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話已說，你選
索菲特大酒店，餐廳。
這是堪比北平六國飯店的豪奢酒店，在上海灘，想要在這裏吃飯的人很多，和想去百樂門跳舞的人一樣多。
蘇燦麵色很平靜，甚至整理了下領帶。若是往日能在這裏吃飯，他可能會很欣喜。但現在，他很平靜。
他一直很喜歡林權，喜歡林權說的話，做的事。
他不止一次在林權嘴裏聽過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場時刻，在這裏之前，每個人都要不停地準備，準備，直到這個時刻的到來。
遠處卡特的身影逐漸清晰，蘇燦不由看了眼身邊站的筆直的常四，常四的出場沒有失敗，他呢？
卡特作為一個幾十年的生意人，敏感地意識到了蘇燦的不同，今天的蘇燦像一個蓄勢待發的狐狸。
本來卡特還不清楚蘇燦約他的用意，但現在，他明白了。
“好久不見，老卡特。”
“蘇公子別來無恙？”
蘇燦示意兩人落座，接過身邊服務生遞過的菜單，這段時間一直省吃儉用的他，臉上沒有絲毫異常。
“分了一筆家產，為了避免坐吃山空，隻能四處刨食。一身辛苦，卻撈不了兩個。”
卡特聞言笑道，“蘇公子終於知道我等生意人的不容易，不過憑借蘇家家勢，蘇公子想找門營生豈不是很容易？”
紅酒已經上來，蘇燦沒有醒酒，直接倒入杯中，“我這人一向性子急躁，最煩步步經營，水到渠成，我若想要，當應該馬上擁有。”
說到這裏，蘇燦一手拉開係的一絲不苟的領帶，不顯紈絝，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灑脫豪氣。
卡特一挑眉頭，雖驚，驚的是蘇燦的氣度。但卻坦然，他是賣主，主動權在他手裏。
“若蘇公子想要，蘇先生一定會滿足，不知蘇公子想要什麽？”
“萬國院線。”蘇燦嘴角掛著笑意，似是在開玩笑。
“蘇公子，咱們也是朋友，又何必打趣我？”卡特心道果然如此，便不自覺開始拿捏起來，“上海灘大院線比比皆是，若蘇公子喜歡，大可將泰山買下來，為何看上我這家小院線？”
“明人不說暗話，即使我想買，俞寒山會賣嗎？”蘇燦麵色自然，“既然你也說是玩具，有就好，何必非要大的呢？”
一旁的常四嘴角玩味，他還沒有告訴蘇燦，林權準備謀取泰山院線的事情。
眼前情景，分明兩人都不認為會將泰山院線成為目標！
越是這樣，常四越是佩服林權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不，是近乎妖孽的執行力。
他可以將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如果這世界真有戲文中的主角，常四覺得一定是小林哥。
卡特當然不認為蘇燦會買泰山院線，作為電影發燒友，他和蘇燦可以稱得上是老朋友，對蘇燦性格知之甚深。
蘇燦喜歡電影是真，此次很有可能是蘇世倫為蘇燦買單，但對一個紈絝子弟，買一家中型院線已經足夠仁愛，怎麽可能買泰山這個第一院線？
而這顯然是一個機會，泰山收購萬國是為了做生意，收購價格斤斤計較。可眼前這位，就是二世祖，說不定能夠賣的更多。
“如果蘇公子真心想買，咱們就隻能將交情放在一邊，當成生意來談了。”
蘇燦卻不急不慢，即使林權已經交代讓他迅速解決戰鬥。可蘇燦明白，隻要一次會麵就解決，就不算晚！
“這個不急，我點了牛排，據說是在郊區專門飼養的澳牛。生意重要，但也不能辜負美食。”
卡特心中閃過一絲好笑，往日的紈絝公子竟然變得裝腔作勢起來，但他不介意陪蘇燦演這出戲。
“好啊。”
蘇燦手法熟練地分開八成熟的牛肉，閉眼感受著香料和牛排在口腔融合的美好。
“這世界上的每個東西都有價格，比如這塊牛排，八十大洋。比如這瓶紅酒，一百二十大洋。我想萬國院線也有自己的價格，老卡特，你說呢？”
