地轉頭喊道:「你終於來了……」


  看清門前景象后,她興奮的聲音戛然而止。


  醫院裡所有的人與物似乎都虛化成了模糊的背景,在她的視線中,只看得見那個站在門前,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英俊男人。


  顧英爵身著黑色大衣,身材挺拔,幾乎能將整個房門全用身軀擋住。他就像是傳說中XUAN布死亡,帶領亡魂離開人世間的死神,眼神冷漠,瞳孔彷彿凝結著寒冷的冰霧。


  「你在等誰?」他緩緩抬頭,用這樣的眼睛注視著易小念,嗓音優雅如初,卻讓人不寒而慄。


  該怎麼辦?易小念大腦一片混沌,已經亂到了根本無法思考的地步。


  不要緊張,不要害怕,殺人是犯法的,他不會對你怎樣的……易小念自我安慰著,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並且下意識地把止不住顫抖的手藏進了被子里。


  「我沒有等誰。」她咬牙答道。


  顧英爵冷漠地哼了聲,好像對於她的回答不屑一顧,又或者壓根就不相信。他緩步上前,隨手關上病房門,將房間與外面行走的病人和醫生隔離開來。


  「你知道么?我可以接受別人離開,無論是對於朋友還是對於下屬,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人生理想。」他走到病床前,二人之間相隔不到半米,他頓了頓,嗓音低沉了一分。大約是距離太近,聽得太清楚的緣故,易小念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聲音有一股不易察覺的沙啞感。


  脆弱,疲憊,當然還有憤怒。


  肯定是聽錯了,要麼就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差錯,顧英爵是永遠強大,無懈可擊的存在,這些形容詞是不可能和他有半點關係的。


  「可是,我不能忍受別人欺騙我。」顧英爵微微歪著腦袋,說出了下一句話,他深沉的黑色眼眸中摻雜了一絲憐憫,以至於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面對死刑犯的國王,或者說天神。


  易小念從不敢挑戰他的權威,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可是謊言既然已經開了頭,不想被人發現的話,就只能用另外一個謊言去掩蓋它。


  易小念抓緊了被單,撇開臉,不敢看著他的眼:「我沒有騙你。」


  顧英爵揚起了手中的東西:「那這個是怎麼回事?」


  「這個……」看清楚他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東西以後,易小念沉默了——那是她割腕時用的鐵片。


  鐵片是長條形的,很小很薄,上面沒有銹,是光滑嶄新的銀白色,她趁白天公寓里沒人的時候,花了足有一個小時,才從卧室衣櫃的拼接處拆了一片這麼大的下來。


  現在還遠遠沒有到顧英爵往日下班的時間,也就是說,從他掛斷電話以後,他便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離開了公司,但這舉止並非出於擔心她的生命,而是在第一時間趕去了公寓,在事發現場找到證據,用來拆穿她的謊言。


  一個時時刻刻都冷靜到可怕的男人。


  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還對他動了心,幻象過以後和他共度一生的景象。


  真是瘋了……易小念在心中對自己下了評價,她突然感覺一點都不害怕了,撇去腦中的一切顧忌,開始想辦法怎樣擺脫顧英爵。


  其實這才是她一貫以來的樣子,從小在社會上,在親戚家,在各種陰暗夾縫中,忍受著冷漠侮辱的目光,像棵長滿刺的仙人掌一般成長,她向來是無所畏懼的。


  這樣的易小念,只會在自己愛的人面前卑微。


  她愛張曉畫,對方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願意為了她,放下一切,卑微的去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男人。


  她愛顧英爵,從來都不是愛他令所有女人都瘋狂迷戀的相貌背景,而是因為覺得他冷漠的表面下仍舊藏著一顆火熱的心。


  這顆心讓他在零下十多度的大雪寒夜中,不假思索地跳進河水裡救她。


  讓他在得知她窮賤困苦的背景之後,沒有嫌棄她,反而提出幫助她上學進修,重新開始一個更好的人生。


  讓他見到別人侮辱她的時候,毫無顧忌出面救她,並不在乎對方是本市有名的地產商,而她只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小姐」。


  可是那都是以前,從這一刻開始,易小念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他了。


  冰山在南極,只要離開就會融化,可是顧英爵永遠不會有融化的一天,因為他根本毫無改變的可能。


  不知不覺中,易小念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她轉過了頭,無所畏懼地看著顧英爵的眼睛。


