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深秋的清晨,在這沿海的小鎮,總是大霧瀰漫。今天的霧氣,更是出奇的大,一米之內的東西都很難看清。
即使是這樣的天氣,徐小春還是在早上八點半的時候,來到診所,開門坐診。這時徐小春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的是李丹名字。
李丹在電話那頭說:「春弟,你那邊開板了么?」徐小春說:「開了,快過來輸液吧。丹姐,你昨天沒有來,對治療上影響不大。今天要是還不來,那就對病情有點影響了。」李丹說:「我現在就過去,這大霧天,怎麼也快不了哇。」徐小春說:「只要今天能過來輸液就行。」李丹說:「那好,我先洗把臉,一會就過去。」徐小春說,好。掛了電話。
一個老太太戴著口罩,扎著圍巾,給腦袋包裹得非常嚴實。雙手揣在袖子里,生怕全身任何一點點皮膚讓霧氣碰到。大霧裡她摸索著,溜進徐小春的診所,徐小春見到這大娘穿的花花綠綠,還將臉深深的埋在圍巾里,只露出兩個眼睛。感覺就像是中東婦女一樣,唯一的區別是她穿戴的不是黑色的,其餘沒什麼區別。
這老太太發現徐小春上下打量著自己,走到徐小春身邊,照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瞎瞅啥呢?大嬸都不認得了?」徐小春摸著被拍的頭說:「大嬸,你包的這麼嚴實,我哪知道是誰啊。」這老太太解開圍巾露出臉來說:「知道是誰了吧,你這孩子,趕緊給我掐掐脈,這幾天,大嬸有點上火。」這老太太解開圍巾,徐小春一看,原來是家對面的孫大嬸,隨說:「咳,瞧我這啥眼神,孫大嬸啊,快坐快坐……」徐小春給她讓進長椅,忙斟水給她:「大嬸身體這麼好,天天跳廣場舞去,咋還上火了呢?」說完開始給孫大嬸號脈,一番認真細緻的檢查,發現她沒什麼大礙,拿了幾板牛黃解毒片給她包上。孫大嬸接過葯看也沒看的往兜里一揣,喝了口說水:「這幾天跳舞啊,真是沒意思……人是越來越少,有好幾天都沒咋跳,只剩下陪大夥說話了。」徐小春翻著他爸爸的筆記看,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孫大嬸又說:「跟我一塊跳舞的金小芬啊,都六十來的人了……春啊,你幹啥呢?」徐小春看著他爸爸的筆記說:「聽孫大嬸說話呢么,說吧我聽著呢。」孫大嬸伸手給徐小春看的筆記合上,奪在手裡,像扇扇子一樣給自己扇風說:「我上火呢,扇扇風吧……那金小芬啊,都六十多來的人了,這幾天總跟大夥叨咕,說啥,說惦著離婚!」說完后一臉驚訝的表情,好想見到天地開裂一樣。
徐小春見他正在看的書被孫大嬸拿去,假裝的扇風,知道這孫大嬸是故意的,她看出來自己並沒有聽她說話,才被她拿去老爸的筆記,為的就是讓自己認真聽她說。徐小春沒辦法,只好倚在椅背上,淺淺的喝了口茶,看著孫大嬸誇張的表情,自己也跟著故作誇張的抖動了下身子說:「啥?誰要離婚?金小芬?不會是張璟名,張大爺的老伴吧?」
孫大嬸聽徐小春問那個金小芬是不是張璟名的老伴,她左手「拍」的一下拍在大腿上,說:「對呀,就是她,你說她都六十齣頭的人了,還惦著離婚,她離的是那家子婚啊,這不明擺著讓大夥看笑話么!」
徐小春懶得關心他們這些瑣事,可是又覺得這個孫大嬸很難纏,怕她沒玩沒了的東拉西扯找話說,只好不唸聲。可是這孫大嬸只要看到聽她說話的人不搭理她,她就來勁:「春啊,你咋不說?想媳婦吶?」
徐小春看著窗外的大霧,愛答不理的說:「看來外邊的大霧,一時半會是散不了的了。什麼媳婦不媳婦,什麼離婚不離婚,日子還是要過的。」
孫大嬸覺得跟徐小春說話沒啥意思,只好自言自語:「聽說,張璟名啊,老張爺子,他在上山下鄉的時候,有過一段戀愛呀,也知不道他給沒給人家大閨女鼓搗上大肚子。我覺得啊,這事肯定跟他們現在鬧離婚有關係,你信么,小春?」
徐小春無聊的看著窗外的大霧,不唸聲。
