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網 ,最快更新全民皆病最新章節!


  半個月來,林月除了工作以外,總是在糾結要不要去徐小春診所瞧瞧。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印象裏,中醫都是歲數越大,醫術越高,他一介青年,未過而立之年,能有多高深的醫術呢?林月通過趙明剛哪裏了解了一下徐小春,但是不放心,趙明剛畢竟和徐小春是哥們,他肯定會誇獎自己朋友的優點和長處,但絕不會提到其缺點,還有,趙明剛知道林月和徐小春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所以,她更不相信他會客觀的介紹徐小春。林月通過這陣子的打探和監視,覺得徐小春還不錯,他和自己歲數一樣大,身體健碩,單身青年,沒有不良嗜好,難得的是,他從未談過戀愛。想到這裏,林月嘴角揚起一絲壞笑。


  梁芳把財務報表送到林月辦公室。林月說:“梁姐,上次那個徐大夫給你開的藥,效果怎麽樣呀?梁芳淺淺一笑,說:“你看啊,我現在沒化妝,皮膚這不白了嘛。林月不敢相信,在確定梁芳沒有化妝後,心裏不住的羨慕。梁芳在這段時間,因為臉色的異變,也是看了不少醫生,錢沒少花,依然不見效,被徐小春一劑食療方子下去,竟然就扭轉了過來。現在她不僅臉色好了,整個人都暢爽起來。可是林月還是顧慮,畢竟梁芳歲數大,早已成家,她在徐小春麵前不會害羞,純粹是為了治病。而自己和他年紀一般大,都是單身,互相見了,她總會有點不好意思,內心裏又渴望和他見見,可行動上,卻鼓不起來勇氣。雖然,她對他能不能治好“香妃病,並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當晚,徐小春回到家裏,早早的就躺下了,他知道黃帝內經裏有一篇《四季調神大論》說:冬三月,此謂閉藏,水冰地坼,無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徐小春非常喜歡這句“早臥晚起。他可以睡懶覺,雖然他早早躺下不見得睡得著,可那話也沒說“早眠晚起,隻要早早躺下即可。徐小春一邊看醫案,一邊等待林月發來監視信息。這不,信息來了,“監視你的人都撤了,我不監視你了,真不好意思噢。這些天來,林月的信息就像公雞打鳴,一天不落,到點畢叫,還時不時的在其他時間也“喔,喔叫下,絞的他心煩意亂,現在這打鳴公雞突然閉嘴了,他心裏還有點失落。


  林月的閨房很大,隔出三間,衣帽間,琴房,臥室。沐浴後,她身披一件粉色間花金絲刺繡漢服。這是一身改良的漢服,低低的交領右衽,讓她露出半個酥胸,高高的紅色束腰,繡著一條彩鳳,幾片翠綠的花瓣雜裾,束腰裏伸出淡藍飄帶直拖地麵,走起路來,如燕飛舞。琴房內,她取出一塊沉香,指甲大小,油性極好。輕輕地放在蓮花型銀托盤上,再把托盤放在一個專門用來熏香用的電子爐內,調到合適溫度,片刻之間,滿屋芳香。琴桌上,古琴套沾有點點灰塵,她好久沒有撫琴了,這是一把北宋時期的蕉葉古琴,本來這琴名叫“爛竹,她覺得這名不好,自己改稱“飛花,因琴身布滿梅花斷紋。音色通透,價值連城。


