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結局也是起點
夜漸深,浮躁褪去。
蘇府,書房。
明亮的燈光能夠看清人臉上每一個微表情,但林權的表情很坦然,坦然到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我們都小看了梅格,他將了我和徐大壽一軍。”
蘇世倫談起了今天的事情,但言語中似乎並不在意。
“梅格是想告訴所有人,租界是他當家作主。如果徐大壽沒有退讓,也許那就是一場鴻門宴,徐大壽甚至無法走出工部局大樓。”
林權一本正經,但蘇世倫可以看出林權也根本沒走心。
蘇世倫笑了,林權也笑了。
這是一場聰明人的談話。
“實際上我根本沒想到那麽快和你見麵,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但絕不會是你拿著對付徐大壽的對策主動上門的那一天。”
蘇世倫這個話題轉的可謂是極為生硬,但林權明白,這才進入正題。
“對於一個小人物來說,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隻要努力一點,也許距離成功就會更進一步。”
“你是一個聰明人,冷靜的旁觀著一切,向世界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該抓住的抓住,該舍棄的舍棄。我常在想,你遠比我年輕時更出色,未來也許會比我走的更遠。”
林權搖搖頭,“一個再聰明的人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時,也隻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人們可以看見一個大人物,卻沒有看見曾經有一百萬個人有可能成為大人物。未來太過虛無縹緲,眼下我還不是在蘇先生名下做事。”
“不,你是在阿燦名下做事。”
林權一愣,這是一個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對於今晚的見麵,林權早有猜測。無非是警告與拉攏,畢竟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但蘇世倫這句話,透露出的東西很多。
“阿權,不管你是否承認,鼎盛之所以一統碼頭是因為蘇家。即使你出謀讓我得到了碼頭行會會長的位子,但你應該明白不是所有付出都會有回報。”
人與人之間常常是不對等的,就比如徐大壽和梅格,梅格可以選擇殺死徐大壽,局勢再爛又能爛到哪裏。但徐大壽無論如何也不能殺梅格,這一殺他將無法融於租界,他前半生的奮鬥都將煙消雲散。
林權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蘇先生想要我做些什麽。”
蘇世倫忽地歎了一口氣,“蘇氏碼頭其實是我留給阿燦的唯一基業,除此之外蘇家任何產業都不會給他。但你的出現讓我看見了另一份可能,我希望你能輔佐蘇燦,等他成為一方大亨,你與蘇家便互不相欠。當然,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這是一道雙選題,忘恩負義還是知恩圖報。林權憑借蘇家建立鼎盛根本不是秘密,名聲這個東西有時不值一提,有時又非常重要,這是一個林權無法拒絕的交易。
“蘇先生未免太看的起我,一方大亨在上海灘已經是風雲人物,又豈是我能推起來?”
“隻要你能幫阿燦在某個行業確定領軍地位,再有我在後麵背書,就可以輕易推阿燦上位。”
林權沉默了下,“蘇先生對老板這麽用心,為何不向他挑明,據我所知老板對您很失望。”
“糊塗點沒有什麽不好,不是嗎?”
林權點點頭,也沒有再多問,此時他內心也有些心潮澎湃,即使無法馬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對他來說,仍然是一個新的起點,最起碼他不再一無所有。
他有些期待下一個故事了。
……
徐府大堂內堆滿了禮物,一日之間徐家重回鼎盛,甚至更甚以往,自然賓朋如市。
終於清閑幾分,徐大壽又抱起了春秋,臉上看不出喜怒。
“爹,我查出昨晚蘇世倫在英泰俱樂部和梅格見過,很有可能是蘇世倫在背後搗鬼!”
徐明輝臉色憤恨,林權再次騙了他!
徐大壽臉色淡淡,反而問起了另外的問題,“趁著這次動亂,咱們名下的生意整理的如何?”
“按照爹先前的意思,賭場,勾欄,煙館,麻將館都盤了出去,基本上都是被三叔接手。”
徐明輝口中的三叔是租界三虎之一的魏得祿,不同於徐大壽和李增福還有官麵上的身份,他就是一個隻做江湖生意的江湖人。
“之前的想法有些草率了,我們想洗白,但沒人願意給我們機會。”
“爹的意思是?”
“經過這件事,我才明白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什麽,就是我這萬餘江湖兄弟。將這些生意盤出去,這些兄弟就無法吃飯了。”說到這裏,徐大壽笑了下,“不過那個鼎盛的法子很好,做生意還有賺有賠,它隻提供人力卻穩賺不賠。”
徐明輝的腦子賺的很快,“爹的意思是我們向各家生意提供保護,然後從中抽成?這些兄弟就是我們的員工,我們給他們發工資。”
同時徐明輝也意識到這種模式和以前截然不同,先前徐家生意有限,養的核心人手自然也有限,其他人對徐家都是供奉孝敬,求得庇佑,自然談不上忠心。
可如果按照徐大壽這般處理,無異是將徐家影響範圍擴大無數倍,徐家再用自身影響力抽取商戶盈利分成,拿出部分當作工資發放,等於這些人是靠著徐家吃飯,之後又怎麽會不忠心?但這些錢羊毛都是出在羊身上,徐家並不用付出!這是一個一舉三得之計!
想到這裏,徐明輝不由激動道,“若真如此,自此租界明地裏梅格當家,暗地裏卻是我徐家做主!”
徐大壽卻並沒有多少反應,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徐明輝雖然興奮,但還沒有忘記徐家這次謀劃最終還是失敗的事情,“爹,你準備怎麽對付蘇世倫?這個仇我們不能不報!”
“蘇世倫?真的是蘇世倫嗎?”徐大壽份外平靜,“如果真是蘇世倫在背後搗鬼,此時那個董事之位也不會空著,而是已經姓蘇。”
徐明輝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這難道是梅格在背後搗鬼?”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無非是擔憂我擁兵自重,犯上作亂成性罷了。”
徐明輝聞言沉默,他很清楚,如果這件事是梅格做的,徐家即使勢大也無能為力。可如果就這樣認命,咽下這口氣,他又覺得不甘心。
“爹,所以我們就這樣接受了?”
聽著兒子不甘地語氣,徐大壽笑了,笑的很輕,“阿輝,有時候故事的結局,其實是一個新的起點.……”