  「這是一個鐵片。」


  「我不用你告訴我它的名字,它是做什麼的?」


  「它是一個鐵片,只是一個鐵片而已,它可以有很多種功能,也能什麼都做不了,區別只在於你的想法。」


  顧英爵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看來你不準備服從?」


  「當然。」易小念揚起下頜,勇敢地與他對視:「女傭不是奴隸,從來都不是。」


  證據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便成為了一個無用之物,顧英爵隨手將鐵片扔到一邊,不屑地說:「那你還留在我身邊做什麼?」


  「我想你搞錯了一點,我沒有留在你身邊。」易小念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頓道:「除了最開始的一段時間,一直都是你逼迫我待在別墅,待在夜總會,待在公寓,我是被迫的。」


  「你可以走。」


  易小念怔了一下,顧英爵居然把這種話說得如此輕鬆,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對於他虛偽謊言的憤怒。


  「如果你讓我走的話,我怎麼會留到現在?」


  顧英爵沒有和她爭辯,突然說道:「大門旁邊有一個落地花瓶,我讓人每天都為它插上新鮮的花。」


  易小念皺起眉頭:「你說這個做什麼?不要移開話題!」


  顧英爵並不管她,語氣和表情都十分平靜,波瀾不驚,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自顧自說道:「花瓶是空心的,你可以輕易地移開它,在底座下面有一把鑰匙。」


  他說到這裡便停住了,易小念已經震驚到無法思考。


  顧英爵伸出手,在她白皙脆弱的臉龐上撫摸著,動作極輕,彷彿是在碰一個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又像是根本空無一物。


  天色更暗了,病房裡沒有開燈,僅有的微弱光芒從玻璃窗里射進來,顧英爵整張臉都陷入陰影之中,嘴唇顯得愈發薄削。


  「我不會逼你,我不想逼任何人,你之所以沒有走,困住你的不是門,而是心。」


  他尖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卻殘酷的弧度:「你已經愛上我了。」


  易小念眨了下眼,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順著弧度優美的臉頰緩緩滾落。


  顧英爵停止撫摸的動作,用手指為她拭去那顆眼淚,然後將被浸濕潤的指尖按在了她粉色的唇珠上。


  「哭是弱者的行為,除非你認輸。」


  易小念用力撇開臉,飛快地從床頭柜上拿過一個玻璃水杯,高高舉起之後狠狠砸在地上,剎那間,透明碎片四處飛濺。


  顧英爵收起手,巍然不動,但是濃密的劍眉已經皺出了一個「川」字。


  很顯然,他生氣了。


  沒人會喜歡撒潑耍賴的女人,可易小念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她伸出左手,筆直地指向房門:「你出去!」


  無論是從二人現在的姿勢,亦或是說話語氣來看,似乎易小念都是那個主導對話下命令的人。


  然而兩人都很清楚,易小念幾乎是在央求了。


  顧英爵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沒有開口,收回了視線,轉身離去。


  留下的是一個疏離至極的背影。


  他推開了門,走廊上的燈光照射進來,將顧英爵照得無限大,像是一個頂天立地,呼風喚雨的天神。


  易小念躺進被子里,把臉藏在陰影中。


  顧英爵走後沒過幾分鐘,一個高挑性感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鑽了進來,躡手躡腳反鎖上門,確認沒有人能夠發現她之後,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抱怨道:「你怎麼連燈都不開?想摔死人嗎?」


  易小念在她進來的第一秒就知道了來著是誰,因為張曉畫的舉止與氣味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中,想認不出她都難。


  她並不想讓張曉畫知道方才發生的事情,故作輕鬆地打趣道:「為了你才不開燈的,我們做得又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被人發現就完了。」


  張曉畫已經走到了床邊,並且在途中順手開了燈,病房中亮堂堂,雖然只有四面光禿禿的老舊白牆。


  易小念坐起身,靠在床頭,把掛著血袋的手換成一個舒服的姿態,問:「你怎麼才來?」


  「這個不重要,其實我都在外面等很久了,就是一直都不敢進來……」張曉畫在病房住了一個多月,幾乎把這種環境當成自己的家,一點也不覺得難受,輕車熟路地坐上病床,挽住易小念的胳膊,碰了碰她的肩膀,不懷好意地笑道:「剛才出去的就是顧英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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