蘇燦分割著牛肉，似笑非笑，如果林權在這裏，一定會覺得此刻蘇燦的表情和他很像。
“一百五十萬大洋，我覺得是一個合理的價格。”
蘇燦用餐布擦了擦嘴，“老卡特，你知道我是真心愛電影，對於心愛的東西我向來願意花錢，可你開出的價格我覺得你在侮辱我。”
卡特一愣，一時間竟然無法辨別蘇燦是否說的是反話。
“我覺得萬國院線值兩百萬，老卡特你開出那麽低的價格，是不是瞧不起我？”
“本來我還想看在咱們是朋友的份上忍痛打折，但蘇公子這麽夠朋友，那就兩百萬好了。”卡特財迷心竅，以為蘇燦這位二世祖發瘋，卻沒有注意到蘇燦眼中的冷意。
“好？要不要我請巡捕房天天到萬國巡邏，替你看家護院？巡捕房總探長徐大壽在我父親丟了總探長的職位，如今官複原職不知巡捕房還會不會給我們這個麵子？
或者我讓鼎盛兄弟去萬國照顧生意，這萬餘苦力兄弟還沒見過世麵，我請他們去見見世麵？再或者我去找工部局梅格先生喝個下午茶，讓稅務處，工商處多上門去了解下萬國院線這個守法經商的模範公司？”
說到這裏，蘇燦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冷笑，“老卡特，我讓萬國院線爛在你手裏，甚至讓你也爛在中國好不好？”
卡特臉上終於變得難看起來，蘇燦的每一句話無一不是告訴他，他和蘇燦根本不是在同一層麵！
他錯了，他以為蘇燦是一隻頂多有些心機的狐狸，可這分明是一隻可以噬人的獵豹！
“蘇公子，我們是在談生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想強買強賣不成？”
蘇燦端起紅酒杯直接潑在了卡特臉上，“你和泰山俞錦書談生意的事情以為我不知道？他連一百萬都不肯給你，到我這裏你可真是有本事！我蘇燦最煩仗勢欺人，但有人把我當傻子，就是把蘇家當傻子！”
“卡特，你猜在上海灘把蘇家當傻子的下場是什麽樣？”
此話一出，卡特被潑酒的怒意頓時煙消雲散！
眼前的蘇燦可以小覷，但大亨蘇世倫在上海灘可是呼風喚雨的人物！
他是洋人，但蘇世倫是工部局局長梅格座上賓，值得梅格以禮相待。
他又算什麽？
“眼前兩條路，要麽你和你的院線爛在上海灘，要麽賣給我，你選一條吧。”
卡特一臉苦澀，他恨自己的信口開河，“能夠將院線賣給蘇公子是我的榮幸。”
“一百一十萬，萬國是我的，有沒有意見？”
柳暗花明又一村，卡特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他本以為他會大出血，但事情的結局卻出乎他的意料！
“謝謝蘇公子！”
蘇燦眼神示意常四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箱子和合同，“簽下合同，拿錢走人。”
一旁的常四也開口道，“蘇公子收購院線的事情不要透露給任何人，拿上這筆錢趕緊離開中國。”
此時卡特恍若劫後餘生，一切都來者不拒，統統答應。
“當年你是因為你妻子熱愛電影才經營電影院，可你似乎丟了初心。我會好好經營萬國，並且會保留一家電影院專門放映卡特女士最愛的西片。”
正準備離開的卡特不由一愣，扭頭深深地看了蘇燦一眼，隨即離去，眼中的不滿惶恐驚訝早已全部消散……
“你以勢逼他，不怕他掀桌子。”
“隻要我說出一百一十萬的價碼，他就不會掀。”
“如果你說一百萬，他也會答應。”
“可那樣可能會多出很多麻煩，能用錢解決為什麽要多此一舉？”
常四笑了，“你和小林哥有點像。”
這個對於蘇燦來說無異是很高的評價，麵目雖然還算平靜，但胸膛已經挺起，“有嗎？對了，剛才為何你不讓卡特說出是我收購萬國？”
“小林哥打算收購泰山，如果泰山知道我們收購萬國已經進場，隻怕會打草驚蛇。”
蘇燦的腿頓時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