  林月大袖一展,四下微微生風,坐在椅上,閉上眼,雙手輕撫琴弦。待心靜後,右手撥彈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噔的一聲,低緩悠遠。林月彈了一曲《胡笳十八拍》,她一邊彈奏,一邊用心去感受蔡文姬的悲哀。不幸的蔡文姬在自彈自唱,琴聲正隨著她的心意在流淌,林月似乎見到她正和痛苦與屈辱抗爭。她自感自身的遭遇無法和蔡文姬比,但是單論孤獨,她覺得不比蔡文姬少幾分。她自由被林仕森視如掌上明珠,藏在深閨。小學時,她能夠和小夥伴一起玩,然而她的中學,大學過得都異常孤單,林仕森為了確保她的安全,派了一男一女兩個保鏢整日跟隨她,形影不離。這直接導致她再同學眼裏成了異類,久而久之,同學裏無人理她。到了大學,這情況更加糟糕,首先她不需要住宿,沒有舍友,其次她已經變成了“香妃。林仕森外在的過分保護,和她自己內心自卑感,讓她大學四年一個朋友沒有交上,誰也不認識,更別說會有人追求她了。琴聲的弦外之音,令她心生悲傷,越彈越悲,指法開始淩亂。忽然她右手食指一勾,“砰的一聲,竟然把那第二根商弦挑斷。她心中一驚,大悲之下,連琴帶桌都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這個周末,林月去農場找牛芳蕊玩。快要到農場的路上,她看到路旁的溝裏都是白色液體,再往前走,一群群奶農,推車獨輪車,停在溝邊,把一桶一桶的新鮮牛奶往溝裏,稻田裏亂潑。眼前一大片土地白茫茫的賽過頭場雪,在陽光的反射下,晶晶閃閃,亮過二頭霜。周邊的空氣彌漫著奶香。進了牛芳蕊家的小農場,她看見牛白犀正歎息的推著獨輪車,往外走去。兩人見麵,打過招呼。林月不解的問:“牛伯伯,這是怎麽了,你們為什麽都把牛奶倒掉啊?牛白犀無奈的說:“現在牛奶沒人收,我隻好倒掉當肥料,要不還能有啥別的法子?產一斤奶,我賠一斤奶錢,再這樣下去,早晚我得宰牛了。林月說:“不能送人麽?牛白犀歎氣:“誰要啊?周邊的人都不缺這個,我也想送給窮人,可山高路遠的,誰願意出車腳錢?林月不唸聲。牛白犀說:“前一陣子還能把奶賣給養豬的,現在養豬的都不來了。林月不唸聲。牛白犀推著小車走了,他聞到林月身上的異味,忽然不覺得臭,遠比到處彌漫的的牛奶味要好一些。


  牛芳蕊這幾天迷上了中醫,天天上網查資料,東看看西看看,沒有一點目的性,完全是好奇心在作祟。林月問:“先前徐大夫給你看得病,效果怎麽樣啊?牛芳蕊說:“我感覺挺神奇的,他一點藥沒給我開,讓我回家穿上褲子就會好。林月問:“你的心跳過速,現在好了麽?牛芳蕊說:“好了呀,他說我隻是凍著了。林月不解,心跳過速和凍著有什麽關係?一轉念,又覺得牛芳蕊的病又沒什麽大不了的,即使不看,到時候它自個也會自然好起來。隻是他讓梁芳用瓜子皮燉水喝的那個藥方,她覺得有點說不過去。可是林月認為牛芳蕊和梁芳的病都是小病而已,並不覺得徐小春有什麽高超的醫術。


  林月開車載著牛芳蕊沒有目的地亂逛,牛芳蕊問:“表姐,咱們這是去哪呀,你都轉了好幾圈了。林月說:“我也想找徐大夫看看病,又不好意思去。牛芳蕊說:“怎麽了?林月不唸聲。過了半晌,林月說:“就是不好意思唄,你能不能幫我把他叫到我家裏來,給我看病呢?牛芳蕊點點頭說:“可我和他不熟呀。唉,真是麻煩,我試試吧。林月說:“那就拜托你咯。她往身上噴上香水,遮蓋住異味,說,“咱們去做頭發。我告訴你,其實他隻要有點醫德的話,你肯定叫得動他。牛芳蕊不唸聲。


  午後,林月對牛芳蕊說:“妹子,你自己去徐大夫那吧,我等你好消息。牛芳蕊說,好。轉身打了輛出租車走了。做完頭發的牛芳蕊在形象上顯得楚楚動人,林月覺得自己比她要漂亮一個檔次,隻是嫉妒她不用噴香水就有淡淡的體香。回家的路上她期待著牛芳蕊順利完成任務。強烈的自尊心和自卑心交叉在一起,導致她必須要用主人的身份來接見徐小春,就像接見一名大臣,使者,仆人。


  牛芳蕊來到診所。徐小春正在舞聊的玩著手機,抬頭看見牛芳蕊款款地走進來,她腳蹬棉靴,褲子筆挺,衣著靚麗,頭發造型完美,就像是個仙子。他站起來和她打招呼。牛芳蕊說:“真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我心髒恢複正常了,那個梁芳臉色也變白了。徐小春說:“小事一樁,都是小病,很容易治好。牛芳蕊說:“大病呢?你治大病的本事怎麽樣啊?徐小春笑說:“那要看什麽大病了。牛芳蕊說:“我表姐的大病,你能治麽?徐小春說:“林月吧,她來了麽?牛芳蕊搖搖頭說:“她不會來的,她讓我請你去她家給她看。徐小春一笑,心想,哼,就知道她會不好意思來,既然讓我去她家,那就去唄,看看她還能耍什麽花樣。當下對牛芳蕊說:“可以啊,現在帶我去麽?牛芳蕊打電話問林月,林月說今天不行,至於那天,她還沒考慮好,等考慮好了再說,這幾天讓他“先候著,隨時等我消息。牛芳蕊一字不差的轉達了林月的意思,徐小春聽完心中不免一陣鬱悶:還“先候著,拿大夫當仆人?你林月是西太後麽?


