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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天,黑夜早早的籠罩住小鎮。居民們各自在路旁給故人燒紙。霧霾嚴重的天氣,又夾雜上燒紙味,嗆得人們更加難以呼吸。
自從張璟名死後,料理完後世,金小芬也變得鬱鬱不樂,她無心再去跳廣場舞。經常陷入回憶,回憶做知青的時光,回憶張璟名,回憶自己難以示人的隱私。更多的是考慮張一升的未來。
金小芬在路旁默默地給張璟名燒紙,想到他年輕時身材挺拔,相貌英俊,如今卻做了個淹死鬼。她悲從心來,淌下淚水,在火光的映照下,晶晶閃閃。她終日不出屋,感覺太悶了,打算明天一早去找張璟名墓前說說話。
隔天霧霾依然嚴重。金小芬看著張璟名的墓碑上的照片,麵無表情,歎息的說:“你這個死鬼呀,最後你還是去找張燕了,去就去吧,可你,可你幹嘛也要隨她去啊?金小芬不顧冰涼的石麵,坐下來,倚在張璟名的墓碑旁歎息。過了良久,她說:“現在我該怎麽辦?小升該怎麽辦?你做這事,你想過我們娘兩麽?她開始小聲抽泣:“你個死鬼呀……死鬼呀,這麽多年來,你的心還是在張燕那。死鬼!死鬼,我哪裏不如張燕?難道你就因為小升……你心裏過不去麽?金小芬抽泣了半晌,也累了。
回到家裏,她見張一升也在。張一升說:“媽,這種天氣不在家待著,你去幹嘛了?金小芬也不隱瞞,說:“去給你爸上墳來著。她坐在沙發上一邊喝水一邊打量張一升的樣子。他長得相當瘦小,身高一米五五,體重勉強九十斤,一張小臉沒有絲毫血色,晦暗如灰,頭發枯焦發黃,完全不是一副青年人的樣子。而張璟名身高一米八五,體重兩百,年輕的時候英姿颯爽。單憑這相貌,就被金小芬他爹一封信從東北召回做駙馬。金小芬說:“孩啊,你咋長得這麽小,還不如媽高,咋們家這生活條件不至於讓你忍饑挨餓吧。
張一升聽了不唸聲。自從張璟名去世後,他就從未露出過笑容。他最反感別人提及他的身高,以前別人總會那他身高開玩笑,說什麽“長得跟個姑娘一樣,小巧玲瓏。什麽“三等殘廢。什麽“土行孫。久而久之,他越來越忌諱別人談身高的話題。即使所說的話題和他無關,他也會刻意的避開。
金小芬說:“你說你,老大不小了,連個對象都沒有,按說咱家條件也不差,你咋就找不到對象呢?你打算找啥樣的呀?金小芬的語調越來越高,尖銳的刺入張一升的耳膜。張一升不唸聲,低著頭靜靜地抽煙。金小芬見張一升對自己的話,置若不聞,大叫:“你是不是要誠心氣死我?張一升不唸聲,隻顧抽煙。金小芬說:“這禮拜給我領個媳婦回來,要不你就別回來了,聽見了麽!張一升說:“說完了麽?說完了我回去了。
張璟名死後,張一升每天去都他母親家和她待會,盡可能的幫他母親分憂。自從被金小芬數落後,張一升便不再去他母親家。人一上歲數,就喜歡回憶往事。金小芬在家自感無聊,屋裏是呆不住,唯有去找老友們聊天散心。
這日大雪紛飛,從下午開始,一直到了晚上還沒有停歇的跡象,地上的雪已經積得齊膝厚。漆黑的夜晚被這大雪反映的亮晶晶。牛芳蕊家的農場裏,牛父正在屠宰間分割牛肉,估計要忙到半夜。等弄的差不多後,他再睡上幾個小時,到了第二天五點,他便匆匆動身,帶領著大夥去市場上賣肉。
牛白犀心裏苦啊,眼睜睜的瞅著牛奶白白倒掉,他心裏就在流淚。現在奶業市場的不景氣,已經開始逼迫他宰牛自救,他心裏在淌血。
屠宰間內,燈光昏暗,牆體漏風,吹的燈泡輕輕搖晃,牛白犀在埋頭分解牛肉。牆邊的椅子上鋪著一塊羊皮毯子,金小芬無聲的看著牛白犀,眼神充滿虧欠。過了半晌,牛白犀開口說:“幹啥來了?說吧,我聽著呢。他的語氣異常生硬,很不待見對方。金小芬微笑著說:“我來看看你,順便說點事。牛白犀說:“我不需要你來看,有啥事說吧。金小芬歎氣說:“你要知道,這大雪天我來到你這很不容易的,你就不能給個好臉麽?牛白犀冷笑說:“好臉?當初你家人給過我好臉麽?我苦苦哀求,結果呢,你知道!金小芬說:“結果?結果孩子依然是你的,這麽多年了,你盡過父親的責任麽?牛白犀笑說:“笑話,孩子是我的?你看他那裏長得像我,對了,我姓牛,他姓什麽?金小芬說:“你這是氣話,孩子是你的親骨肉。牛白犀說:“你要是來認親的,那你就回去吧。晚後也別再來了。金小芬問:“你真不認?牛白犀剔出一塊牛骨,扔在一旁:“你想讓我害了他嗎?你考慮過這件事對他的仕途,有多大影響麽?金小芬不唸聲。牛白犀說:“我還要切肉,你回去吧。記住,你孩子姓張,我姓牛。以後,沒啥事別上這來。