孫大嬸見徐小春根本就不想聽,她把剛才從他眼皮底下奪過來的那本黃皮書,往他桌子上「啪」的一拍說:「你就是想媳婦了,唉……不說了,這大霧我看一時半會兒是散步了咯。唉,跟你說話真沒勁,我還是家走,找人玩長牌去。」走的時候孫大嬸伸手摸了摸兜里的葯,嘴角露出一絲奸笑,她愛佔小便宜的毛病又犯了。孫大嬸把圍巾嚴嚴實實的裹住自己的腦袋,只露出兩眼。根本就不打算付葯錢,扭頭便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扭過頭來悄悄的跟徐小春說:「春啊,我告訴你啊,聽說張璟名他兒子不是他親生的呀……你知道了就行,別跟別人亂說哦……別說是我告訴你的,知道么?」
徐小春現在又上下打量著,圍上圍巾的孫大嬸的樣子,她頭上圍著花花的圍巾,身穿花花的衣服褲子,腳蹬花花的小棉鞋,他突然發覺,這孫大嬸完全是個活脫脫的菜花蛇,長舌頭的菜花蛇。最後看她真的要走了,開口說:「沒根沒據的,別人的事,打聽的那麼細幹啥?您老慢走啊。」這大霧的天,路不好走。徐小春實在是受不了這孫大嬸的嘴巴,便沒有挽留她等霧散了再走。
外邊的霧氣還是很大,就像是某個神仙,從天上施展了法術,用霧氣把小鎮籠罩了起來,讓人們什麼也看不見。孫大嬸開門出去的時候,只見那霧氣直往屋子裡竄,就像深山老林里的一個千年蛇精的洞穴,陰森森的冒著寒氣。
林月問清了牛芳蕊所在的酒店后,告訴她說:「你咋就這麼傻呀,張一升是想把你睡了,你給我等著,我去接你。」牛芳蕊聽了心裡一驚,忙問:「真的?」林月掛了電話,披上衣服,下樓開車風一樣的追了過來。一見面,她對張一升破口大罵:「呦,吃著那!你姓張的心眼不少呀,膽也夠肥呀,第一次跟我妹子約會就動手動腳,這才幾天吶,就發展到開房啦,夠快呀。」林月伸手說,「把你們房間卡給我拿來!」張一升正在和牛芳蕊吃夜宵,忽見林月如同天兵下凡一樣出現在面前,心裡一驚,他本來就對林月犯怵,現在見她找自己要房間卡,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又不敢不給,他問:「幹嘛呀?來,估計林姑娘你也餓了,一起吃點吧。」
林月看著桌上的燒烤,一臉不屑。她哼了一聲說:「鬼鬼,你就這品味呀,這東西你也吃的下口?」牛芳蕊不唸聲。林月再次找張一升要房間卡,他沉著臉無奈又不情願的把卡給了林月。林月笑說:「張先生還是很通情理嘛,」說著她拿起一串燒烤吃了一口,嘴上吧嗒吧嗒那烤串的味道,接著說,「味道確實不錯嘛,這夜宵的費用算在我身上吧,算是張先生請客,我出錢,怎麼樣!」張一升剛想說些什麼,林月又說:「這樣吧,你回家去吧,這房錢我也包下算了,」說著她從包里數出一疊人民幣,摔在張一升桌前,「你慢慢吃噢,我和鬼鬼去房間睡覺了,你回家吧。」說完她拉著牛芳蕊上樓去了。
這個夜晚的星空確實很迷人,空氣也很清新。張一升抬頭望著布滿繁星的天空,星光一閃一閃的像是在嘲笑他。他鬱悶的心裡咒罵星星,咒罵老天爺。心裡罵了半天,還是覺得不解氣,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長嘆一聲,大叫:「林月你個王八蛋,狗娘養的!」話音盤旋在夜空中,經久不息。罵完后,他心裡頓感舒暢。腦子裡描繪出林月樣子:一個狗頭人身,後背還背著王八殼的女人,正在地上爬行。張一升打了輛車回家去,一路上滿腦子都在不停的作踐林月,想到滑稽之處,他還「嘿嘿」發笑。嚇得司機毛骨悚然,把車開的飛快。
回到家裡,卻不見金小芬。張一升不放心,給她媽打電話:「媽,這麼晚了你還在跳廣場舞么?快回家吧。」金小芬在電話那頭唯唯諾諾:「恩,一會兒就回去,你先睡吧。」張一升沒有在電話里聽到音樂聲,心想:肯定是去打牌了。張一升嘆氣地說:「好吧,別太晚了。」
金小芬確實沒有在跳廣場舞,也沒有去打牌,她在牛白犀的農場。房間內燈光昏暗,牛白犀臉色慘白,他無法相信金小芬說的話,他一連串急促地發問:「還有這樣的事?你是啥時候發現的?他們發展到啥程度了?你快說!」聲音不住地顫抖,好想泰山已經崩在眼前,眼看天就要塌了,什麼牛奶賣不出去這些事情,和金小芬剛才說的事情相比,再也無足輕重。