  是夜,琴房裏,林月在看著心愛的古琴磕了一角,琴弦斷了一根。想到古人摔琴謝知音,自己摔琴是幹什麽呢?發泄孤獨嗎?用這琴來發泄未免成本太大,這把北宋蕉葉琴是從香港花了大價錢拍回來的。“知道你疼了,明天請人給你修哦。她摸了下磕壞的琴角,口吻就像是跟自己的孩子說話。林月自幼接受貴族式教育,看的書經典名著,聽得音樂也都是經典名曲,接觸的人也都得是她家裏認為有修養的人。久而久之直接導致她朋友稀少。在她父親很精明,但不聰明。林月的孤獨,大部分都是拜他的教子方式所賜。


  二十七年來,她很少有機會獨自接觸到同齡的男孩,高中時,還沒有變成“香妃,同學裏有人追求她,暗中寫紙條給她表達情意。她還有沒有得意向男孩表示想法,就被接送她上下學,並且負責她人身安全的司機發現了。事件的第一個結果是:那個男孩莫名其妙的被打了好幾回,經常鼻青臉腫的來上課。第二個結果是:她父親用自身的能力調來一個新的班主任,對林月格外“關心。第三個結果:無形中,林月被孤立了。同學中不論男的還是女的,再也無人敢和她做朋友。


  林月望著窗外繁星點點,前一陣子,她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徐小春。現在她手機裏還存著不少徐小春的照片,其中一張是他光著膀子,露出六塊腹肌,正在刷牙的照片。她非常滿意他的身材,不由的輕輕去摸手機屏裏顯示的腹肌。現在,她自己都搞不清為什麽要監視他。他帥?應該不是,在她眼裏,他的長相隻是個未成年人。他能醫好自己的病?她不抱有希望。想來想去,她覺得自己是太孤單,沒有男性朋友,想找個人談一場混混烈烈的戀愛罷。可是,她的自卑和孤僻,讓她憂心忡忡。她害怕徐小春的眼神瞅她。“讓他蒙上眼不行麽?不知是誰在林月的腦海裏說了這句話。“對,蒙上他眼!林月看著窗外的繁星說。


  林月給徐小春發信息,“你確定要來給我看病麽?是不是拿我做實驗,醫死了咋辦?徐小春有點生氣,回信說,“醫死人我償命,你要是不放心,那就算了,另請高明。林月一笑,發信息,“我不是不放心,我隻是有個要求,你同意麽?徐小春問,“什麽要求?林月說,“我監視你的事情,你在意麽?徐小春看了信息,笑了一下,回信,“就這個要求?不介意的,我早把那事忘了。林月說,“我要求的是,你給我看病的時候,為了避免讓我尷尬,你蒙著眼行不行?徐小春心想:就知道你會不好意思,既然你這樣要求,我答應你便是。當即回信:“我不僅答應你這個要求,還有什麽別的要求,你盡管提,隻要不過分,我一一答應你。林月回信,“那好吧,明天我讓牛芳蕊去接你,到時候我還有什麽要求,我會讓她告訴你的。


  第二天一早,一輛保姆車停在徐小春診所門口。蹲牆根的大爺們見漂亮的牛芳蕊走下車,直奔診所。一個老頭說:“看,這女子要和小春搞對象,她也不搭理咱們,看來以後咱們沒地界蹲牆根咯。另一個老頭說:“你快拉倒吧,還以後?出不了今年,你就重新投胎了,那時候,你還蹲個屁啊!周圍蹲牆根的老頭哈哈大笑。有一老頭說:“這孩子我認得,她家養牛,牛白犀的閨女。一個歲數偏小的老頭說:“牛白犀啊,我認得。淹死了的那個張璟名啊,他的老婆金小芬知道吧?他倆年輕的時候有一腿!有一腿懂麽?

  不一會,牛芳蕊前腳走出門,她和蹲牆根的大爺揮揮手說:“各位大爺,真不好意思哦,我不是故意不搭理你們的。下回我再來,給你們帶好吃的。話音剛落徐小春也走了出來,他對著老頭們說:“再瞎白話,我真轟走你們噢!他扭頭看了眼牛芳蕊,說,“走吧,別理他們,這幫人,沒有一個正常的。牛芳蕊對剛才老頭的話絕對不會生氣,麵對流言蜚語,她有著天生的免疫力。她生的性格傻裏傻氣,不懂愛恨,好奇心又極強,這導致她人緣極好,即使是林月這種孤僻怪異的人,也渴望跟她交朋友。


  兩人上了車,嗖的一聲跑了,隻留下一股尾氣,嗆得蹲牆根的老頭們直咳嗽。一個老頭埋怨說:“你瞎說啥啊,啥一腿兩腿的,那事是真的也行。歲數偏小的老頭大聲說:“千真萬確!

