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牛馳的橫批
聽到鍾無言這話,那老者身後的幾人臉色紛紛變了,這對聯哪裏是挽聯,簡直就是活脫脫罵人詛咒人來的。
不過,懾於眼前自己老師和鍾老的關係,他們又不好插嘴。
但那任姓老者卻哈哈大笑,一臉不以為意的笑道:
“鍾老鬼,你這份大禮,我收下啦!等我咽氣兒了之後,靈堂之上,就用這幅挽聯!你等可記下了?”
前麵一句,是說給鍾無言聽的,但後麵那半句,明天是說給身後自己的幾個徒弟和學生聽的。
這時候,任姓老者身後的幾人頓時急了。這話音裏,自己的老師居然還真的當真了?
“老師,您和鍾老開個玩笑,怎麽還當真了?”
“是啊,老師這樣的對聯,學生怎麽敢……”
開玩笑,眼前這位,可是自己的恩師啊,他老人家是何等身份。
若是用這種挽聯,那他們這幫學生,還不被人罵成欺師滅祖之輩,遺臭萬年啊。
“一幫庸俗之人!”
見狀,那任姓老者頓時有些不滿的訓斥道:
“人活一世,誰能不死?”
“這可是鍾老頭出的題目,你們不接,難不成讓我自己給自己寫挽聯不成?”
聞言,身後的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
這簡直就是個送命題啊。
恩師自己可以這麽說,但是他們身為徒弟,若是真開口,身份明顯不對。再說,那也是極不禮貌的事情。
這時候,一旁的牛馳早已經看呆了,反而是楊慶仁在旁邊小聲的解釋起來。
原來,對麵那老者原名任性,是燕京大學的前任副校長,也是楹聯協會的前任會長,也是鍾無言的好友和師兄。
任性和鍾無言在青年時代,就既是好友,更是對手。
大學畢業後,兩人又各自拜在兩位文學泰鬥的門下,一人專攻先秦文學,一人專攻唐宋文學,但後來,兩人的路子都拓展開來了。
牛馳聞言,不由會心一笑。
他自然也看得出來,眼前鍾無言和任性這般互損,但兩人卻一點兒都不介懷,足以證明,這兩人的關係莫逆。
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古稀,八十耄耋。
眼下兩人都接近古稀之年,早已看淡了生死,也看透了死亡,對死亡卻不是尋常之人那般忌諱。
甚至兩人還一直賭鬥,比誰活得更久!
也算是生活的一種樂子。
“行了,任老鬼,你自己想不出來就直說,何必為難這些後輩?”,鍾無言不由有些調侃地說道。
誰都看得出來,任性身後那些他的弟子,哪怕是想出來橫批,也不敢說啊。
“俗套至極!”
任性有些嫌棄的看了看身後的幾個弟子,旋即看向鍾無言:“你這對挽聯,我收了,我心裏已有一個十分恰當的橫批!但是,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且讓你身後你這幫弟子猜猜看,看看能夠猜中我老頭子的心裏!”
聞
言,鍾無言倒是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看向楊慶仁、牛馳、盧震和祝十三幾人笑道:“任老鬼考你們呢,你們誰試試?”
“老師,這……不合適吧。任老那邊曹教授他們都……”,楊慶仁一臉為難,看著鍾無言嘟囔道。
“叫你猜你就猜,我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怎麽一個個活得這麽壓抑?”
鍾無言還沒說話,任性首先咧著嘴看著楊慶仁叫嚷了起來:“我們一大把年紀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哪會在乎那些俗禮?”
“今兒本來就是來對對子的,找個樂嗬而已。有什麽可扭捏的?”
“你們師父出聯,你們出橫批,這倒是有趣了,對,就這麽定了!”
聞言,楊慶仁、盧震等幾個都麵麵相覷。他們沒想到,這剛到知行堂邊上,還沒進去呢,任老就給自己幾個人出了一道難題。
若是挽聯,其實尋常用的橫批,也就是那一些。
畢竟,挽聯是功能性極強的、專門性極高的。
而且,尋常用的什麽永垂不朽,流芳百世,遺愛千秋,含笑九泉,天人同悲等等,都很不合適眼前這個對子。
最關鍵的是,眼前這個對子,表麵上是罵人的,辛辣諷刺意味十足。
若是將其用作挽聯,明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若是一定要用,那肯定要用橫批,將整副對聯的意境和立意,往挽聯的方向上糾正一些。
這可就太難了。
用橫批將對聯的意境給改了,這難度,實在是極大。
更何況,還是讓自己猜對方心裏的那個答案。
“這……”
楊慶仁、盧震、祝十三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間也沉默不語,不知道是真的想不出來,還是不願意說。
而牛馳,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感覺。這種事情,他還是少摻和為好。
“小牛,你有什麽答案沒?”,見狀,鍾無言不由看向牛馳。
“鍾老,你還是饒過我吧。我哪懂這些啊!”,牛馳頓時說道。
開玩笑,眼前這幾位大咖都不開口,自己哪裏敢貿然開口。這不是拉仇恨麽?