金小芬也在不住的嘆息,滿臉憂愁,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半晌,她說:「老牛,你說這事該咋辦,要不要和孩子們說清楚?」牛白犀著急地說:「我問你呢,他們發展到啥程度了?有沒有發生男女關係!」金小芬不唸聲。牛白犀說:「事到如今,你竟然啥也不知道,你這媽是咋當得呢,啥玩意要不要和孩子們說清楚?」金小芬說:「他倆是兄妹的事,要不要跟他們說清楚。」牛白犀嘆氣,想了想說:「你別胡扯,這事能讓他們知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咱們出手干預他們,必須拆散他倆。」牛白犀頓了頓,低聲說,「要是……要是他倆……他倆發生了點啥關係,懷孕了啥的,咱們必須……」他說到這裡,咬著牙直跺腳,「咱們必須隱瞞,悄悄的打掉孩子,你懂不!」金小芬不唸聲。她其實也想好了這個最壞的打算。牛白犀說:「一會你回去,當作啥也不知道。你回去后盯住小升,別讓他在聯繫小蕊,他要是不聽,你就跟他鬧。我這邊,明天我就把小蕊接回來,去醫院檢查身體,然後再也不讓她出屋一步。」金小芬說:「反正倆孩子都是你的種,你說咋做就咋做,我聽你的就是了。」
這件事情的出現,搞得金小芬和牛白犀都非常鬧心,不由而同的想到:真是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金小芬回到家裡,已是半夜。她見張一升在聚精會神的打電腦遊戲,她的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張一升問:「小升,你下午下班咋沒回家,幹啥去了?」張一升聚精會神的打著遊戲,說:「聽相聲去著。」金小芬追問:「跟誰呀!」張一升聽母親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他扭過頭,笑說:「和你未來的兒媳,白天給你看的那個姑娘。」金小芬怒說:「我不許你再和那個女的交往!」張一升不解地問:「為啥?」金小芬著急的直拍腿:「你別管為啥,我就是不同意!」張一升看著母親著急的樣子,更是不解的追問,為什麼?金小芬不唸聲,扭頭走回自己的卧室,躺下休息了。
夜已深了,張一升一頭霧水的躺在床上,胡亂瞎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麼發火。她白天那會還笑盈盈的找自己要女孩的照片看,黑天后就忽然變了臉。他心裡感慨:「天下女人變臉的速度和白天黑夜一樣快,在情緒上更是和嬰孩一樣,想鬧就鬧想耍就耍,不可理喻,尤其是林月這個操蛋娘們兒,心眼是大大滴壞了!」他越想越生氣,最後氣不過,索性開始幻想林月。他的惡嗜又來了,此時張一升滿腦子都在想著混亂不堪的畫面,他把女方想象成林月,讓她受盡各種虐待。他把自己想成施暴人,對著林月一陣又一陣的鞭撻。他想了一頓飯的時間,終於幻想完了,他感到渾身虛脫,身體又開始燥熱難耐。直到東方欲曉,他才勉強的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牛白犀便動身去林月家找牛芳蕊,路上他給牛芳蕊打電話,得知她昨天住在酒店,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壞了,壞了,這是作孽呀,作孽!此時牛白犀滿腦子在想,她肯定是和張一升住在酒店裡。牛白犀對著電話說:「小蕊,你給我回家來,我有要緊的事給你說,現在趕緊回來!」他說完,掉頭回家去了。
在聽到父親說有要緊的事後,牛芳蕊推醒還在熟睡的林月。說明情況后,兩人來到農場,才得知牛白犀去了林家。牛芳蕊給她爸爸打電話說,已經在農場了。牛白犀又連忙從林家折回農場。他剛一進門,牛芳蕊和林月就看到牛白犀的一張老臉,死氣沉沉的耷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