  徐小春平生第一次坐這麽高級的車,良好的密封性,讓他非常不適應。開始他隻是有點頭暈眼花,漸漸的他腹內開始翻江倒海,胃裏的酸水,一陣陣的往嘴上竄,刺激的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幸好出來的匆忙,沒吃早點,不然這洋相會出的更大。


  牛芳蕊見他一臉難受的樣子,關切的說:“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暈車,喝口水吧。徐小春嘴裏都是酸水,他捂著嘴無法說話,擺擺手,以示停車。車剛停穩,他猛地拉開門,竄到路邊,大口大口的土。稍作休息後,再次上車,他覺得舒坦多了。牛芳蕊說:“徐大夫,你有沒有見過‘範進’這樣的病人?徐小春搖搖頭,表示沒聽懂。牛芳蕊說:“有一個女的,我朋友,她最近考上了研究生,拿到通知後,她就整體沒玩沒了的笑,就連睡覺都會笑出聲來。徐小春笑說:“這種病是大喜所致,要是犯病時間不長,嚇一嚇她就會好了。牛芳蕊說:“快一個禮拜了。徐小春不唸聲。牛芳蕊問:“大喜也是病啊?徐小春說:“這你就不動了吧,心主喜,主神智,五行屬火。當一個人過分喜悅,和受到驚嚇就會變得神誌不清,一般有兩種表現,一種是疑神疑鬼,另一種就是你朋友這樣,秋天那陣子,我就治了一位這樣的病人,他是受到驚嚇,變得發瘋了,總是胡言亂語,認為自己最英明,最有本事,是皇帝,還動不動就打人。在醫院治了大半月,還是不行,隻好出院。後來我給開了一單配有豬心的藥方,結果呢,三劑藥下去,還就好了。牛芳蕊睜著兩隻大眼,好奇的說:“真的?這麽神奇呀?徐小春擺擺手說:“也是碰巧。兩人就這麽聊著,不知不覺中,車已經開到林月家門口。


  這是一座深宅大院,牛芳蕊拎著徐小春七拐八拐,來到林月閨房門前。她掏出一個眼罩,說:“帶上吧,徐大夫,我表姐見到你怕不好意思,隻好委屈你咯。徐小春戴好眼罩後,牛芳蕊拎著他進屋,扶在坐位上等著。她找遍了林月閨房的所有屋子,沒見到人。隻好給林月打電話,林月說,她有點不好意思,跑出去躲起來了。牛芳蕊埋怨說:“你咋這樣呀,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趕緊回來,我們等你。林月說:“真的有點害怕,心都突突的跳,過幾天再說吧。牛芳蕊不唸聲。這時,徐小春也明白了怎麽回事,他摘下眼罩說:“沒事的,她啥時候不再不好意思,再啥時候看就得了。他起身告辭。牛芳蕊攔住說:“要不吃完飯再走吧。徐小春說,不用了。牛芳蕊說:“要不咱們去看看‘範進’吧?徐小春點頭說,行。


  路上牛芳蕊跟徐小春介紹“範進。她說:“我這姐妹,她考了三年研究生,今年好不容易考上了。那天我陪她去拿通知書,你猜怎麽著,她打開一看,錄取了,當場就笑噴了,手舞足蹈著,我覺得她跳起了‘天鵝湖’。回來的路上,她沒完沒了的笑,眼淚鼻涕都出來。徐小春問:“後來呢?牛芳蕊說:“後來?後來她還是笑,吃飯的時候在笑,睡覺的時候也在笑,笑的她上氣不接下氣。我就想啊,書裏不是寫過‘範進中舉’嘛,我感覺她和範進沒啥區別。這不都過去一個禮拜了,我昨天去看她,見她捧著通知書,念著裏邊寫的字,一邊念一邊笑。整個人像是好幾天都沒洗嗽過了。眼圈像是個熊貓,小臉通紅,頭發也亂蓬蓬的。看一遍通知書,笑一遍。真是當今女範進。徐小春問:“她不亂跑亂顛麽?牛芳蕊說:“我陪她取通知書那天,她是亂跑來著,差點就讓車撞了,這幾天好像不跑,貓在屋裏整天看通知書笑。徐小春不唸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