話已至此,金小芬自覺無趣。出了門,北風迎麵刮過,卷起滿地雪花。金小芬獨自一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雪,蹣跚得消失在農場的小路上。她明白牛白犀不忍張一升確實有他的苦衷,他真的怕因為這件事,導致張一升的仕途受阻。另外,牛白犀至今也無法釋懷金小芬父親的所作所為。在牛白犀眼裏,金小芬的父親就是一個勢利眼,瞧不起他。他至今都記得被金小芬父親罵:“你要飯都趕不上門……讓自己的自尊心倍受打擊。這麽多年來,金小芬和張璟名的日子過得很舒坦,而自己通過努力拚搏,生活上也早已奔小康。
張一升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每天去單位上班混日子,晚到早退。有這麽一段時間,他白天無精打采,沒有精神,晚上他又變得異常有精神,想睡覺卻睡不著。現在,這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他每晚都渾身燥熱,在一兩點之間才能勉強睡下,睡著後又是噩夢連連。張一升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差,他去看心理醫生,連續看了好幾次,依然沒能改善他的症狀。他又去醫院檢查,還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入冬以來,張一升自感雙腿無力。這天上午,他和往常一樣,走路去上班。他家和單位相距不到一公裏的路程,他搖搖晃晃,緩慢得像是個老頭一樣,蹣跚著向單位走去。剛一進門,他兩腿忽然一沉,像是灌了鉛一樣,無法抬起。緊跟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幸好他對單位大廳的布局相當了解,他摸索著找到一個座椅坐下。過了老半天,他才慢慢的緩過勁來,他喘著大氣,小心翼翼地上樓去了。
辦公室內,幾個科員都無所事事的玩弄著電腦。張一升疲憊地趴在辦公桌上喘大氣,沒有多久他就淺淺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有個人在輕輕地搖晃自己,他睜開昏花的睡眼,有氣無力地說:“幹啥呀?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同事小王,拿著一包卷宗。小王被張一升說話帶出的臭味熏得往後一頓,心裏直罵:靠,你吃屎了吧,真夠臭的。礙於同事關係,隻好忍下。小王笑說:“文件我整理好了,張哥你快送給局長那吧。此時的張一升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去,可又不嫩故去。他勉強的站起來,跺了跺腳,感覺兩腿的沉重有所減緩,他拿好卷子,徑自往局長室走去。
局長室的門半掩著,張一升還沒走近,便聽到局長正在和人交談。局長說:“小宋啊,現在科長這個位置,差不多就是你的了。小宋說:“我感覺競爭不過張一升。局長笑說:“你問問書記什麽意思。書記說:“小宋啊,你比張一升有能力的,你要有信心。小宋說:“張一升的背景挺深厚的,他姥爺是老縣長,爸爸又是局長,我感覺競爭不過他。局長笑說:“什麽老縣長啊,他姥爺都死了多少年了。他爸爸不是最近也死了嗎,現在他還有什麽背景。書記說:“張一升長得太猥瑣,小破身材,不能服眾,滿臉都是痤瘡,怎麽見人。他要是做科長,還得讓別人笑話咱們局裏沒人才了……