“你不是我弟子,沒那麽多忌諱就當是一般的對聯了!”
鍾無言看著牛馳退縮的神情,以他對牛馳的了解,隻怕牛馳心頭早有了答案,隻是懾於自己是晚輩,不便直說而已。
“你小子少跟我耍滑頭,你肯定有答案了!”
聽到鍾無言的話,那對方的老者也不由打量起最為年輕的牛馳來:“年輕人,今日前來,便是楹聯旨趣,隻當個樂子而已,若是有答案,盡管直言!”
見狀,牛馳無奈,隻得看著對麵任性老者:“小子牛馳,請教老先生名諱?”
見牛馳這般說,楊慶仁等愣了一下。自己明明剛才已經給牛馳介紹過對方了,何以牛馳又故意來這麽一出?
然而此時,那任性聞言,先是一愣,頓時大笑不止:“妙極,妙極啊
!”
“區區兩個字,不僅連整副對聯的意境都給改了,而且還意境高遠,絲毫不落俗套!實在是難能可貴啊!”
任性看著牛馳,滿臉讚賞地說道:“小夥子不錯,很對我的胃口!”
這時候,旁人問言,滿臉奇怪。
哪怕是楊慶仁,也有些仿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被頭腦。一時反應不過來。
明明牛馳就是開口故意問了一句任老的名字而已,還是沒都沒有說呢,怎麽就被任老如此盛讚,仿佛得到了完美答案一般?
咦,不對!
牛馳適才問了任老的名字,名字……
任老名為任性。
難道……
難道牛馳的意思是,就拿任老的名字——任性二字為橫批?
這……
上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
下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橫批:任性!
這……
果然!
夠隨意的!
夠任性的!
可是,卻真的也恰到好處!
正如任老所言:上聯加下聯,明明是有著辛辣反而諷刺意味,但是加上這個橫批,首先是整個對聯,顯得有些俏皮起來。
這時候,整個對聯的寓意就變成:
因為自知天命,死之將至,樹不要皮,乃是任性之舉。
看透因果,不為名韁利鎖所困,真要達到如此隨性灑脫之境,天下萬事紛紛,這份心境卻無一物可敵。
這也就是橫批“任性”二字的使用的妙處。
而巧妙的是,這任性二字,恰好是任老的本名。
用其本名為其本人做挽聯,這實在萬萬難得。
任老原本就是灑脫之人,哪怕鍾無言拿出這副對聯來,他也自知,這對聯其實並非麵上那麽簡單,若是仔細思量,另有一層意思。
他心頭一動,便想到用自己的名字做這橫批最是合適。
沒想到,眼前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答案,卻被牛馳一語中的。
任老很是滿意的看著牛馳,旋即向鍾無言問道:“鍾老鬼,你適才說著年輕人不是你的弟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鍾無言也有些唏噓的看著牛馳。這副對聯他也是偶爾想出來的,精雕細琢之後,本來就是想在今天的銀聯活動時候與任性教技,添個樂子。
甚至,鍾無言暗自在心頭琢磨,也未曾找到一個合適的橫批。
沒想到,他們兩個老家夥在這知行堂門口遇見,笑罵了幾句,牛馳居然別出心裁,用任性的名字做其橫批,實在是絕了。
“那就把這年輕人讓給我如何?”
任老看著牛馳,一臉滿意,雖然對牛馳了解不多,但是牛馳能夠給出這個令人拍案叫絕的橫批,已經足以證明,此人才學匪淺。
而且,牛馳適才的舉動,沒有明著說出挽聯的橫批,而是故意問了一句自己的名諱,以這樣委婉的方式點出來,就避免了晚輩對於前輩的冒昧。
畢竟,這是任老的挽聯!
畢竟,人家還活脫脫站在這裏呢
!
雖說是遊戲,但是,卻也能見微知著,看出牛馳的人品。
而此時,任性身後的幾人心頭也不由一震。任性退休多年,早就沒有再帶學生的打算了,這是要將牛馳收做關門弟子?
然而,鍾無言聽到這話,卻是大笑不止:“任老頭,你還別怪我實話實說,你想收徒,人家還不樂意呢?”
“就你那點道行學識,別端著架子了!”
“恐怕你還不知道這小子的身份吧,小牛雖然隻能算半個圈內人。但是,我告訴你,給這小子當師父,你我都沒這個資格!”
“嗯?”
聽到這話,任性不由一怔,有些好奇的看著牛馳,心裏不由詫異不已。
眼前的年輕人,難道很出名麽?
居然連自己也沒有做他老師的資格?
任性剛要想詳細再問,這時候,牛馳卻不想讓大家糾結這個問題,急忙提議道:“鍾老,任老,各位老師,咱們還在別再門口站著了,快進去吧!”
楊慶仁等人紛紛附和:“對對對,快進去吧,時間差不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