張一升在樓道裏無意聽到這些對話,頓時感到自尊心大受打擊。他拿著卷宗回到科室,交給小王,說:“局長他們在開會,一會兒還是你去送吧,我有點不舒服,要去看醫生。小王不唸聲。張一升說:“其實,我並不像競爭科長的,做科員多好,舒舒坦坦的,可是家裏非要我競選。他說完,長歎一聲,走了。
張一升在路上閑逛,寒風刮過來,讓他清醒了很多。他一路走,一路想:這個社會不是封建社會,為什麽還有人會與貌取人?他越想越煩躁,越走越累,不知不覺徐小春的診所出現在眼前。還沒進門先是聽到徐小春的聲音:“……精氣神,懂麽?又一個女聲傳進耳朵:“我不懂,你說精氣神為啥叫‘人之三寶’?徐小春說:“一兩句話說不清,還是讓我慢慢教你吧。
張一升走進來和徐小春打招呼:“小春還認得我麽?徐小春看著張一升,笑說:“有啥不認得的,小升哥麽,快坐快坐。又轉頭對牛芳蕊說:“沏杯茶來。牛芳蕊走向裏間沏茶。張一升看她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相當漂亮。他小聲的問:“小春,這是誰啊?真夠俊的。徐小春笑說:“好久沒見,你還是那麽色,見了女的就眼直,咋就不改改呢?張一升不唸聲。徐小春歎氣說:“小升哥,家裏還可以吧?老張叔沒了,你也別太悲傷了。張一升不唸聲。牛芳蕊沏好茶,端過來遞給張一升。張一升接茶杯的時候故意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牛芳蕊一愣,沒有作聲。張一升“嘿嘿地奸笑說:“謝謝!一塊紅雲飄上牛芳蕊臉頰,尷尬的躲到裏屋去了。
徐小春並沒有看見這個細節。出於一個中醫的本能,他打量著張一升的氣色,發現他麵色晦暗,眼神渾濁,口氣有些臭味,雖問:“最近身體不太好吧?精神是不是很差啊?張一升說:“精神還不錯,尤其晚上的時候,更是來精神,隻是……唉。徐小春說:“是不是白天無精打采啊?張一升不唸聲。徐小春拉著張一升到辦公桌前坐定,說:“我看看的氣色很差,讓我檢查檢查吧。
牛芳蕊最近對中醫理論著了迷,她在裏屋側耳傾聽。徐小春給張一升把脈,問:“這段時間都幾點睡覺啊?張一升說:“一兩點吧,有的時候天亮了也睡不著。徐小春說:“然後白天昏昏欲睡對吧?張一升說:“晚上不睡,白天當然要睡覺了,有啥不正常的。徐小春笑說:“你不是晚上不睡,是想睡也睡不著,第二天兩腿無力,酸軟,走起路來像是踩著棉花堆走,有氣無力,我說的對麽?張一升不唸聲。牛芳蕊在屋裏仔細的聽著,心想:這都能看出來?他瞎猜的吧?要不就是偷偷觀察人家來著。徐小春說:“我早就勸你不要那麽色嘛,你偏不聽。他又環顧了下診所,發現牛芳蕊不在,以為是出去了,接著說,“你現在身體已經是精氣兩虛,還都是大虛。張一升好想聽出來些什麽,臉色變得有些難堪。徐小春歎氣說:“現在網絡太發達了,少看點島國片子吧,呂洞賓有首詩說的好啊,‘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教君骨髓枯。’二八佳人體似酥,暗裏教君骨髓枯啊,你現在的骨頭都非常脆了。張一升聽得越發尷尬。牛芳蕊躲在裏屋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徐小春在說啥。
徐小春歎氣說:“小升哥,你還是早早找個女友吧,別再‘擼’了,你現在的身體蔫了,首先是想睡確睡不著,其次,你即使再勤快的刷牙,還是無法去除口臭。還有,我敢說,你的腳在生腳氣。張一升小聲說:“確實是這樣。徐小春勸說:“再這樣下去你這人真的就廢了,到時候冬天畏寒,夏天畏熱,開始脫發,記憶力減退,免疫力下降,動不動就會頭暈眼花站不穩,等等各種病症都會隨之而來。徐小春把他那點惡癖,通過望聞問切,一一挑明。此時,張一升羞的臉色已經紅到了耳根子。牛芳蕊在裏屋聽到徐小春說,“別再‘擼’了。這句話後,心裏偷笑。心想:原來這姓張的是這樣一個猥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